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荀彧出堂过廊,下台阶,到堂前相迎鲜於银、阎志、尾敦。
典韦等人看到了荀贞、荀彧出堂,慌忙加快了脚步。
院子占地不小,随着他们的接近,形貌渐可看清。
荀贞打眼看去,见典韦身后那三人,年龄相近,身形相仿,岁数俱在三旬,身形皆颇强健。稍微居前那人,年齿最长,约三十七八,细眉淡目,颔下长须,略有文雅之态;靠后两人,右手边那个,年龄三十出头,浓眉大眼,应是长受日晒之故,肤色黑红,走路有点罗圈腿;左手边那个,年岁在两人之间,须发浓密,腰杆笔直,眉眼间流露出刚直之气。
快到荀贞、荀彧前头,典韦止下脚步,侧过身,昂首挺肚,按着腰边佩刀,瓮声与三人说道:“我主亲迎君等,君等还不下拜?”
这三人便即是鲜於银、阎志、尾敦。
居前之人是鲜於银,右边之人是阎志,左边之人是尾敦。
三人看见荀贞、荀彧时,已经猜到他两人中身在前边的那个应当就是荀贞,只是猜到归猜到,确定归确定,尚不敢相信荀贞会真的亲自下阶迎接,这时闻了典韦之言,乃才确定,居然是真的荀贞亲自迎接他们,如荀彧所说,这果然是让他们三人受宠若惊。
三人忙不迭的,赶紧下拜行礼。
荀贞把鲜於银扶起,又扶起阎志、尾敦,笑道:“我在徐州时候便久闻君等大名,久思一见,奈何山关迢远,究是缘悭一面。今日终得与君等在许县相会,我实是欣喜!昨闻君等到许,我就想请君等一见,虑到君等初至,必然车马疲惫,所以才未请之,想着今天再请君等会面。不意我尚未遣吏往请,君等已翩翩先至!不瞒君等,我着实惊喜!尚望君等勿要怪我出迎太迟。”又问鲜於银三人,说道:““我昨日闻君等到许后,特地令人给君等送去了鹿一头、酒十坛,君等可有收到?那酒是颍川之产,亦不知君等饮之可惯?”
鲜於辅、阎志、尾敦三人中,也就鲜於银的官职最高,但亦不过是个比二千石的骑都尉罢了。
荀贞现在是何等身份?却不止亲自出堂迎接他们,说话还这般的热情,实事求是的说,这已不是“礼贤下士”所能形容。他此番话说完,鲜於银三人的心情,这会儿也已经不能简单的只用“受宠若惊”形容,三人诚惶诚恐,竟好像是不知该怎么回答荀贞才好了。
鲜於银好歹是豪族出身,见过大世面的,尚能不致因为激动而不知所云,然也是只能反复再三地说道:“银等边地鄙人,何敢劳明公昨赐鹿、酒,今更亲迎!”
荀贞退后两步,又将他三人细细打量一遍,顾与荀彧,慨叹说道:“文若,幽州有士哉!”
鲜於银三人的形貌,总而言之,於文儒上不足,可在壮武上却的确是都不同凡响,荀贞此赞,不是虚叹。
荀彧抚须笑道:“燕赵慷慨悲歌之地,自古以来,皆多士也。”
荀贞介绍荀彧给鲜於银三人,说道:“此我弟也,名彧。”
戏志才、荀彧两个,堪称是荀贞帐下最为名气在外的两个谋士了,鲜於银三人当然是知道荀彧的,同时於昨天也已闻知,荀彧现被朝中任为尚书台的吏部尚书,鼻中闻着荀彧衣服上飘来的香味,看着他温润儒雅的仪态,三人不约而同想道:“这就是中原秀士的风姿么?”
他们所见过的幽州之文士,无有可与比者。
三人下揖,鲜於银诚心实意地说道:“久仰尚书高名,今日得见,幸甚至哉!”
荀彧还了一礼,温声谦虚两句。
荀贞笑吟吟说道:“君等请随我登堂!”
鲜於银三人恭恭敬敬的跟随在荀贞、荀彧身后,登入堂中。
典韦等荀贞等入了堂中以后,自回宅门边的侧塾中,继续宿卫,同时令於禁去找刘备、简雍来。——於禁之前曾护送迟婢还乡,迟婢回到其母家后,过了十余天众星捧月的日子,已然是早就回来,於禁跟着也回来了。
到了堂中,诸人坐定,侍婢捧上茶汤、冰酪,及干果、点心等物。
荀贞殷勤劝客,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观君等相貌气质,可知幽州之水必亦刚强,君等不妨可尝一尝我颍川之水,味道何如?”
