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业走出了课室的房门,在后头不吭一声地跟着长孙羽默、三胖子李少植等人群,欲要看个究竟。
约莫走了一小段路,郭业尾随人群走到了国子监后山山脚的一处竹林之内。
郭业进来竹林前粗粗打量了一番,竹林之大一眼难以望穿,占地至少也是几十亩开外。
随着往竹林中深入,他发现这竹林之中却是内有乾坤啊。
从山上引来一条小河贯穿竹林内外,河上建有几座木拱桥,紧挨着小河边,立着几栋小竹屋,清风拂过,吹得竹林飒飒,颇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郭业很惊讶庄重严肃的国子监中,竟然有这么一处风景独特,景色怡人之地。
平日读书累了,这倒是一个可以让学子们休憩闲玩之地啊。
很快,长孙羽默等人就在一处小桥的桥头停住了脚步。郭业微微寻望过去,小桥的那一头,竟然也扎堆着将近二三十号人。
双方隔着木拱桥纷纷停住了脚步,各占一头,彼此望着对方。
郭业看着长孙羽默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同样,小桥另一头的二十几号人也是满满的敌意等着这边儿,眼神扫射之下,连郭业这个蹭在最后之人也囊括进去。
长孙羽默隔桥喝道:“姓萧的,你们是打算跟我们书学班抬杠到底了?你明知道过些时日,我们要用这竹林办大事,你们还想强占?”
“呵呵……”
一声冷笑,对面的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锦衣玉袍的翩翩公子哥,手执折扇轻轻打着节拍,一身的浓浓书卷气。
此人跟长孙羽默差不多年纪,长孙羽默点明其姓,他应声而出,郭业猜度这人应该就是对面太学班众学子的头头吧。
只听这萧姓公子吧嗒一声,很是优雅地将折扇打开,徐徐扇着轻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竹林乃是国子监的产业,何时成了你们书学班的产业了?笑话!再说了,你们要在这儿办大事,光我们何事?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这竹林,这竹屋,这场地,我们太学班是用定了。你们要办什么乌七八糟之事,还是另寻他地吧!”
“放你娘的屁!你们太学班算个屁啊!”
长孙羽默还未说话,三胖子李少植又蹦达出来臭骂了一句对面之人,骂完之后嗖的一声又躲回了长孙羽默的背后,像是挺害怕对面这萧姓年轻人。
不过三胖子李少植这话,也彻底激怒了对方太学班的学子,纷纷撸起袖子叉起腰,开始对书学班痛斥起来:
“脏话连篇,粗口频频,你们书学班就这点出息!”
“可不呗,不然书学班怎会成为藏污纳垢之场所呢?”
“哈哈,正是此理,上次本公子在海天盛宴大酒楼中吃酒,听某位朝中重臣提及,国子监的书学班就是个杂碎班,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在里间。”
“哈哈哈,骂得好,痛快!”
“只有我们太学班的学子,将来才是朝廷的栋梁,至于书学班?哈哈,得了父辈萌荫的混吃等死之辈而已。”
...
...
太学班的学生嘴巴也够辣,舌头也够毒,骂得书学班这些纨绔子弟们一个个气红了脸,个个摩拳擦掌,就等长孙羽默一声令下,杀将过去,胖揍这些书呆子一顿。
郭业极为纳闷,不就一片竹林,几间竹屋吗?有什么好争的?这帮国子监的学生们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
突然,郭业感觉身边挤过来一个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貌似有些印象,好像就是刚才进书学班课室传信的那少年。
郭业不明所以,一脸狐疑地看着,不知道这孙子想干嘛。
只听这小子凑近身来,腆着脸笑嘻嘻地问道:“新来的吧?”
郭业不置可否,点头应了一声唔。
这小子又继续一副猥琐的笑容问道:“不知道咱们书学班跟太学班为什么争这片竹林吧?”
郭业依旧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小子见状,立马卖起自己见多识广、老前辈的资格,轻声说道:“嘿,咱们书学班和太学班历来就不对付。咱们瞧不上这些书呆子,而那些书呆子呢,也是瞧不上咱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争夺这竹林的使用,只是一个引子而已,时间长了,你就见怪不怪了。”
喔?
郭业意外地看了一眼这小子,还知道自嘲自己书学班等人是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说得如此自然不造作,这小子还挺有意思。
随即问道:“不就一片竹林,几间竹楼而已嘛,有什么好争的?”
这小子摇摇头,一脸你不了解内幕的神情,继续充满成就感地说道:
“我这么跟你说吧,再过五天不就是咱们国子监每十天一日的休假日吗?长孙公子想在那一天请太常寺教坊司的伶人、歌姬和舞姬,来在竹林中吹拉弹唱舞上几曲,好让咱们书学班的弟兄也见识见识。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还咱们虽然父辈都是朝中重臣,但咱们没进过皇宫见识过宫廷乐舞啊。好在长孙公子面子大,跟教坊司的教坊使熟络。谁知——”
说到这儿,这小子也是一脸愤慨地看着对面萧姓年轻人,恨恨说道:“谁知对面姓萧的,哦,忘了告诉你,他姓萧,单名一个廷。乃是当朝尚书右仆射萧瑀之子。萧廷这王八犊子就跟他爹一个揍性,就喜欢跟长孙家作对。听着我们书学班也在这儿竹林请来教坊司的人,见识宫廷乐舞。这孙子就暗暗使坏,说休假日那天,他们要请朝中一位大儒来竹林给他们讲课。这不,时间就撞上了。”
他说完这些,郭业算是明白了,不仅是朝中分三系,就连他们的子女也分派系啊。
长孙无忌乃当朝尚书左仆射,统领天策府嫡系,而萧瑀则是当朝尚书右仆射,乃武德旧臣系第一人。两系本就不对付,在朝中势如水火,如今顺着顺着,竟然连彼此的子女都不对付分派别了。
奶奶的,郭业感叹这些错综复杂的派系党争,真他娘的复杂啊!
