“担心倒也不必。”郑绍来笑道:“我知道这么一艘大船过来,叫人实在感觉有些害怕,不过在这日本地界的水面,一直到吕宋等南洋海面,只要有李爷在,这些红毛夷就得老老实实的乖乖听话,不然的话,自有人去教训他们。”
“难道李爷有比这更大更厉害的战舰?”
“这,倒是没有。”郑绍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李爷被这些红毛夷称为中国船长,也叫甲必丹李旦,红毛夷中的西班牙人对李爷特别忌惮,李爷原本在马尼拉,后来西班牙人忌惮他,故意排挤,还怂恿当地土人杀了我过万汉商和汉人,李爷一怒之下和他们交过几次手,后来又迁居到日本来,日本国的幕府划了这个港口给李爷和他的部下立脚,红毛夷至此和李爷都双安无事,大家一起做生意发财,不过要是打起来,这些红毛夷也知道李爷不是好惹的,咱们虽然没有大舰,不过李爷部下也有好几万人,都是忠勇敢战的海上好手,能打海战的船也有三百多艘,咱们没有装这么多火炮的大舰,不过可以接舷战,可以纵火战,夷人的船在海上转动不便,只要被咱们接舷,冲上船上或是纵火,他们也一样要输。”
“就怕被人用火炮轰击,我们的人损失也不会小吧?”
“那是。”郑绍来感慨道:“前几次同西班牙人打,咱们都是以多敌少,可最终也只能叫他们退走,他们死十人,咱们得死一百人,好在他们是远道而来,经受不起损失,咱们也不愿没事就打生打死的,只要红毛夷老老实实做生意,大家一起和气生财吧。”
蒋奎皱眉道:“我看这些外来的家伙越来越多,地盘就这么大,将来迟早要打。”
“这话说的是。”郑绍来有些震惊的道:“这都是我们这些积年跑海的人才看的出来,你才在船上几天,居然也有这般见识。”
蒋奎道:“这只是我家东主的见解。”
他不愿多说,张瀚曾经给军官们讲过海权论的简化版,甚至还扫盲过南洋现在的局面,至于张瀚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没有人去往深里想,大家就象是海绵一样,把学到的知识不停的汲取到自己身体里面就行。
南洋到日本,再近到中国沿海,包括台湾,澎湖,现在都有泰西势力存在,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这三国是势力最强的,张瀚主要也就是提到这三国人。
这时荷兰船越来越近了,人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船只上那些红毛夷的模样,这些人多半是红发或棕发,也有金发和黑发,不过人数不多,还有少量的黑人,也就是中国人说的昆仑奴,全身黝黑,只有说话时的牙齿闪闪发光,特别白亮,这些人多半在忙碌着,也有一些戴着两头翘的大檐帽穿着军服的军人站在船舷处,手里还拿着单筒的望远镜,不停的在用望远镜向四周打量着。
“倭人这里只有长崎开放给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来做买卖,别的红毛不准来。军舰平时也不准来,这艘战舰肯定是借故来修理或是补水,不然平常不准他们进来。”郑绍来和水手们也死死盯着那些红毛水手,双方脸上的态度都不大友好,有不少红毛夷向这边扮鬼脸,或是吐口水,也有一些眼中带着杀气,态度十分恶劣。
“这些红毛夷对咱们不怎么友好啊?”温忠发一直在旁边笑呵呵的听,他是外勤的人,将来也很难调到别的部门,出来的目的就是保护好蒋奎和另外那几人,那些人是这一次出来取经的种子,他听个热闹就行,不怎么往心里去。
这时看到红毛夷的模样,温忠发倒是起了好奇心,笑着道:“瞧他们一个个横眉立目的样子,想把咱们给活吃了不成?”