鲜於银等三人得到荀贞亲自下堂迎接的这种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听了荀贞此话,诺诺应声,便都把陶制的茶碗举起,齐齐喝了一口。
尾敦的手心触到了陶碗的粗糙,不禁想起他之前为刘虞吏时,在刘虞家中所见到的刘虞和其妻妾们的日常所用器具,两方做比,朴素与奢华的区别,何止云泥之差,不由心道:“车骑久坐拥三州,如今权倾朝野,却没想到日常所用,这么俭朴?”
荀贞不知尾敦所想,目视他们喝了茶汤后,又遥点他们案几上的冰酪,笑道:“君等生长幽州,想那胡人的酪浆应是没少喝用,然此冰酪之物,未知君等喜食与否?我家的冰酪,现在许县可是名声鹊起,比我的名头都还要响了!朝中诸公,凡是吃过的,无不赞不绝口,就连圣上,也问我要秘方!君等可以尝上一尝,看看合不合君等口味?”
鲜於银三人把茶碗放下,又端起冰酪,各自吃了一口。
荀贞问道:“何如?”
三人里边,只有阎志在胡中的时候最长,如荀贞所说,没少喝用过胡人的酪浆,他品咂了会儿,恭谨地回答荀贞,说道:“公府之此冰酪,委实是在下所食过的冰酪中最为好吃的!”
“你如喜欢,我叫后厨抄上一份秘方给你,却只有一点,你得答应我。”
阎志问道:“敢问明公,是哪一点?请明公示下。”
“便是你把我的秘方带回幽州后,须得对人说,此‘荀公酪’也,不可贪名为君己有。”
这话明显是在说笑,阎志等人都笑了起来,阎志恭声应是。
荀贞也笑了起来,抚摸颔下短髭,他顾视三人,说道:“我与君等尽管是初见,然不知君等是何感想,我自觉与君等一见如故!因是言语上,就有些随意了!却希望君等亦不必拘束。”
两口茶汤喝下肚,又尝过了凉甜的冰酪,鲜於银三人的情绪至此才算稍安。
便由年岁最长、官职最高的鲜於银为代表,正式向荀贞问答说话。他放下盛冰酪的陶碗,於席上跪坐着,先把身子直起,随之朝向荀贞,抱手胸口,往下微俯,说道:“明公,在下等昨天未到许县之时,就议定等到了许县后,须得先谒见明公,然等到了许县,安顿下来,天色已晚,恐明公已然将歇,遂不敢冒昧再来打扰明公。今天上午,我三人一大早先到宫外,呈了上表,随之,便就急忙前来求谒明公。虽然已是久闻明公虚怀若谷,却不意以在下等北地边鄙之身,而竟得明公此等礼遇厚待!我等委实惶恐若惊,不知该何以回报明公。”又说道,“幽州边地,无甚产出,在下等带来了骏马十匹、明珠数斛,敢呈献明公,已转交给明公府中虎士。”
“我虚怀若谷不错,但我虚怀若谷,不瞒君等,也是看人的。”
鲜於银三人一时不解荀贞之意,鲜於银小心翼翼地问道:“仆愚钝,敢问明公此话何意?”
荀贞笑道:“君等在路经阳翟的时候,可有与颍川太守陈登相见?”
鲜於银答道:“在下等因急於陛见圣上、拜见明公,故於路经阳翟县城时,未做停留,不曾有幸得谒陈府君。”
屯田用地划拨的工作完成以后,陈登就回了阳翟。
荀贞抚短髭而笑道:“陈元龙为颍川太守之前,乃是琅琊太守,他在琅琊太守任上居官多年,或卧榻以见庸士,或挥袖以逐碌碌,却在琅琊郡很是博下了一个傲慢之名的!我而今跟他学会了,凡是浮华无实之辈,我一概白眼待之,而若如君等这样的英豪杰出之士,我则才会以青眼相待。”
“青”者,黑之意也,青眼就是黑眼珠。所谓白眼待之,就是翻白眼,瞧不起;青眼待之,就是正常的那黑眼珠看人,较与白眼,是平等待之,或重视之意。
“白眼”、“青眼”这个典故现尚没有,荀贞这却是毫无愧色的把之盗用了。以荀贞现今的身份,这个典故是不是他盗用的不论,只荀贞的这么几句话,这么一个“青眼待之”,鲜於银三人便即清楚,只要这话传将出去,对他三人名声的提振,那是可以想象的。
三人激动的情绪才平复,又复激动,一同离席,起身再拜堂上。
鲜於银感激地说道:“仆等何德何能,怎敢当明公青眼!”
荀贞笑道:“我刚刚说过,希望君等不要拘束,快快请起。”
三人坐回席上。
荀贞又与他们叙谈几句,问过他们路上辛苦,又问过他们住在了何处,住的可否习惯等等,随着气氛已经活跃,水到渠成,乃话入正题,却一入正题,荀贞最先问的就是一件性质严重的大事,他徐徐说道:“我前闻刘和遇到刺,险为刺客所害,此事可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