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这边进宫求见长孙皇后,那边孔颖达与虞世南也恰恰与李二陛下刚商议完事情,出了望北阁。
出宫门之时,双方正好碰个正着,一方是进宫,另一方是出宫。
不过双方貌似都心有灵犀一般,谁也没有停驻脚步,彼此擦肩而过,连声招呼也未曾打过。
不过虞世南和孔颖达在擦肩的那一刻,已然从长孙无忌身上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一种刻骨铭心的仇视,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怨恨。
两人走出了宫门,来到皇城大街之上,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脚步,又齐齐扭头望向了宫门内。不过长孙无忌的背影早已远遁,匆匆没了踪迹。
两人同时缓缓回过头来,彼此对望一眼,相继苦笑一声。
孔颖达若有所思地打趣道:“看来,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了,唉,你说老夫都一把年纪了,何苦来哉?”
虞世南亦是笑着连连摇头,叹道:“虞某又何尝不是呢?不过这次郭小子能够替皇上,替李唐江山拔掉扬州张氏这根硬茬子,也算有功于江山社稷了。即便因此跟他们这些人结下了仇隙,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孔颖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神色微微一转,脑中立即浮现出郭业那张透着狡黠的面孔,轻轻呵斥道:“不过这次的手段太过生硬,太过血腥,也太过无赖。这种手段只可用一次,再用的话,始终会落下话柄。届时,吃亏得还是他自己啊。”
虞世南笑道:“孔尚书,天底下能用出这种无赖伎俩来替陛下分忧的,也只此郭氏一家了。若是不剑走偏锋,郭业扬州之行又怎能这么快见效?你没发现在望北阁中,皇上的兴致很高吗?看来通过郭业在扬州这么一闹,陛下倒是对我们士林清流系多了几分信心了。”
“可是欲速则不达啊,虞仆射!”
孔颖达话里透着一股子殷切关怀,念道:“郭业若是这么长久下去,始终是旁门左道,登不上大雅之堂,对吗?一旦剑走偏锋养成了习惯,这对他的将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虞世南看着老友这幅神情,多少看得出来孔颖达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爱才之意,俨然对郭业萌生出了几分栽培接班之意。
对郭小子而言,若是将来能得到孔颖达的大力支持,这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要知道,孔颖达不仅仅是吏部尚书,更是孔圣人的直系后裔,这天下吾辈读书人可皆是出自孔圣先师门下啊。
旋即,他冲孔颖达宽慰道:“孔尚书,放心吧,郭业是个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肯定会掌握好尺度与火候的。而且过些日子,陛下肯定也会对他有所训诫的。你我就是安心在朝堂他们年轻后辈们掌好舵吧。”
孔颖达微微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如此甚好!”
言罢,便自顾朝着朱雀门方向踱步而去。
虞世南为人处事都没有孔颖达那么死板,心中想着今日在望北阁与李二陛下的谈话,心中暗暗赞了一句,郭业,好小子,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你。
随后,便急急追上了孔颖达的脚步,联袂而行出了朱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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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有半个多月,差不多到了年关将至的时候,李二陛下派来传旨宦官抵达扬州。
郭业热情而又不失礼节地接待了这位传旨宦官,从对方手中接过了李二陛下的亲笔谕旨,然后让府衙的官员好生安排了这位传旨宦官。
随后,他便领着陈浪、陈集涛两人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之后,他摊开李二陛下亲笔御书的圣旨,里头不是通篇辞藻华丽的锦绣文章,而仅仅有三句话:“扬州事罢,到此为止。好生在治理扬州,替百姓谋福祉。左道旁门手段,只可一次,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切记切记。”
虽然李二陛下的圣旨只有三句话,但是内中蕴含的信息却是巨大的,郭业看着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随即,他将圣旨递给了陈集涛,笑道:“明仁,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担惊受怕,心中忐忑朝廷是否会怪罪于我而最终牵连到你。我早就说你多虑了,现在看来,你真多虑了,好好看看皇上给本官的亲笔御书吧。”
陈集涛被郭业戳中了心中的小九九,脸有愧色,但还是眼疾手快地接过了圣旨,细细看了起来。
看罢之后,他面有喜色,不可置信地问道:“刺史大人,皇上竟然连丁点责罚都没有?一道圣旨下来,居然就将扬州张家之事就此盖棺定论了?”
郭业面色淡定地点了点头,乐道:“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别忘了,刚才那位传旨宦官可是说了,陛下在朝堂之上不仅痛斥了我尸位就餐,还扣发了我一年的俸禄。这还不算责罚啊?”
