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你们来说我来杀
付正南的胸口上有三四处伤,虽然简单包扎过却依然还在往外渗着血。他本身修为不俗,虽然被骁骑校那个组率偷袭伤了肩膀,但依然有悍勇之气,他之所以被擒住,是因为他带着家眷。
“城主请坐。”
方解看着面前这个脸色阴沉的人笑了笑,不是嘲笑的笑。他的笑容很真诚,很干净,干净到付正南就算是挑剔的去找也没有找到什么杂质。这让付正南有些奇怪,一个能登上高位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干净的笑容这样干净的眼神?
正因为身处高位多年,付正南很清楚一个干净的人上不了高处。
“取我的金疮药。”
方解吩咐了一声,然后在付正南对面坐下来。桌子上摆着几盘热炒几盘熟肉,不精致,不奢侈,简简单单。可在即将天亮的这个时候,那淡淡的菜香还是让人忍不住抽动喉结。桌子上没有酒,只有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馒头。
“吃?”
方解问。
付正南没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后拿起筷子就开始吃。方解也拿起筷子,两个人就好像在比赛似的,吃的狼吞虎咽。很快,几盘热炒和两盘熟肉就被风卷残云一样清理干净,一大盘子馒头也只剩下了半个。
“若这是断头饭,你太小气了些。”
付正南取过方解亲兵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嘴,说话的语气平淡。他眼睛里的恨意似乎随着饭菜一块被吃进了肚子里,已经再也看不到分毫。吃完饭之后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败了就是败了,再愤恨也赢不回来。
“我会和你一起吃断头饭?”
方解问。
付正南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莫非方将军还想劝降?”
“何必那么费事。”
方解笑了笑,坐直了身子,手掌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这一顿饭吃的好快也很饱。其实人往往都会忽略,在吃饱了的时候才是最踏实的时候。因为这太平常普通,所以很少有人在意。
“我若想劝你,也应该备下一桌像点样子的席面。最起码在加一坛子陈年老酒,我看过,城主府中地窖里存了不少,本想取一坛,想了想以后那都是我的了,所以没舍得。”
这话把付正南气的嘴角挑了挑,没说话。
“从这里往东大约七百里,是南燕海滨,那里的人已经至少千年没有遭受过战乱,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是个好地方。你弟弟付正明告诉我的,我就记了下来……天亮之后,我安排人找一辆马车来,城主带上你的家眷就启程吧。但你的卫兵一个都不能带走,马车要你自己赶,路上的食宿你自己想办法,我一两银子都不会给。”
方解微笑着说道:“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太贪。到了手的东西极难再送出去,哪怕是我刚刚从你手里抢来的。”
付正南一愣,眼神里都是疑惑:“你什么意思?”
方解耸了耸肩膀:“我没兴趣再说第二遍,天就快亮了,我还想去眯一会。天亮之后我就会打开庆元城的粮仓,用你囤积的粮食收买人心。这些事都比和你闲扯重要,我还要想想接下来怎么打封平。有了你这前车之鉴,封平城主朱撑天不算太傻,知道你怎么败的之后肯定会多加小心。”
“你要放我走?”
付正南问话的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你真的没听懂?”
方解反问。
付正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为什么?”
方解摇了摇头:“不想解释。”
“那我就不走!”
付正南提高声音道。
“这是在威胁我?真有力量啊……”
方解笑着说道:“你这人倒是奇怪,我放你走你还偏偏要问为什么。你可以觉得是我假慈悲,做样子……噢……对了,你可以这样想,我假惺惺放了你也是为了收买人心,这样一来庆元城里的百姓和你部下那些降兵都会赞我一声真仁慈。连你我都愿意放走,更何况他们?这比发给每户五十斤粮食还要有效,不是吗?”
“你在半路再派兵追杀我?”
付正南问。
方解不置可否,起身准备离开:“和你吃一顿饭,也算是对咱们之间为敌一场的了结。以后就带着家眷在海滨踏踏实实做个渔民吧,有句忠告给你……如果你逃回大理城打算东山再起,下次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见他要走,付正南也站了起来:“给我一个理由!”
见方解不说话,他有些急切道:“你之前说的我不信!”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笑了笑:“其实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奇怪,因为我很多决定都不理智。在抓你回来的那一刻我还想着严刑逼供,逼问出一些关于封平城的消息,乃至于慕容耻的消息。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就改主意了……只因为你的伤口都在前胸,没有一处在后背。”
付正南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他站直了身子,郑重对方解行了一礼:“方将军光明磊落,多一个字我也不愿说了,谢谢!”
