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八章人未到战局已开
赵府的院子很大,处处彰显着这家人曾经的辉煌。当初大隋杨家皇族对于镇守地方的大将其实还是给予了很高的权利和地位。比如西北的李远山,东疆的沐广陵,雍州的罗耀,再加上赵天奎的父亲,他们这些兵镇一方的将军,身上都还加着一个中书令。
赵天奎本不是这个家族本来应该接掌权位的人,世事无常,赵家父子几人皆死在了东疆战场上,赵天奎就成了家族最后的希望。
方解之所以如此的重视赵家,第一是因为赵家在东疆的赫赫战功,一个将民族大义放在自己生命至上的家族,值得尊敬。第二是因为赵家在地方上的声誉一直很好,在江都治下,赵家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很重。
坐在赵府后花园的凉亭子里,方解看了一眼不时紧一紧身上大氅的赵天奎。这个少年不懂得修行,身子骨也稍显虚弱了些。江都的气候即便在隆冬其实也算不得太冷,不过显然他还是有些抵御不住这能搜进骨缝里的风。
方解拒绝了赵天奎的大礼相见,托了托手阻止赵天奎跪下来。
“你不用谢我。”
方解微笑着说道:“我不管你成熟起来还是没有成熟起来,现在你到了这个位置都应该去尝试尽量多的明白许多事理。我扶着你,最多能扶多久?一年?两年?三年?若是你不成,我就是扶你一辈子还是不成。赵家在江都城的地位,我想保着,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要用心。”
“臣知道!”
赵天奎用力点了点头。
“你也不必对我太过感恩戴德,到了我这个位置,考虑事情都不是单纯的只出于感情。”
方解道:“我之所以如此保你,第一还是因为你父亲,他是个让我尊敬的人。第二,是因为保了你赵家对我来说也是有利的。我就要回长安去了,回到长安之后就要整顿吏治。地方上不能乱,我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帮我守着地方。江都重中之重,我给你留下兵马,也给你最大的权限,你不要令我失望。”
赵天奎还没有从激动中恢复过来,之前方解的清算替他把心里的怨恨都出了。那些在这段日子欺辱他们赵家的人,方解一个都没放过。所以对方解,赵天奎是真的发自真心的尊敬和崇拜。
他觉得,方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魄力最有魅力最有统治力的人。
是偶像。
“如果你做的好了,以后我会给你更多。”
方解缓缓道:“我会留下几个人帮你,都是些经验很丰富的人,他们会尽力的将他们懂得的事教会你。我不怕告诉你实情,我要想控制这个天下,就必须培养忠于我的人,尤其是年轻人。老人们总是拘泥于个人利益上,总是惦记着身家性命,往往不能彻底的执行我的命令。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赏罚分明。你做的好,我不会吝啬。你做的不好,我不会熟视无睹。”
“王爷”
赵天奎听方解说完之后再次单膝跪下来:“赵天奎在此对天发誓,此生赵天奎就是王爷的一条忠犬。王爷的手指指向何处,臣就扑向何处。若有一日臣辜负了王爷的厚望,臣必遭天堑!”
“起来吧”
方解笑了笑道:“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可信的人,你的处境,其实何尝不是我的处境?你的父亲在东疆战死,家里没有了支撑,所以那些老家伙开始冒出来欺负你们,因为他没觉得你年幼可欺。我现在面对的也是这样的困难,我回到长安后,面对的也会是一群觉得我可欺的老家伙。你我有着相似之处。所以我能理解你,所以我很想帮你,我们总是会面对很多想压制住我们的人,一些需要我们努力去打破的枷锁。”
“一起努力吧。”
方解拍了拍赵天奎的肩膀:“我在长安去对付那些看不起我的老家伙,你在江都对付这些看不起你的老家伙。让世人看看,最后笑着的是谁。”
赵天奎被方解的话说的热血沸腾,更觉得自己和方解原来竟然有如此相似的处境,忽然之间从心里都觉得方解亲近。此时在他看来,方解不仅仅是一个对他赵家有大恩的人,更像是一个大哥,一个引领他如何面对困境的大哥。
“臣,不会再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了。“
赵天奎一字一句的说道:“臣要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
“嗯”
方解笑了笑:“我把这么大一片地方交给你,就是看出来了你的潜力。好好做事,赵家中兴就在你的肩膀上扛着。”
……
……
离开江都城的时候,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方解站在城门口挥了挥手,登上马车。
赵天奎在城门口下跪,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他跪,后面的人群不管是发自真心还是不得不跪,全都跪了下来。黑旗军在江都城补给了粮草之后,分作两路行军。方解带着七八万精锐之中的精锐,乘坐水师的大船走长江水路。让陈搬山,陈定南,诸葛无垠,陆封侯等人带着大队人马走陆路回长安。
站在大船的船头,方解吩咐了一声:“到了艳阳城的时候,停一天。”
下面人赶紧记了下来。
