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安争都过着一种安静到了极致的日子,似乎安裁臣特意吩咐过自己的师弟师妹不要打扰他,就连杜瘦瘦都被答烈缠住每天修行【燃魂决】,和安争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大师兄每天都来看他一眼,但从不进屋,只是走到门口站一分钟就走。似乎他体内有一个精准的钟表,六十秒钟到了立刻转身,一秒都不差。
安争知道那六十秒停留是什么意思,是督促。
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不仅仅是人生存的必需品。有很多前贤大能,都是观察,体会水的特性而入道。水又是万物之源,大到覆盖一切,小到不可察觉。
安争从未央湖入道,感知水,先是水在是水外之物。从未央湖到白胜书院,从白胜书院到燕城。
感知力的越来越大,让安争的体会也越来越深。宁小楼说他在感知上的提升突飞猛进靠的魔的纯净之力,可安争知道,一切的根本还是人自己。
他闭着眼睛,却抬起头,似乎隔着自己的眼皮隔着厚厚的屋顶,能看到宇宙苍穹。
若修行者能融于万物,便是一种大道自然。
安争就这样在屋子里盘膝而坐,神识已经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他只想着努力再努力的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更高更远。
也不知道为什么,安争感觉在白天看到了星星。而且,星星似乎越来越大了。他一直认为星星都是很小的东西,就挂在天空上散发着光芒。可是正在感受到的一切,告诉安争以前的感觉只是一种主观上的错觉。
星星并不小。
安争感觉自己飞起来,穿越了厚厚的云层,然后变得越来越热。然后他就撞在了一层看不到的,却无比坚固的壁垒上。他试着一次一次的冲击,但不管如何努力,这种冲击都毫无意义。那层壁垒是根本不可能冲破的,那甚至是一种安争无法感知的力量。
这一层壁垒似乎有无穷厚度,就算安争变成利箭也穿不过去。但是这层壁垒又没有反震吞噬之力,只是阻挡住安争的神识不许他继续向外。
壁垒是透明的,所以安争即便被阻隔但还是看到了在地面上看不到的东西。他看到了一个奇大无比的球体,表面上坑坑洼洼,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那地方荒芜到了极致,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这个巨大的球体是什么?
忽然之间,一种从壁垒之中传来的力量将安争神识压了回来,安争感觉自己从半空之中笔直的坠落,那是一种无法描述出来的恐怖感觉。从数万米的高空坠落,而且完全不受控制。
轰!
安争明明就在屋子里坐着,可是他所在的房间却在一瞬间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直接压成了粉末。安争依然坐在那,嘴角却流出来一股鲜血。
一秒钟不到,大师兄安裁臣就出现在安争面前,看了看安争惨白无比的脸色后眉头紧皱,一把将安争拉起来,闪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砰地一声,安争被安裁臣扔进了未央湖里。
“地尚且还未完全感知,就觊觎于天?”
安裁臣微微摇头:“没有震死你,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又三天,安争才被安裁臣从未央湖里捞出来。安争仿佛死过一次似的,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虚弱的状态。他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好像灵魂都被吸走了一样。
又五天,安争才勉强恢复过来一些生机,开始吃饭喝水,但是吃一口吐一口。
又七天,安争才能在院子里慢走,似乎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春盛暖酒楼。
书院教习曲向暖的大弟子唐爽,二弟子张翠竹拉着安裁臣去喝酒。安裁臣本来不是个好酒之人,也不喜欢交际。半路上被唐爽和张翠竹遇到拉着就走,他性子温厚也不好强硬拒绝。
酒过三巡,貌似不经意的聊天就转移到了安争身上。
“师兄,你们凝眸阁那个新来的,据说天赋惊人的小师弟最近怎么不见他了。我是好奇的很啊,一直想找他切磋一下,天赋上的事,你也知道,咱们白胜书院的弟子其实谁也不服谁。”
安裁臣喝了几杯酒,脸色微微发红,连忙摆手:“小师弟前些日子修行心急了些,伤了根本,还在恢复之中,至少半个月以后才能勉强恢复修行。这些日子体虚的很,怕是连一个寻常人都打不过的。你是师兄,一级弟子之中实力也排在前列,还是不要欺负他了。”
“哈哈哈哈,早就听闻师兄你性子温厚纯良,果然如此啊。你放心,既然小师弟已经受了伤,我们怎么可能去找他。回去之后你好好照看他,等他恢复了再去切磋。况且我是师兄还是一级弟子,就算是切磋也不会动手,比比天赋就好。”
张翠竹喝了一口酒后问道:“师兄,他真的伤的那么重?”