“这么说吧,”郑绍来道:“在南洋到他们说的南美地界,能赚这些红毛夷钱的,只有咱大明人,能和他们打一打的,也只有咱大明人。他们对咱们,是又恨又怕。这帮家伙,到哪儿都说人家是野蛮人,不信主的异教徒,不是什么文明世界的人。只有对咱们大明这边,只能承认咱们是不信教的文明人,他们这心里,憋气的很哪。这些荷兰夷鬼还算好,赚钱第一,西班牙人才邪性,传教比赚钱还重要,他们一气就杀了咱们过万汉人,宁愿不赚钱也要安全,另外就是这么多年积累的怨气发泄出来。”
“这仇咱们迟早会报。”蒋奎冷眼看着这些红毛白肤的夷人,心里却是真正起了争胜之心。
“哼。”温忠发只冷哼了一声,眼神中也显露出几分杀气。
这时船舷上有一个棕发夷人拔出刀来,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克鲁宁辛之屋号上的荷兰人都笑起来,一个个都向这边做割喉的动作。
“这厮喝多了吧?”说话的是一个叫王璋的青年,他是参谋司的人,精通算学和几何学,也擅长画图,头脑十分聪明,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王璋身边的几个青年,多半是从侍从司或是参谋司调出来的,也有军令司的人,还有几个是和裕升商行里的表现很优秀的人才,这一次出海的都是人尖子,所以虽然只死了两人,蒋奎还是感觉十分的心疼。
“这王八蛋叫君士坦丁、诺贝尔,”郑绍来脸色很难看的道:“他是荷兰人中有名的心狠手辣的家伙,咱们在台湾有不少移民过去种地的汉人,这人亲手杀掉的就有一百多人,他喜欢割喉,每杀人都是用割喉之法,现在做这样的手式,当然是在威胁咱们。”
“台湾不是在颜思齐手里吗?”
“荷兰人也有兴趣,他们已经不断的向那边渗透了,在大员岛实力比颜爷强的多。我看,将来除非恶战一场,不然的话台湾和澎湖迟早落在他们手里。”
眼前的荷兰战舰是由十几艘划桨的小船牵引着向港口外驶去,到了宽阔的海面上,小舰解开绳索,大舰已经调整好了风帆,借着风力,庞大的船身渐渐转向,往着西边的海域缓缓行驶着。
众人都无心再看下去,不管怎样说,这艘庞大的战舰给人很大的冲击,两舷都有的火炮炮口更令人感觉压力很大,一艘战舰上就有好几十门火炮,一旦打放,将是何等的威力?
蒋奎等人都知道火炮之威,李庄那边的火器局不停的在试铸火炮,每天都有火炮打放。李庄铸成的火炮是陆地的野战炮,现在定型出产的才是四磅炮,几百斤重,几个人就能推着飞跑。明军的红夷大炮是从葡萄牙人的沉船上捞出来的舰炮,一般都是铸成两三千斤重的大炮,十分沉重,只能用来守备城池关隘。
眼前这艘军舰上的就都是舰炮,两侧舷舱里的多是十八磅炮或二十四磅炮,都在三千斤以上的重量,按郑绍来所说,红毛那边还在造更大的舰,使用更沉重火力更强大的舰炮,一念及此,蒋奎等人的心理压力都很大。
这时从港口外海又驶来几艘帆船,都是福船式样的硬帆,每艘船都是十来米长,三四米宽,吨位应该都是在五十吨左右,船上一般都是二三十个水手,这时他们都站在船身上。
这些水手都是面色黝黑,头上梳着发髻,身量都不很高,从脸型到身高来看,是标准的福建和广州沿海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水手。
这些人和克鲁宁辛之屋号擦边而过,他们的船只行驶的又急又快,而操控的人对自己很有信心,这几艘船只乎就是和眼前的战舰擦边而过。
相比之下,这几艘福船比起战舰来又矮又小,似乎象是小孩和壮汉的区别,但船上的水手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他们脸上也满是挑衅的神色,嘴里“丢那妈”一类的骂人话也是不绝于口,有不少水手从档里掏出鸟儿来,向着急驰而过的大船撒起尿来。
军舰上的荷兰人脸色难看的象是死人,不过他们也没有动武的意思,也有一些人撒尿还击,双方离的再近也有几十米远,这种行径只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宣泄,先这样做的人有彩头,后学的人就有些无趣无聊。
大舰上的军官很快中止了这种无聊举动,战舰的风帆早就调整到了吃风的角度,船借风速,很快走的远了。
新来的都是硬帆,可以从容的调整整个帆面来吃风,不需要小船划桨引导,船只自己便很从容的进了港。
离近时,蒋奎等人仔细的观察了这些水手,这些人不少都是身上有疤痕,脸上凶戾之气十分明显,各人身上都带着兵器,多以长刀或短刀为主,也有几个佩剑的,还有一些拿着枪或叉,看来刚刚荷兰军舰要有什么不妥,这些人随时准备以性命相搏。
蒋奎和温忠发对视了一眼,都感到对方眼中的惊意。
他们都是喇虎出身,北方的游手喇虎也是干的卖命活计,收钱打架是常有的事,抢地盘也要打架,还有很多不法情事,出了事要么被拿去打板子,要么被人找人报复寻仇打伤或打死,甚至在相争时有很多自残的手段,稍微犹豫迟疑就会被人看不起,这行当就做不得……喇虎们一脸凶戾模样的也是很多,可蒋奎和温忠发也从未见过喇虎们在没有必要的情形下就准备和人以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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