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就是刀疤刘!
那人跑近郭业跟前,脸颊之上那条如百足蜈蚣般狰狞的刀疤,可不就是刀疤刘的独门招牌吗?
噗通~
刀疤刘近身陡然跪地,拱手抱拳道:“郭恩公在上,请受刀疤刘一拜,今日能够在千里之外得见恩公一面,真是不甚快哉啊!”
说罢,刀疤刘不仅没有起来,反而急忙扭头冲着身后不远的数百沙匪喊道:“弟兄们,傻愣着干嘛?若非当日郭恩公援手,大家伙儿还能在这塞外之地如此快哉吗?都别跟木头似的杵着,快跟老子学,跪下来拜见恩公郭大人。”
霎时,三百多好人有的翻身下马跪地,有的放下兵刃双膝落地,逐一拱手齐声嚷嚷道:
“我等拜见恩公郭大人!”
郭业身边的葛校尉早已被眼前的景象看呆了,就连长孙羽默都闻声跑出烽火台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
沙匪围拢夜袭居然变成了朝拜恩谢。
这落差也委实太大了。
郭业赶忙将刀疤刘扶起,说道:“刀疤刘,昔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记在心里头干嘛?快,快起来。”
扶起刀疤刘后,郭业又冲三百来号昔日的黄河帮众喊道:“弟兄们,都起来吧,快快起来。”
待得众人纷纷起来后,郭业才问道:“刀疤刘,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我当初让赵九丑领你们投效康宝康大人,怎么放着好好的边军不干,又干起老本行当起沙匪来了呢?”
刀疤刘咧嘴一笑,扯着那条蜈蚣状的刀疤稍稍一抖落,有些尴尬地笑道:“那啥,郭大人,外头风沙大,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郭业急于知道答案,点点头说道:“好,进去再说,你必须一五一十跟我道明了。”
将所有人留在了外面,郭业领着刀疤刘进了烽火台中,就连葛校尉都被郭业勒令在外头。
里间,长孙羽默这时消停地坐在篝火旁看着郭业和刀疤刘,至于贞娘则是乖巧地继续铺着干草,给郭业准备床铺。
刀疤刘解下腰间的羊皮酒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啧啧两声,赞道:“嗨,这可是灵州一带所产的烧刀子,在阿里土城那儿的大集市购置到的,郭大人要不要尝尝?”
说着,作势就要将酒囊递给郭业。
郭业果断地拒绝道:“不必了,别扯东扯西的,赶紧说说,为什么放着西川军不干,却干起了劫道掠财的老本行来?”
刀疤刘将酒囊重新系到腰间,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汗颜地说道:“郭大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说得一点都不错啊!我们的确是进了康宝康大人的西川军,而且也呆了一阵子,可西川军的规矩也忒多了。不准赌钱,不准喝酒,不准嫖妓,还他妈每天必须早起晨练。咱们这些兄弟怎么受得了?这些统统我们都能忍。可关键是西川军那些人根本瞧不起咱们弟兄,不然咱们也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官军不干,去干土匪吧?”
郭业不假思索地问道:“怎么瞧不起你们了?”
刀疤刘说道:“他们西川军大多都是来自陇西,从一开始就压根儿不待见我们这些外来的人。而且最可恶的就是那个西川军八百骑兵的校尉程二牛,这厮最是嚣张,而且说话咄咄逼人。每次操练之时,张口闭口就是你们这些黄河匪帮,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如若我们不服,这厮就抄起棍棒一顿狂揍。郭大人,这孙子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好歹我刀疤刘也是黄河帮的四当家,在江湖上也算有点脸面,是不?”
刀疤刘费尽唇舌吐了这么多的酸水,郭业差不多能听明白怎么回事。
首先是西川军主要由陇西子弟组建,多少凝聚了乡土观念,有了排外的习惯。这让刀疤刘这些人在军中找不到半点归属感。
其次,西川军已经吃了朝廷多年的皇粮,自恃高人一等,特别是对黄河帮这些土匪出身半路投军的人,自然更是占尽了优越感。
最后一点郭业就颇感无奈了,程二牛这小子就是这幅操行,尤其是统领八百白袍骑兵之后,更是得瑟到不行。让这小子来操练,黄河帮这些人指定要遭罪,因为不可能指望程二牛这么一个粗人跟你斯斯文文讲道理。
特别是在自己一些不良习惯的言传身教之下,已经给程二牛培养了一种不好的观念。那便是骂骂咧咧和动粗,这厮肯定以为棍棒之下出孝子,军棍之下出悍卒。
唉,看来这些年康宝在西川还是成长不够,显然控制大局的能力还是不足啊。
随即,郭业就问道:“就因为这些,你们离开了西川军,重新干起土匪的营生?”