而且今天整件事情听着这小子说来,郭业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
事情很简单,书学班的带头大哥长孙羽默五天后要征用竹林,跟书学班的弟兄一起在这办事儿。而萧瑀之子、太学班的学子领袖萧廷听闻,成心添堵不让长孙羽默如意,也选在五天后的休假日,请朝中大儒在竹林为太学班的学子授学讲课。
因为这事儿,两边就这么掐上了。
郭业不由有些不解,问道:“这教坊司的歌舞奏乐哪里不能欣赏?干嘛不退一步,另寻一个好地方呢?”
“切!”
这小子鄙视了郭业一眼,哼道:“这事儿怎么能退让?咱们退让,不就让太学班得逞了吗?这不就告诉对面那些王八犊子,咱们书学班认怂了吗?”
也对!
郭业暗暗点头,输人不输阵嘛!
突然,他发现这小子倒是挺机灵挺有才的,随口问道:“对了,跟你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那小子瘪瘪嘴,无所谓地答道:“我叫魏叔玉,专门替长孙公子他们跑腿儿的!”
魏叔玉?
郭业寻思,怎么听着这名字那么耳熟呢?
很快他就想起来了,魏叔玉这名字他之所以那么熟悉,是因为他曾经看过一段史料,就是关于这魏叔玉的。
史料之所以记载这小子,不是说他有多么多么牛逼,而是说这小子有多么多么倒霉。
史料记载,太宗皇帝李世民曾经想下嫁新城公主给魏叔玉,已经到了议婚的阶段了,就差正式招他为东床快婿驸马爷了。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魏叔玉的父亲病逝,按照祖制魏叔玉不得不守孝三年。
而三年之后,新城公主已经改嫁了他人。
所以这小子倒霉,不仅老爹病死,还与驸马爷的宝座失之交臂。
人家是官宦二代是拼爹,魏叔玉的这个爹倒是拖了儿子的后腿。
有坑爹的,自然有“坑儿”的了。
那么魏叔玉的爹是谁呢?
郭业立马追问道:“你父亲可是当朝谏议大夫魏征魏大人?”
魏叔玉也是格外诧异地看了一眼郭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得到魏叔玉的确认后,郭业不由心中叹道,奶奶的,扒拉扒拉,又扒拉出一个名臣的子弟。
不过他早已被课室众纨绔自报家门的那一幕给麻痹了,对于眼前这小子是魏征家的崽子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疑惑,想问又不好意思问,不过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矫情劲儿,径直问道:
“魏公子,我很好奇,你父亲乃当朝谏议大夫魏大人,深得陛下信任,圣眷正浓。为何长孙羽默等人会如此不待见你,竟然让你干跑腿盯梢的活儿呢?”
魏叔玉闻言,也是一脸的郁闷,十五六岁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喟然叹到:“唉……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我那位爱惹事的爹呗。我爹那张嘴只要一说话,指定要得罪人。他连当今陛下都敢指责,朝中还有谁他不敢得罪的?这不……”
说着,指了指前头书学班的人群,说道:“他们说我爹不合群,指不定我这当儿子的也不是什么好鸟,也先考察考察我一段时间,才能加入他们。兄弟,你是不知道啊,起先我也是对他们爱理不理的,不过后果很严重,这帮孙子对他就是一顿胖揍,揍着揍着,我就学乖了,老实了。”
说罢,魏叔玉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怒道:“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罪魁祸首也是我爹啊,又不是我?我那爹,真坑啊!”
郭业听着听着,暗中都快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心道,小子,你爹坑你,也不止这一次。
敢情魏征习惯性坑儿子啊!
不过郭业也能理解,长孙羽默他们这些天策府嫡系家的子弟,排斥魏征的儿子魏叔玉,那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魏征也跟长孙无忌不对付,因为魏征乃是太子建成余党系,当年天策府的人杀了多少太子建成系的人啊。
魏征能跟长孙无忌尿到一壶去?
还是那句话,父辈分了派系,子侄辈自然也是各有归属,立场分明。
郭业想着想着,脑袋不由一阵儿大,再次感叹,真他娘的复杂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是剪不清理还乱啊!
突然,
魏叔玉猛然一把拽住郭业的胳膊,一脸兴奋却竭力压低着自己的声音,提醒道:
“快,兄弟,你快看,两帮人这是要打起来了,哈哈……”
郭业闻声,缓缓抬头望向了不约而同挤上木拱桥的两方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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