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办?”朵儿急道:“这样看来不得善罢干休了。”
“且再等等。”常威脸也有些发白,他道:“看看能不能拖过今天,明天只要那木儿台吉一来,事情就摆的平。素囊和布囊再替范家出头,到底也不必为着他得罪那木儿和你。”
银锭哼道:“他是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
常威道:“银锭台吉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部民是不是增加了,披甲和兵器是不是精良了,储藏的银子和物资是不是变多了……你呀,你的实力已经慢慢增强了很多了!”
银锭瞪眼看着四周,果然发现自己部民中披甲人的数量加了好几倍,这片牧场的规模也大了几倍,跟随他的牧民数量也增加了不少,原本他只是一个地位很低的小台吉,现在已经俨然很有实力了。
这是银锭和张瀚合作之后的功效,他渐渐出了名,并且有雄厚的财力,有名望,有财力,就有不少散落的牧民前来投奔,银锭的实力就是这样一步步增强的。
银锭猛的一拍脑袋,叫道:“他娘的,布囊和素囊不光是针对张瀚,也是在针对我啊,他们怕我势力变大,会和那木儿一样支持大汗,这样他们就更加势孤了!”
“对喽。”常威嘉许的一笑,说道:“瀚哥常说银锭你蠢,你脑子动的不慢嘛。”
银锭瞪眼瞧着常威,到底也是没有生气。
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已经可以开这种玩笑话了,常威也知道银锭不会真的生气。
“现在到底怎办?”银锭拉着常威的手,他感觉这个白脸皮的小子也很聪明,不比张瀚差太多,银锭有些感慨,汉人果然脑子生的好,比蒙古人要聪明的多。
“等等再看。”常威还是刚刚的那个答案,而且语气十分干脆。
……
布囊和素囊两人都在板升城里,他们象是坐在蜘蛛网上正中的蜘蛛,控制着网上的一举一动。
在他们俩人的下首是一个穿着茧绸袍子的青年汉商,这几天草原上降温的厉害,这个汉商鼻子都冻红了,不停的流鼻涕,但他硬挺着腰板,始终没有叫冷叫苦,这也叫布囊和素囊高看了他一眼。
“两位台吉,那边动静如何了?”
在一起呆坐了很久之后,范学明终于忍不住又开口询问。
“我们也在等动静。”布囊道:“这件事终究还得看大汗那边的动向,看清楚了再说。”
“就是,小范东主。”素囊道:“虽然我们在合作,但我和布囊台吉都不会拿身家性命帮你们范家的。”
范永明强压着心里的怒火,他也是纨绔子弟,向来很少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但说话也没有眼前这两个鞑子台吉这样直白和不给人面子。
范家已经快山穷水尽了,这是范永斗悄悄告诉他的,各地的分店运转不灵,已经难以为继,这个月开始已经减低了送货量,但布囊和素囊就对范家提出了严重的警告……事情很简单,草原上不止一个土默特部,范家的货供给量不足,别人就会想办法买别家商行的货,到目前为止,范家和布囊素囊辛苦布置的局面就会化诸流水……范家这一跨,银子是省了,不用在赔钱出货抢市场了,但辛苦立下的名头也跨了,以后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台吉谁还信范家,谁还信布囊和素囊?
人家和裕升可是不停的买货,范家只是赔钱出货,和裕升手里压的货肯定更多,这样范家都干不过,谁还相信范家的实力?
范永斗知道这些,他紧急派范永明赶赴草原,和布囊素囊商量,能不能出一些盘外招。
两个台吉的主张就是鼓励贫苦牧民去闹事……这阵子的商战,蒙古人中的高层和汉商都知道原委,除了一些关切很密切的人之外,多半的人都是选择旁观,但对贫苦牧民来说,近几个月来的日子却不易过。
首先是大明收缩了大大小小的沿边马市,不是停开就是对货物进行限制,对很多牧民来说缺少了出售马匹牛羊和购买必需品的渠道,日子过的很艰难,如果走私贸易能正常进行也要好很多,但最近的商战打的很激烈,张瀚的和裕升和旗下的商人大量囤积范家走私进来的货物,自己只出售少许,这样草原上物资就缺乏的十分厉害。
对台吉们和那些有办法的人来说短期的物资缺乏是小事,对普通的或是贫苦的牧民来说,这阵子的生活就很困顿了。
布囊和素囊只是稍加授意,这几天就有大量的牧民去围着和裕升的库房,但他们没有人敢动手,一则有银锭的人在,不光是对付和裕升的护卫,二则草原上也不是没规矩,上头还有一个大汗,如果公然抢掠受保护的汉商,对大汗的权威是严重的挑衅,很可能造成双方决裂的后果。
当初素囊能忍下来,不敢继续争夺汗位,现在他当然也不敢为着商家之争与大汗公然决裂。
况且银锭和那木儿都是张瀚的铁杆盟友,张瀚囤积下来的货,一部份囤着不卖,一部份交给银锭,很大一部份给了那木儿,继续往漠北三部那边渗透着发卖。
范永明压着怒火,拱手道:“在下只有一句话,这件事是两位台吉与我范家的合作,范家真的跨了,两位台吉也会成为笑柄。再有一句诛心的话,张瀚的脾气秉性两位也该有所了解,我范家输了,两位台吉以后恐怕想在走私贸易中获得一文钱的利吗?”