安裁臣是个不会说谎的君子,正色回答:“小师弟确实受伤很重,前几日连米粥都喝不下去,喝了吐。可他却逼着自己喝,逼着自己吃,这伤怕是伤及根源了。”
张翠竹不露声色的朝着唐爽看了一眼,唐爽咳嗽了一声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不耽搁你了。回去之后我们也会求先生赏赐一些丹药,稍后给师兄送过去,代我们转送给安争小师弟。”
安裁臣连忙站起来抱拳:“谢谢。”
他和唐爽张翠竹告辞,走出春盛暖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暗,想到自己刚刚带回来的修补元神所用的丹药还没有送给安争,他略微有些心急。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很非同寻常的少女。
穿着棉布长裙,款式稍显厚重了些,但在她身上却丝毫没有厚重之感。这个少女身材应该是极好的,虽然长裙宽大素净,并不锦绣,却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感。她脚上穿着一双长靴,上面有银线绣出来的兽脸,却分辨不出那什么妖兽。
她背后背着一张弓,腰畔挂着一个箭壶。弓几乎和她等长,箭壶却是空的。似乎是看到了安裁臣在看她,那少女犹豫了一下朝着安裁臣走过来。
“前辈,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听到前辈两个字,安裁臣略微有些心伤。
“我......并不老,我......我,我也不是前辈。”
也不晓得怎么了,本来三十三年平淡若水的心情,忽然起了波澜。安裁臣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紧张,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你想问谁?”
他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
其实他面前的这个少女并不是那种惊艳之美的人,可却偏偏触及了安裁臣心中他自己以为从不曾存在的某种柔软。
“一个叫安争的男人。”
那少女的回答,让安裁臣心里有些发疼。
“哦......你为什么要找他?”
“欠他一条命,我来还。”
听到这个答案,安裁臣没来由的轻松起来。原来只是欠他一条命,而不是欠他一段情。然后安裁臣心里就骂了自己一句......安裁臣,你怎能如此龌龊!
“安争如今是白胜书院的弟子,如今正在修行,白胜书院颇为严格,你......暂时见不到他。”
“哦,知道他在哪儿就好,我在附近找地方住下来。”
那少女正是灵族公主杜若,朝着安裁臣微微颔首致谢,转身准备离开,然后脚步停住,没回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个......我身上没有银钱,什么都没有,所以没有不能住客栈,请问哪里有免费投宿的地方?不管是宗门,庙宇,民居都好。”
安裁臣在这一刻做了极不理智的决定。
“你跟我回去吧。”
他说完之后感觉到了尴尬,连忙解释:“我是说跟我回书院,我......也是白胜书院的人。”
与此同时,白胜书院。
教习曲向暖看了一眼急匆匆赶回来的唐爽和张翠竹:“确定那个安争受了重伤?”
“先生,安裁臣是个傻子,他是不会说谎的。”
“嗯......”
曲向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书院的晋选之日,弟子晋级每隔两个月才会有一次,安争现在是三级弟子,要想成为一级弟子,那么接下来半年之内的三次晋选都不可能错过。如果错过,他就没办法在半年之内完成和君上大人的赌约。所以,哪怕他受了很重的伤,也是不会放弃晋选二级弟子之战的。”
“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不喜欢这个安争。”
曲向暖往后靠了靠,有些萧条的样子。
“就好像我一直不喜欢方坦之......当年你参加一级弟子晋选的时候,是败给了安裁臣对吧?当时你还说过,安裁臣是个白痴,不足为虑,还说他是愚笨鲁钝,根本不适合修行,结果败了,被人家羞辱的体无完肤。张翠竹,去年你参加一级弟子晋选的时候,是被亲炙击败了吧?”
唐爽和张翠竹同时低头,都有些羞愧。
“你们一直被方坦之的弟子羞辱,我一直被方坦之羞辱......我是不会允许我的弟子,第三次还被方坦之的弟子羞辱。几天之后的晋选之战,若是连一个受了重伤的安争都打不过,那么我也没脸继续做白胜书院的教习了。”
“先生放心,我们会和几个备选的师弟说的,绝不会让那个安争晋选成功。”
“下一次呢?等他恢复之后呢?”
曲向暖蜷着身子,似乎有些冷:“难道还能有下一次?”
唐爽和张翠竹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垂首:“弟子明白了。”
曲向暖摆了摆手:“去吧,我是先生,有些话我不能喝弟子们明说,但你们可以。师弟们笨,你们两个作为师兄,得给他们提个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