陈集涛心中震惊不已,相比于张家满门被灭,您那点责罚算个屁啊?看来郭刺史在陛下心目中,可真是圣眷正浓啊。
旋即,他堆笑道:“下官哪能会这么想啊?刺史大人被陛下当堂训斥,还被扣发了俸禄,下官心中也是与有痛焉啊!不过如今陛下这道圣旨下来,真是圆满,大圆满了。”
能不被因此而牵连到,陈集涛心里甭提有多乐了,顿时有了一种劫后逢生的幸福感。
旁边的陈浪倒是看得开,大声哩咧道:“俺早就说陈郡丞太过多虑了,了不起咱不做这折冲都尉,继续回江上做俺的盐帮帮主呗。郭刺史,俺是一点都没有担心过,俺对你很有信心的。”
陈集涛见着陈浪马后炮,居然这个档口说起风凉话,不由心中暗暗一阵鄙视。
这时,郭业笑着冲两人摆了摆手,道:“好了,既然陛下都说此事到此为止,那么我们就听皇上的。陈都尉,你回头就让折冲都尉府的弟兄们停止在扬州境内剿匪了,随便做做样子即可。还有明仁,你回头想办法替我通知马千里、鹰眼老七两位当家的,让他们暂时先不要冒头,让他们再忍耐忍耐,等明年开了春,他们就不要再东躲西藏了。”
陈浪和陈集涛纷纷拱手称是。
郭业交代完这两件事之后,又看着两人正色说道:“从本官赴任扬州刺史以来,你们两人一直随侍左右,一路下来都是鞍前马后,委实辛苦了。既然扬州张家如今樯橹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那么,本官也不能有功不赏,亏待了你们二人。”
话音一落,两人脸色相继一喜,对望了一眼过后,心中彼此产生了共鸣,因为郭业这番话很明显是在提醒他们,论功行赏的时候到了。
倏地,两人垂手恭立,齐声表态道:“愿为大人分忧!”
郭业笑着摆了一下手,道:“有功要赏,方有良将;有功不赏,夜路撞鬼。这样,即日起由明仁来暂代扬州别驾一职,但还兼着扬州刺史府郡丞一职,统管府衙大大小小事务。等着他日到了吏部每年考核升迁之时,本官自会将你提名上去,由你正式出任扬州别驾一职。”
“啊?”
陈集涛心花怒放,喜形于色激动道:“大人,您是说真的?”
郭业啐道:“这种事情还能开玩笑不成?你不要顾虑长孙羽默那边,这小子压根儿就没将心思放在别驾这一职务上,等着他从吐蕃回来,八成也要返回长安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陈集涛见着郭业拍板,心中感慨万分,奶奶的,在扬州刺史府窝了这么多年愣是没有升迁,这次跟对了人押中了宝,居然不到几个月就升迁上去了,真是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啊。将宝押在郭刺史身上,算是押对了!
接着,郭业又看着陈浪说道:“陈浪,我知道你志不在官场,能够替我坐镇折冲都尉府,也完全是机缘巧合。这样,你继续替我坐镇扬州折冲都尉府,而瘦西湖那块地盘如今已成了无主之物,就由你们盐帮全面接手吧。不过,抽头纳税到的银子,你们盐帮必须从中交付两成给府衙,充实刺史府的银库。如何?”
“哈哈,这感情儿好!”
陈浪咧嘴笑道:“嘿嘿,郭刺史还真没忘了咱们盐帮,不枉咱们一直人前人后的出人又出力,靠谱,这事儿靠谱。俺陈浪在此谢过刺史大人的成全了。”
郭业又是轻轻挥了一下手,道:“不要如此客套,我之前就说过,我绝对不会亏待诚心为我办事之人。若是我抠抠搜搜有功不赏,那岂不是寒了你们的心,也砸了我陇西郭业这道金字招牌?”
笃笃笃~~
一阵拍门声接踵响起,门外负责把守的张九斤传话道:“刺史大人,扬州盐运使关鸠鸠关大人在花厅求见。”
关鸠鸠?
郭业微微一怔,暗道,倒是好久没有见到这老酸秀才了。
突然,他一想到如今年关将至,也正是盐运衙门向各大盐场征缴盐税,汇总盐税向长安押运的大好时节了。
莫非这厮是为此来寻我的?
随即,他冲陈浪和陈集涛起身相送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两人应声称是,相继推门而出,趁着房门打开之际,郭业冲张九斤喊道:“九斤,你去花厅将关大人到此见我。”
吩咐完又想起这个时辰应该是晚饭的点儿,于是又冲闲着的王八斤交代道:“八斤,你去跟秀秀夫人说一声,就说本官让她做几道蜀中小菜儿,然后汤壶老酒。本官要与关大人在书房小酌几杯。”
“得嘞!”
门外传来王八斤欢快的声音,蹦达着脚步边跑边喊道:“俺这就去找秀秀夫人,大人且稍待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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