“那可不?我们都被人欺负成这龟孙样了,若还带着弟兄们呆在那儿,我要不要脸了?我是来杀敌报国的,不是给他程二牛当出气筒的,你说是不?郭大人。”
刀疤刘神情显然有些激动,嗓门有些高亢地继续喊道:“几百号弟兄都跟着我呢,数百双眼睛都盯着我,我总不能让姓程的都个球一样的玩吧?”
郭业暗暗摇头,果真是江湖习气不改,的确不适合军中的生活。
看来自己之前有些想当然了。
继而歉意地说道:“刀疤刘,是我郭业没有顾虑周全,让你和黄河帮的弟兄受委屈了。”
“不不不,”刀疤刘急忙摆手摇头道,“郭大人可别这么说,你的恩情弟兄们都没齿难忘。而且,咱们在这边塞之地,的确是快活,这一切都是托了郭大人照顾。”
都说花木兰,不爱红妆爱武装;这刀疤刘倒是有趣,不爱当兵爱当匪。也许,这就是天性使然吧?
既如此,郭业有了听之任之不再强求的想法,轻笑道:“这么说了,你现在成了这几百号人的大当家咯?四当家升成大当家,我倒是要恭喜你了。”
刀疤刘又是摇摇头,说道:“哪里来的大当家啊,咱现在也就是一个二当家。”
听罢,郭业倒是有些意外,诧异道:“哦?那你们如今的大当家另有其人了?”
刀疤刘连连点头,笑道:“咱们的大当家,郭大人也认识,就是奉大人之命领我们来西川的赵九丑。嘿嘿,这是兄弟们一致推举的。”
“什么?赵九丑成了你们的大当家?”
郭业惊讶万分地喊道:“他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大当家了?”
刀疤刘道:“啧啧,这里面可有说头。要说郭大人您义薄云天那不假,就连您身边的人都是仗义啊。就说赵九丑赵大当家吧。听闻我们受了程二牛那厮的气,居然跑去跟他理论起来,最后还和姓程的大打出手,大干了三百回合,难分高下。若非康宝大人,还有庞飞虎大人赶来劝住,估计还能干到六百回合开外去。”
“赵九丑居然会跑去跟程二牛吵架,甚至大打出手?”
“可不呗,赵大当家说了,我们是郭大人让他领过来的,他就有责任要照应好我们。为此,他不仅和姓程的大打出手战了三百回合,还义无反顾地随我们一道儿离开了西川小都护府,说是要照应我们周全,不能毁了郭大人当初的承诺!”
说到这儿,刀疤刘眼中泛起神采,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赵九丑赵大当家不愧是一直跟着郭大人的心腹,这做人做事当真没得说,就两个字儿,高义啊!”
郭业暗暗摇头,这还真是赵九丑的行事风格。除了他,换成其他几人,当真做不出来这种事。
莫非这么长的时间,这厮没有写信到长安给自己,就是担心自己责骂他擅作主张?
思索间,郭业突然想到了自己和赵九丑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当时他还是山匪孟老贵的二当家,自己要去杀了孟老贵,这厮拼了命三番五次阻挡,那家伙真是豁出性命来干。
口中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郭业至今记忆犹新:
“老子是二当家”
“死也不让你过去。要想杀我大当家,除非踩着老子的尸体过。”
“瞧不起老子这个二当家?老子是二当家!!”
...
如今赵九丑已然成了黄河帮这伙人的大当家,总算是破了他那千年二当家的魔咒。
也算是他求仁得仁,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
想着想着,郭业越发的想念起赵九丑来。
随即,他说道:“刀疤刘,一会儿你就回去给你们大当家带个话,就说我郭业明日抵达图瓦城,让他明日傍晚前来图瓦城中赴宴一聚。”
刀疤刘重重点了下头,应道:“中,我这就回去跟我们大当家说。知道郭大人回西川,他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说罢,刀疤刘便匆匆离开了烽火台,率着几百号人扬尘而去。
郭业送走了刀疤刘,看着贞娘索然无味地坐在干草堆上昏昏欲睡,再看长孙羽默这小子趴着篝火堆旁,听着听着居然睡着了……
看来大家都累了,都乏了。
随即郭业走到门口,冲葛校尉吩咐道:“传令下去,夜里无需再安排人轮班职守,统统给我去睡觉。”
葛校尉一听顿时愕然,惊问道:“大人,这是为啥啊?万一晚上有什么歹人来袭,可就没人预警了啊!”
郭业很是轻巧儿地笑道:“葛校尉,我跟你这么说吧。到了西川方圆百里,你就算到了自己家。告诉弟兄们,放心大胆地睡吧。”
“有我郭业这杆旗插在这儿,这烽火台周遭就稳如磐石,谁也不敢耍什么幺蛾子!睡吧……”
“喏!”
葛校尉听着郭业说得如此自信,抱拳领命之后,急急挥手喊道:“大人有令,今晚无需守夜,统统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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