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进知荀贞简练干脆的工作风格,对荀贞这么快就进入主题并不觉得惊讶,虽是已经猜测出了荀贞召他入郯的用意,此时听荀贞说起,他还是有点激动,压抑住情感的变化,他想了一下,答道:“下邳丞刘儒谙熟政事,明晓下邳郡情,进以为,可担此任。”
刘儒是颍阴人,与荀贞乡里。
颍阴有两个士族右姓,一个荀氏,另一个就是刘氏。
刘氏乃汉家宗室,世代为宦,其族中有一名刘翊者,是刘儒的从父,当今名士,扶危济贫,天子西迁长安时,他任职郡上计掾,后不顾道路危险,夜行昼伏,至长安上计,诏书嘉其忠勤,特拜议郎,前不久,迁他陈留太守,他尽分财物,单车往赴,不过到了陈留后,他没有与张邈争郡,而是甘愿以客卿从之,刘儒的名声不及刘翊,但也是久仕郡县,所以晓熟政事。
荀贞心道:“刘公文昔与我同僚,共仕颍川郡朝,论及政能,此人不缺,唯是少军略才。”考虑了下,又想道,“文谦在下邳近一年,郡中的笮融余党、山野伏贼都已被扑剿,如今郡中治安良好,下邳虽南接九江,扬州有事,援固在下邳、广陵,而有徐荣在广陵主兵已然足矣。”盘衡稍顷,做出了决定,想道,“下邳信浮屠者不少,前时禁遏,民间小有不乐,眼下正当略改之以柔,公文儒生,故年在颍川掌郡贼曹,亦明法度,可试用之。”
心中定下,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保密起见,这个人事的变化却不能立即就上表,——如果现在就上表刘儒为下邳相,很有可能会引起兖州的警觉,兖州曹操等对荀贞阵营较为熟悉的人都知道,乐进本是领兵的,好好的一个下邳相突然改成了刘儒,荀贞是想让乐进干什么?所以下邳相的人事变化得等到明年乐进正式就任军职,领兵击济北时才能发表。
荀贞说道:“公文可也。等到来年春,我便上表,请朝廷迁他守下邳。”问乐进道,“我给你的檄文,你可给公文看了?”
“给他看了。”
檄文中,有部分给刘儒看的内容,便是:乐进离郡后,由刘儒暂理下邳事,但对外不能公布,凡公文署名,还得署乐进之名,如有郡吏、士绅问乐进缘何不在郡府,可设托辞答之。
之所以会有这部分的内容,是因为荀贞不打算让乐进再回下邳了。
过了正旦就是初平四年了,按二月下旬用兵计,只剩了一个多月的备战时间,战略方针虽是已经定下,乐进到底一直都在下邳,对济北的眼下形势不熟,得给他些时日看情报,了解济北黄巾的虚实,同时了解曹操等兖州将吏的情况,再一个,荀贞还打算让乐进去赵云、陈到那里都看一看,随他从赵云、陈到所练之新卒中挑选他满意的组建部队。
分拨给赵云、陈到,由他两人各自主管操练的新卒已经被训练了数月,战斗力初具,这次进击济北黄巾,荀贞虽不准备以他们为作战的主力,但也想趁此机会,选出他们中的佼佼者,让他们上一上战场,经受一下真刀实枪的战斗,以望可以在战斗中使他们迅速地蜕变成精锐。
荀贞点了点头,对乐进说道:“文谦,我此次召你来郯,你应是已知缘故?”
“进稍能猜出一二。”
“噢?你说说看。”
“进敢死冒昧猜量,主公此番召进来郯,许是为了攻兖。”
荀贞笑道:“你猜的倒是不错。”拿出一份军报,因为与乐进议的是军机密事,堂上无有从吏,因而他示意乐进自己过来接住,说道,“你看看,看完了说说你的想法。”
乐进展开军报,细细观看,看完,把军报奉还,斟酌多时,说道:“任城,怀亢父险要,逼山阳诸郡,兖东之锁钥也,曹将军虽自领主力屯临邑,而进以为,其所欲攻者,必任城也。”
这道军报,正是有关李乾从投了曹操后,曹操没有檄他北上,而是留他仍屯乘氏的消息。
荀贞沉吟说道:“孟德多智,他如是真的声东击西,假作用兵济北、而实攻任城的话,又怎会留李乾在乘氏?他就不怕他这样做,会引起吾等的怀疑,暴露他真实的意图?”
乐进侃侃答道:“兵者,虚实也。主公与曹将军故交,彼此相熟,主公知他多智,曹将军必亦知‘主公知他多智’,是以留李乾在乘氏,以惑乱主公之耳目也。”
乐进的这句话说得拗口,荀贞却明白他的意思。
荀、曹二人彼此相熟,都了解对方,因此,曹操知道一个简单的“声东击西”怕是糊弄不住荀贞,由是,他才故意留下李乾在乘氏,以此来混淆荀贞的视线,使他不能确切判断曹操的真实意图,这正和荀贞在与戏志才等商议攻济北之策时,也不愿意用“声东击西”计,而选择了“反其道而用之”,干脆不作势攻济南国,而就在济北国的东侧陈列重兵是相同的道理。
荀贞笑了起来,说道:“士别数月,刮目相见。文谦既有此高见,济北付卿,吾可无忧矣!”
荀贞、戏志才等对曹操留李乾仍屯乘氏这一举措的判断,与乐进一样,他们都认为,曹操刚接任兖州刺史,固然是急需一场战争的胜利来巩固、提高他在兖州士民中的威望,帮助他能较为深入地控制兖州,但相比打济北的难度,他更有可能会先攻复东平、任城,尤其任城。
事实上,戏志才等对曹操的战略意图,尽管原本也是有判断的,但都不是很特别的确定,直到曹操留李乾仍屯乘氏这一消息传到之后,他们经过谈论、深思,这才算是真切地确定了曹操接下来的用兵目标。曹操倒也不能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只能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听了荀贞的话,乐进这才知道了,荀贞将要用兵的方向是济北。
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毕竟打任城带来的后果太严重了,会直接导致徐、兖两州的州战。
打州战的话,有两个不利。
兖州不比徐州,人口比徐州多,张邈、袁遗等郡守长吏的出身、名望比陶谦高,曹操的能力更比陶谦高,最重要的,兖州西靠冀州,公孙瓒新败,如曹操的所料,他已於日前退回到了幽州蓟县,袁绍尽管仍不能全力东顾,却也可抽出些余力来帮助兖州了,这个州战若是打起来,不仅战事的进程会很艰难,而且会给徐州的民生、民力造成大的破坏,这是其一的不利。
其二则是:曹操的威望还不够,虽然因为徐州的外胁,袁绍的支持和曹操本人与鲍信、张邈等的交情,曹操在短时间内安定住了济北外部的形势,并略微安抚住了兖州内部的士民,得到了各郡长吏的支持,但这种支持是有限度的,张邈等郡长吏与曹操在本质上仍与和刘岱在任时一样,还是“貌合神离”,而一旦爆发州战,各郡同仇敌忾,张邈等不擅军阵,必然会全力支持曹操,这对曹操加固在兖州的影响力、统治力是有利的,对徐州则自然是不利。
所以,选择打济北更符合徐州、兖州两州内部各自的情势。
只是,任城如此重要,如果打济北,任城怎么办?总不能明知曹操将可能遣兵去攻而不理。
乐进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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