在江南,最重要的地方莫过于江都。而长安城以东的几个道治面积很大的地方之中,最重要的便是艳阳城。艳阳城距离京畿道还有一千九百里,当初这里曾是郑国的东都。在大隋立国之后,虽然撤销了艳阳城东都的地位,但是对这里一直很重视。
当初高开泰和方解谈判的时候,想要下来一片地方,目标其实正是艳阳城。第一,这里有一座规模很大的粮仓。第二,这里的城池修建的格外坚固。第三,艳阳城外方圆千里,都是沃野。
只要占了这个地方,无异于得了一块根基之地。
吴一道听到方解说要在艳阳城停留一天,其实已经明白了方解的意思。方解在江都停留,扶植赵天奎,是为了稳定地方。这几个重要的地方不乱,方解就能安安心心的在长安和那些人斗法。
况且,那些人如果是想彻底颠覆了方解的统治,那么在这些个重要的地方也肯定有所布置。方解这一路走一路安排,就是在逐一的把那些还藏在暗处的人准备控制的地方全都清理一遍。
当然,这样做无异于在宣战。
江都城这件事就好像一个信号,会很快传回长安。那些人不是白痴的话,就能分析出方解是在先拔钉子一样把他们在最重要的地方一些看不见的钉子拔掉。没错,方解看不到他们钉下去的钉子是什么,在哪儿。但是方解索性把整个地方都清理一遍,钉子自然也难以逃脱。
“这样一来,那些人可能要加快脚步了。”
吴一道站在方解身边轻声说道。
“其实这战局,从我离开东疆就开始了。”
方解笑了笑:“之前我说过,他们在暗处,我在明处,所以显得我有些被动。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出的安排,所以就不得不去推测,只要去推测,或许就在无意之中掉进了他们的安排里,顺着他们的安排在做事。我需要变一个法子应对,既然我不能顺着他们的安排走,那就先打乱他们的安排,让他们乱一些,我就能摆脱被动。”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几天,臣还是在想,到底那个能登高一呼的人是谁?虽然臣知道不能这样想,可臣还是觉得这个人应该在黑旗军中。”
“何以见得?”
方解问。
吴一道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这些敌人,习惯了藏在暗处操控一切。所以臣想着,他们是不会自己冒出来的。就好像当初通古书院一样,书院里那些有话语权的人,都在幕后,而是选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在外面做代言人。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现在主公已经基本上定下了大势,那些敌人即便想改变,也是在这大势的基础上改变。”
“他们不可能推翻了整个黑旗军,重新洗牌。”
吴一道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动作太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是在他们控制的力量和黑旗军的战争中消耗掉。他们等不起,也没有把握能打赢黑旗军。他们控制着的力量不是实体化的,可能是财富和人力,但是这财富人力不等于无敌的军队,他们对黑旗军应该是充满了惧怕。”
“如果是臣来做的话,就会在保持黑旗军统治不变的情况下求变,这个变自然就是针对主公你的。也就是说,主公要除掉,但黑旗军必须保留。然后他们通过他们选出来的那个可以登高一呼的人,来掌控黑旗军。消灭一直强大的军队太难了,但是掌控一支强大的军队显然更容易也更有利。”
他说:“所以臣怀疑,这个能登高一呼的人,本来就是黑旗军中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服众,这样的人才能保证黑旗军不会反弹的太猛烈。而黑旗军中有这个能力的,都是主公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臣,想不出是谁。”
方解点了点头:“我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可能。但是想知道这个人有些难,这正是那些敌人这一招高明的地方。他们知道,我不可能去彻查所有将领,这样一来黑旗军就会人心惶惶。一旦我疑心重了开始去查所有人,那么我的敌人才会高兴起来。”
吴一道皱着眉,似乎这真的是一件无解的事。
“再等等吧。”
方解看着被大船破开的水浪,语气肃然的说道:“我在长安城里留下了陈孝儒他们,希望他们能反应过来查出些什么。如果陈孝儒他们查不出来,那么到时候就只能用我不想用的非常手段了。”
吴一道忽然反应过来,之前方解说过要把黑旗军的重要将领都分派到地方上任职。这本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任何一个朝代更替的时候,新皇都会想办法把重臣的兵权收回来。方解却让这些重臣带兵戍守地方……其实何尝不是一件逼不得已的事?只要让他们分开,让他们去地方上,方解下手才稍稍容易些。
看着方解,吴一道替他觉得辛苦。
这个年轻人,考虑的事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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