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把朝廷上下的官员,惊了个目瞪口呆。
首先,饱受攻讦的秦国公郭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早朝上。没等大伙开口呢,他就先一步说明了大德寺的案情。
在他的报告里,只字不谈王圭,更不谈若干被害的女子。
只说是大德寺的和尚们作奸犯科,掳掠了中书侍郎李行廉的兄弟媳妇儿吕艳娘。后来官府追索甚急,他们才不得不把吕艳娘扔在了大街上。
没想到的是,吕艳娘早已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那伙和尚的真实身份。于是乎,郭业点齐衙役,兵围大德庙。
没想到的是,那伙和尚贼胆包天,见事情败露,竟然拒捕殴差,还差点伤害到了秦国公郭业。于是郭业一声令下,衙役们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竟然把那些和尚,杀了一个干干净净。
元凶正犯皆已伏诛,郭业又下令穷搜大德庙,发现了赃物若干。
最后,郭业说道:“这批赃物价值千万贯,到底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大德寺一案,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是街边的小贩,都对此案的真实情况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郭业这样说,简直就是把大家当傻子耍。
人们刚要反驳,李二陛下先开口了,道:“是什么赃物,竟然价值千万贯?”
“启禀陛下,乃是一些琉璃制品,有琉璃碗、琉璃盘、琉璃花瓶、琉璃如意等等……”
“这样啊……琉璃器物十分贵重,若是收入府库之中,也没有什么意义。这样吧,就把这批琉璃器皿全部没入宫中,朕要用这些琉璃器皿来赏赐有功之臣。”
“遵旨!”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道:“李侍郎的弟媳被掳一案,闹得满城风雨,还有人怀疑是朕做的。秦国公一出手,就查明了真相,为朕洗脱了不白之冤。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
“多谢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当得的!岑文本!”
“微臣在!”
“秦国公查办大德寺一案有功,赐钱十万贯。拟旨吧!”
“这……”岑文本恨郭业恨到了骨头里,哪愿意拟这种圣旨?
李二陛下脸一沉,道:“嗯?你想抗旨不遵?”
别看在反郭联盟的大会上,岑文本说得慷慨激昂。但是让他直面李二陛下的怒火,他可没那个胆子。
岑文本跪倒在地,道:“微臣不敢!微臣遵旨!”
事到如今,群臣已经完全明白了,李二陛下在大德寺一案上的态度。
要说李二陛下不知道大德寺庙一案的内情,全然被郭业蒙蔽了,那除非他早已经耳聋眼瞎!
不说想当初,以刑部尚书韦挺为首的一帮人,曾经在早朝上当庭弹劾过郭业。
单说最近这些日子群臣们的奏折。这些奏折百分之八十谈的都是秦国公郭业在大德寺一案上公报私仇,结果逼死了老侍中王圭。
此案有到底有什么疑点,那些琉璃器皿到底从何而来,与大德寺的和尚有什么关联,都在这些奏折中被分析的一清二楚。
李二陛下明明知道此案另有蹊跷,却坦然把那批琉璃器皿收入了宫中。不仅如此,还赏给了郭业十万贯钱,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完全不在乎王圭的死活,要力挺郭业!
一时之间,群臣噤若寒蝉,齐齐失声!
最后,还是韦挺一咬牙,一狠心,出班跪倒,道:“启奏陛下,大德寺一案,事涉几十条人命。这么大案子,就在长安府审决,似有不妥。微臣以为,此案应由刑部复查,再做定论。”
李二陛下摇了摇头,道:“虽然此案是在长安府审决的,但是主审却是秦国公郭业,他的身份地位,只在你韦挺之上,不在你韦挺之下。朕以为在长安府审决,并无不妥!”
按说当皇帝的,作为一把手,一般不会赤膊上阵,直接表明态度。官场之上,善于揣摩上意之人大有人在。
李二陛下一个眼色,就会有无数人站出来,说明大德寺一案不必经过刑部的十大理由。
但是李二陛下却没那么做,而是直接出言回绝了韦挺!这就等于向文武百官传递了一个信号——郭业处理的大德寺一案,不容置疑!谁质疑郭业,就是反对朕!
积威之下,韦挺也不敢硬抗李二陛下,至于他的那些盟友,此时也是完全指望不上,无奈之下,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魏征魏玄成。
他说道:“魏中书,前几天的奏折您也上了,秦国公您也弹劾了。到了现在,您就不想说两句?”
说?我说尼玛个逼呀!魏征心中暗暗骂道。
其实,魏征心里也清楚,自己以前之所以能犯言直谏成功,就在于天时地利人和这六个字。
所谓天时,就是李二陛下继位不久,人心不附。所以,对于臣子格外优容。现如今,李二陛下这个皇帝都当了十二年了,根基已固。天时已经渐渐不在自己这边。
所谓地利,就是自己乃是建成余党的领袖人物,李二陛下为了拉拢建成余党,不得不做出一些姿态。
如今因为韦挺的缘故,建成余党系都快变成齐王李佑系了,而自己却被排除在外。可以说,自己现在不属于任何派系。
因此,虽然自己现在官居中书令一职,论官位比以前高得多,但是朝中势力,却是大不如前、
所谓人和,要从两方面来说。
其一就是李二陛下需要一个善于纳谏的名头。所以,特别需要一个犯言直谏的人来配合。
自己的犯言直谏,说白了,还是另外一种迎合上意。现在,李二陛下摆明了要袒护郭业,这个人和的条件也不复存在。
其二,打铁需自身硬,自己这一辈子清廉自首,没什么把柄被人抓住。弹劾起别人来,当然理直气壮。
好死不死的是,在天福和尚一案上,自己一念之差,被郭业抓住了把柄。如今让自己随大流上表还行,让自己正面硬抗郭业,自己还真没那个胆子。
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了,自己还犯言直谏?那不是作死吗?
尽管心里边很不情愿,但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魏征以犯言直谏闻名天下,这种情况下他不说话,恐怕一世英名就会付诸东流。
魏征想了一下,道:“陛下,外面传言纷纷,说已故的侍中王圭与大德寺一案有关。而刚才秦国公所言,丝毫未提及王侍中,恐怕难令天下人心服口服。您看是不是……把此案发回重审?”
这番话毫无力度,魏征简直是在应付差事。在魏征的打算里,李二陛下无论允与不允,只要一搭腔,自己就退回去,无论如何都不会引火烧身。
没想的是,李二陛下丝毫不给他面子,道:“魏征,你老糊涂了吗?”
魏征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道:“陛下……您此言怎讲?”
“此案的和尚们都死光了,重审,难道去阴曹地府中去审吗?”
“那还有王侍中的遗书……”
“遗书?遗书你看见啦?”
“那倒没有,不过都传言……”
“传言?朕只听说过御史可以风闻奏事,没听说过中书令要风闻奏事的!”
“呃……微臣鲁莽,微臣告退!”
魏征都被李二陛下一阵抢白斥退了,其他人又怎么敢作仗马之鸣?
但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郭业在朝堂之上颠倒黑白?就这么让老侍中王圭白死了?大伙还真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于是乎,朝堂之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李二陛下见不是个事儿,冲着董顺一使眼色。顺公公扯着公鸭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还是没人吱声。
李二陛下往四下里看了一眼,沉声道:“散朝!”
“臣等恭送陛下。”
贞观十二年七月初九的早朝,在一阵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大多数正直的朝臣,都感到这个早朝的结果无比的不可思议。他们没想到的是,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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