“一个男人能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挡在她们身前挨刀挨剑,明明可以自己独自逃走却一直没有丢开家眷不离不弃,只这一点就值得我放你一次。男人如果不懂得不敢不会张开翅膀把家人都护在下面,那就不是个男人。这样的男人哪怕是战败了,依然可以挺着脊梁。这样死,这样活。”
说完这几句话,方解转身离开。
看着方解的背影,付正南过了好一会儿后喊:“你这样的人会吃亏!”
方解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因为我够强,有下次的话你依然是手下败将,所以不怕放你走。”
付正南怔住,久久无语。
方解走出城主府的时候没有去想自己这样做对还是错,因为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错这个概念。或许这正是方解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冷酷,但……从不无情。
……
……
天蒙蒙亮的时候方解就到了粮仓这边,看了看魏西亭依然带着人在忙活着,方解也没有打扰他,找了个堆的很高的粮堆坐下来靠着,微微眯着眼。这个时候他就想起了大犬,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大犬都会找一个这样的粮堆靠着睡懒觉。他似乎永远那么邋遢,宁愿在这样的地方打呼流口水也不愿去舒服的大床上躺着。
方解一开始总是很难理解大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后来他才明白,原来这根本就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大犬觉得这样更踏实一些吧。
他从粮堆里抽了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看着东边红彤彤的太阳逐渐升起来。阳光洒下来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很温和。
白狮子浑沌凑在他身边,硕大的脑袋靠在方解身子一侧不时摩挲。
方解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白狮子的脑袋,从中寻找另一种温暖。
一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才有稀稀拉拉的百姓过来,虽然昨夜里黑旗军就敲锣打鼓走街串巷的告诉他们,老老实实留在家里明儿一早就能领五十斤大米,可没人真的敢来。经过昨夜的疯狂之后百姓们早已经冷静下来,他们都怀疑自己真的去领粮食的话会不会被人吊起来打,打到皮开肉绽。
最先来的这些百姓,还是巡查士兵敲开门叫来的。他们若不是怕拒绝的话被杀,也不愿来。
可是来了的百姓却惊讶的发现,黑旗军的士兵没有任何刁难,只是让他们写下姓名,然后就如数发了五十斤粮食没克扣一两。这让百姓们都很诧异也很惊喜,这种好事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但是领了米的百姓却不能马上回家,黑旗军的士兵客气的请他们留在粮仓外面的空地上,只说一会儿还有事要请他们见证,不过每户只要留下一个人就好,其他人可以带着米先回去。
因为领了大米的人回去说了,所以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往粮仓这边聚集。到了太阳光刺的人眼睁不开的时候,领粮食的百姓已经排起了长龙。
而这个时候,粮仓外面的空地上也聚集起来另外一批人。这些人,一大半是昨夜里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还有一小半大约三四百人是身穿甲胄的庆元城士兵。
方解看了看百姓已经聚集的差不多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粮堆,他迈步登上一座粮仓的顶部,迎着微风面向百姓。
“留下大家只是想告诉大家一句话,也请你们记住这句话。”
方解微微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人无信不立。”
他看着下面百姓们说道:“我之前说过,只要大家安安静静的在家里等着,不需要做任何事就每户分发五十斤粮食。我做了,没有反悔也不会犹豫,因为这是我答应的。我说过的话,就不用怀疑真假。”
“大将军是好人!”
有百姓忍不住喊出来:“大将军言而有信!我们信服你!”
方解摆了摆手示意百姓们安静:“但我还说过,有些人我必然要杀!这些人……”
方解指向那些身穿甲胄的士兵:“他们都是好兵,在城破之后依然抵抗,他们都是合格的军人,为了效忠付正南拼杀到了最后。我不吝啬对他们的赞美,但不等于要赦免他们,因为我说过,我进城之后若还有人着甲带兵反抗者,杀。”
这个杀字一出口,黑旗军士兵立刻就抡起刀子砍了下去,没有任何犹豫,几百颗人头就砍了下来。
“这些人!”
方解指向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连自己的乡亲都抢都杀都欺负,太恶心,所以也要杀。”
“不要!”
“饶命啊!”
那些泼皮中立刻有人哀嚎出来,之前黑旗军杀人的太直接干脆,他们都被吓坏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也可能要死了。但他们的哀嚎声那么短,因为黑旗军的士兵根本就不给他们喊第二句的机会。
又是几百颗人头落下。
“我今天只需让大家记住一件事,我方解说话算话。听我的,你们得好处。不听的,按规矩办……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庆元城治下的所有土地,我将分发给每一户来种,按人口分发,想多种就跟黑旗军来租,就如同大隋平商道百姓那样,口粮田的粮食我不要,租种的粮食我要一半,剩下的都是你们自己的。”
“若是有人阻挠,不管是谁,是什么名门望族也好,是什么世家大户也好……”
方解语气平淡却坚定异常的说道:“你们可以随时来告诉我,谁不让你们踏踏实实的种田收粮食,你们负责说出他的名字,我负责割掉他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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