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城县中,刘备、陈褒在城头上,也正远眺。
当然,他们眺望的不是东平国方向,而是城外的曹军营寨与许显、荀敞部的壁垒。
任城县东边临泗水,河水湿地,不是屯兵之所,故此不管是曹军、抑或是许显和荀敞部,皆未在城东扎营。曹军的营寨在城南,背倚山阳郡,许显的壁垒在城北,遥应东平国的宁阳江鹄部,城西也有曹军驻扎,但不是主力,只是一个偏师,城东则有少部分的敞兵扼守渡口。
刘、陈远眺多时,只见南、北的敌我营地都是占地甚广,营中旌旗如林,可闻鼓角之声。
二月的阳光下,充盈杀伐之气。
为便於守御,城外的树木、近郊的民宅,都被刘备、陈褒清理了个干净,放目望去,远近十余里,一览无遗,尽入眼中。两人眺望多时,刘备顾对陈褒说道:“公道,兖州兵这两三天安静了许多,不见来攻我城,也不见搦战许将军、荀都尉,却不知是何缘故?”
前些天,夏侯惇在城外很凶,往往一大早,天还没亮,城中就能听到曹营里边击鼓出战的声响,夏侯惇要么试图性地亲自率部攻城,要么遣虎士去许显、荀敞营外挑战,几乎日日不歇,而从前天起,一直到今日,曹军却连着两天多没有出过营了。
陈褒似不以城外的敌军为意,悠然抚须,很轻松的样子,笑答道:“还能是什么缘故?闻报曹东郡亲至,想来这两天他们应是绞尽脑汁,正在寻思攻吾城之策。”
有道是,守城先守野。
城中有兵,城外有营,便可形成犄角之势,内外响应。
敌军如是攻城,外营可袭扰其后,敌军如是攻外营,则城中可以援救,这种守御的部署,对守方最为有利,但对攻方却就是最为令人头疼的了,特别是在兵力不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
现今,任城县的守御就是这种部署。
许显渡河到后、曹操至曹营中前,夏侯惇虽是日日不歇,每天都用兵外出,看起来咄咄逼人,可因有许显、荀敞部之故,他不敢全力攻城,又因城中刘备、陈褒兵力亦算充足之故,他又不敢全力攻显、敞营,因是两下为难,持续至今,其实毫无进展。
陈褒料得不错,曹营里边,这两天曹操确是在与夏侯惇等商议破此僵局的攻城办法。
曹操问夏侯惇,说道:“县中民心如何,可有探知?”
夏侯惇既从曹操征战颇久,又认真学过曹操编写的兵书,明白“知己知彼”的道理,可形势比道理强,他很无奈,回答说道:“刘、陈守备森严,无孔可入,惇虽令弩手射了檄书进城,但城中无有回书传出,到底县内而今民心何如,惇不知也。”
夏侯惇叫人写了不少的檄书,述以荀贞之过,号召县内的士、吏、豪强、百姓“举义归正”,也就是号召他们做曹军的内应,奈何陈褒、刘备俱谨慎之人,在城防上非常严密,按照守城的惯例,严令城头兵士和协防的民夫壮丁,凡是捡到城外曹军的檄书者,哪怕是片纸,都要立即上交,敢有违背者,不但斩其本人,且连坐其“队”,整“队”的兵士、民夫都要杀,这就使守卒、民夫们彼此监视,所有的曹军檄书都没能流传到县中,全被军官们截获拿掉了。
刘备、陈褒防的主要是民夫,他们的兵士都是徐州兵,和任城县、兖州没什么关系,至少在城池没有失陷之虞时,不会有谁想着投降曹操。
曹操沉吟良久,说道:“徐州兵中外呼应,任城县攻之不易也。”问诸人,“君等各有何高策?”
惯用的攻城之法,夏侯惇都试过了,强攻、搦战、用计,皆无用处。
强攻不说,自许显、荀敞部到后,夏侯惇就没再敢强攻过,只说搦战、用计。
之前夏侯惇曾佯攻过城外的许显、荀敞营,以图把刘备、陈褒诱出来,野战击破之,但谁知刘、陈压根就不理会,夏侯惇也曾试过装作集合主力,猛攻任城县,而实设伏兵於道,寄望能够击败来援的许显、荀敞部,却不料许显、荀敞与刘、陈一个反应,也是不理。
刘、陈不肯出城半步,许显、荀敞不肯出营浪战,这就使夏侯惇无从下手,苦无对策了。
夏侯惇还是不了解刘备、陈褒、许显、荀敞的脾性,此四人没有夏侯惇的勇猛,亦不如曹操多谋,可他们四人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即是:稳重。
刘备、陈褒不是冒进的人,许显、荀敞更非莽撞之徒,再则他们跟着荀贞久经沙场了,夏侯惇的这点谋略,荀贞以前也用过,他们又岂能看不出来?当然不会上当。
程立看向帐中,等了会儿,见无人开口,陈宫等皆在沉思,他因这才说道:“立有一策。”
曹操说道:“程公所策,必然高明,快请言之,吾洗耳恭听。”
“泗水渡口为荀兵夺占,荀兵随时可再有援军来,任城此战,以立拙见,不宜久拖,拖恐生变,轻则拔城不下,只能退兵,重则或至大败,连累亢父不保。”
“公之所言,正我所忧。”
“是以,立以为,现今既然强攻难下,可用将敌诱出、野战歼之的计策。”
夏侯惇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诱敌之法,吾亦用过,城中、城外的荀兵皆不中计。”
程立微笑说道:“荀兵所以不中计者,非是因‘诱敌’之策不行,而是校尉的用法不对。”
夏侯惇问道:“此话怎讲?”
“校尉领精兵,初到城下,城中、城外的荀兵俱知校尉兵锋正锐,他们当然避之,也就所以校尉虽然数搦战、诱敌,而他们却皆不出。校尉之计,因是不得行也。”
“那如何才能得行?”
程立转看向曹操,说道:“要想此计得行,必得先有一舍。”
曹操问道:“舍何物也?”
“州兵。”
曹操眉头一动,立时明白了程立的意思,心中踌躇,想道:“程公此计小辣,我用还是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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