这句话算打动了两个首鼠两端的台吉,布囊和素囊对视一眼,素囊嘀咕道:“他说的对。”
素囊好歹有板升地,有固定的牧场和地盘,布囊是林丹汗派到这里监视土默特部的,牧场地盘有限,也没有太多的积储,他的三千骑兵主要是靠土默特这边养,如果日后再受严重的排挤,可能会立足不住,到时候他的右翼大臣地位必定不保,在林丹汗面前也没办法交代。
布囊阴着脸道:“再看看大汗怎说。”
素囊面露不屑,他不觉得卜石兔会有什么动作,不过还是道:“也好,我们的人就在青城,看看吧。”
……
“头疼,头疼,这事闹的……”
卜石兔是个很年轻的大汗,年轻意味着经验不足,在很多人身上也意味着冲劲和闯劲,但在卜石兔汗身上,只意味着胆怯和懦弱。
相比处理眼前的头疼事,卜石兔更喜欢安稳过日子,他不喜欢变化,不喜欢做决断,不喜欢被迫改变立场或是做出影响他安稳日子的决定。
躲在汗廷中,无形中就少了很多麻烦,但威望也在流失,卜石兔心里其实明白,可他就是一时无法决定。
在他眼前是一盘手把肉,煮的雪白通透,羊肉散发着阵阵的香气,一碟碟蘸料摆在一边,以前卜石兔能用小刀慢慢的割肉,把肋条上的肉削的一点不剩下。
在草原上,哪怕是青城的汗廷也是缺乏必要的娱乐手段,汉人的那些声色犬马的玩意,在草原上并不流行,一顿肥美的好肉和一壶好酒,就是贵为大汗的好享受了。
可眼下卜石兔一点胃口也没有,他盯着眼前的肉发呆,看着烟气袅袅上升,最终消散。
“大汗,”一个忠心耿耿的近臣谏言道:“您贵为草原之主,各台吉只能按您的意志行事。此前汉商内斗,我们可以不管,现在布囊和素囊要唆使部民闹事,甚至哄抢汉商的货物,这样的事做出来,以后哪还有商队敢在我们的牧场停留,传扬开来,大汗的脸面往哪里摆?”
另一个近臣可能与素囊亲近,也可能是仰慕三娘子的旧部,当下冷言道:“这话说的太大了,汉商们狗咬狗,素囊台吉什么时候出过手?那和裕升买了货不出手,囤积在那里象什么话,草原上大汗的牧民们饥寒交迫,现在你却替该死的汉狗说话,大汗若是替汉人出头,传扬开去,才是名声全毁。”
“你这是胡搅蛮缠,不明事非。”
“我的事非只和蒙古人说,汉狗什么时候也配和我们说事非了?”
“张瀚是大汗认可的汉商,你怎么满嘴汉狗?”
“所有的汉狗都是我们蒙古人的敌人,难道当年俺答汗是为了和汉狗相好才互市,还不是发觉互市比抢合算,我们蒙古人什么时候仰人鼻息了?若是明国还收缩马市,难道我们不能再用抢的吗?”
卜石兔原本就有些心烦意乱,下头的人又吵成一团,他感觉内心无比崩溃,这个时候叫他派出支持张瀚,压制素囊和布囊实在是太难了。
“别吵了!”卜石兔脸色很难看的制止众人的吵闹,他摆手道:“你们先下去,我们先不做决定,看看那木儿台吉怎么办再说。”
“可大汗……”最先说话的近臣想提醒大汗,银锭也是大汗的心腹台吉,这一次如果大汗不力挺银锭,那些依附在大汗身边的小台吉们会上下离心,可是卜石兔已经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他站起身来,径直的走开了。
“唉。”几个忠心耿耿的大臣摇摇头,也只得四散离去。
最先说话的那个近臣对自己身边人吩咐道:“去告诉和裕升那边,我已经尽力了,大汗还是不为所动。另外那木儿台吉那里太远,叫他们自己小心吧。”
刚刚为素囊说话的大臣出了汗廷,立刻召来一个从人,吩咐道:“告诉素囊台吉,大汗这里还是不愿出头生事,叫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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