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愔答道:“观其营寨规模,纵无七千余家,相差亦不多也,壮卒即使不足万余,一家出一人,加以仆客、徒附,近万总是有的,壁垒尚算坚固,闻其储粮有十余囷,囷以三千石计,够供其月余之食,唯甲械不多,壮卒少操练,出与野战,必不敌奉先,而若自守,或难速克。”
沛国接壤徐州,武员深慕荀贞,有心为荀贞出力,这时伏拜说道:“员有二策献与将军。”
“足下请说。”
“与孙都尉合兵,现即驰援李文达,此下策;候奉先将胜,再与孙都尉并力击之,此上策。”
“何为下,何为上?”
“若於此时即援李文达,纵败奉先,於我无利,空自损兵而已,因是下策。”
“上策怎么说?”
“待奉先将胜,我军再援的话,奉先兵疲,利於我击,此其一也,李文达苦战之后,实力大减,势必无力抗我,将军可与孙都尉平分其民,驱赶入徐,充实我州,此其二也,因是上策。”
武员说到这里,帐中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却原来:他是看中了从附李通的那数千家百姓,想把至少他们中的一半送给荀贞。
荀愔愕然,说道:“方与李文达定下协约,怎可趁人之危,夺人之民?这……。”
武员笑了起来,对荀愔说道:“先生真是实诚人。”问许仲道,“敢问将军意下?以为员之下、上二策如何?”
许劭说道:“足下的上策固是不错,但如果许将军与孙都尉驰援得晚了,李文达战不能支,为自保故,投降了吕奉先,该怎么是好?”
武员胸有成竹,说道:“只要抓好时机,不给李文达投降的机会就是。”
“这个时机怕是不好抓吧?”
“就算李文达投降了,也不打紧,只要将军与孙都尉将吕奉先击退,那些百姓就还是将军的。”
武员的这话倒是没错。
众人看向许仲,等候他的决定。
许仲沉默了会儿,说道:“足下上策虽佳,我意择取下策。”
诸人不明白他的意思,既然说了武员的上策颇佳,却缘何仍择下策?
武员问道:“卓敢请问将军缘故?”
“为数千家百姓而坏吾家主公仁名,这是为小利而坏大义,吾不取也。”
武员听了这话,自愧不如,对许仲、荀贞的印象却是更好了,伏拜在地,谢罪说道:“是员考虑不周,险害镇东声誉。”
许仲请他起来,说道:“足下本是好意,何谢之有?”说着,看了眼武员,心道,“我不从你的这个‘上策’,不止是为了主公的名望着想,也是为了不致使豫州生疑也。”
豫州是徐州的盟友,才把与李通定下的协约给孙策送去,如果转眼又对孙策说“不如咱们把这个协约撕毁了,不去救李通,等他与吕布打个两败俱伤,然后你我坐收渔利,平分其民”的话,那么孙策会怎么看徐州这个盟友?会不会觉得徐州重利轻义,不守信用?如果他这么觉得了,对徐州、对荀贞的形象就都会是一个损害,也许将会不利於徐、豫日后的联盟互信。
当然,话说回来,正如许仲所说,“这是为小利而坏大义”,说到底,还是李通手底下的百姓不多,诱惑不够,最多只是“小利”罢了,若是李通手底下有几万、乃至十几万家百姓,面对同样的情况,许仲大概也就不会选择“下策”,极有可能会选择“上策”了。
帐中诸人细想之下,都赞同许仲的意见。
由是,许仲一边再次遣人去见孙策,约共救朗陵,击吕布,一边安排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要想去救朗陵,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仍驻兵在葛陂西的张辽部。
不把张辽部解决了,许仲就没办法带兵渡澺南下,即便偷渡成功,张辽必然尾追,当与吕布军相遇时,后有张辽,许仲也没办法安心与吕布作战。是以,这是现下的头等要事。
诸人出谋划策,许仲博采众长,最终定下了一套作战方案。
这套方案以“速战速决”、“至少给张辽部以较大杀伤”这两条为原则,以张飞为作战主力,荀濮、何仪协助配合,具体的作战安排是:许仲假意率部南渡澺水,诱张辽率部来追,等张辽至,荀濮设阵阻击,何仪为预备队,张飞趁机奔袭张辽的本营,破其营后,回击辽兵后阵。
因为张辽知道许仲部有骑兵,所以不能把全部的骑兵都给张飞,必须要留些从许仲假意渡河,以迷惑张辽,故而给张飞统带的骑兵定为四百之数。
许劭有些忧心,说道:“若是张文远不肯追击,如之奈何?”
徐卓笑道:“吾军与张文远相持日久,文远每与吾战,或铩羽而归,或随其辱詈,吾军闭营不应,并州铁骑,精甲天下,文远既从奉先杀董,入汝南来,又战无不克,气盛恃强,想会小觑我山东兵将,而不得一胜,吾料他意定不甘。吾军不出营则已,出营,他必追之!”
许劭思忖了下,以为然,说道:“中郎言之甚是。”
许仲交代张飞,说道:“厉锋破其营后,可放火烧之。”
张飞应诺。
许仲环视诸人,说道:“前有荀、何二都尉部的甲士截阻,后有厉锋部的精骑袭杀,西望己营起火,我亲率余兵大张声势,由东横击,辽部兵定军心惶恐,破之可也。”
通常在与敌战前,许仲只下达军令,叫各部依令行动而已,很少会说“废话”,而他此时却少见的多说了几句,无它缘故,只是因经与张辽的数战,发觉此人确有智勇,其部曲,特别是那数百骑兵也实敢战,所以为鼓舞士气,便於“速战速决”,他这才多说了些。
张飞、荀濮、何仪等人俱道:“是。”
安排妥当,次日依计实行。
自吕布从平舆撤围后,张辽就一直很警惕,时刻都在关注着许仲部的动向,忽然接报,闻许仲先是遣吏去澺水北岸大举搜集船只,继而於第二天一大早带部出营,往澺水而行,好像是要渡河南下,张辽立即召聚步骑,只留下了二百余步卒守营,悉率主力从西边追来。
雨雪已下了两天多,非但未停,渐有下大之势,前天就已不见雨,全是雪了,地上积了一层,冻了一夜后,结了薄冰,不利骑兵作战。张辽久在北地,经验丰富,出营前就令骑兵用杂草等物裹住了坐骑的马蹄,以免打滑,效果还不错,只要不疾驰,不影响行军。
因考虑到这会不会是许仲在用计,诱他出营,半道伏击,张辽很谨慎,遣出斥候前行数里。出营多时,未见许仲的伏兵,沿着许仲部卒留下的痕迹,将至澺水河边,斥候转回来报:前边有数百的徐州兵列阵以待,打的旗帜正还是他的老对手:中垒校尉荀。
张辽细细询问,问明了荀濮兵的列阵之处,两边俱皆平坦,无有伏兵。张辽略微放下了点心,想道:“看来这不是许君卿在使诈,他应该的确是欲趁雪天,不利我骑兵驰阵之时,南渡澺水,去援朗陵。”虽是如此想,犹不是完全放心,又遣了几个斥候绕路去河边打探。
不多时,几个斥候相继回来禀报,禀报的内容都差不多:因为徐州兵在河边警戒森严,他们不能近前,只能远观,看到澺水河边兵卒、民夫甚多,人马喧杂,已有兵士在渡河了。
张辽定下了心,想道:“吕侯令我务必要看住许君卿部,不可使其渡澺救援李通,今日却是不可放许君卿渡澺南下。”又心道,“只要击破了阻我追击的荀孟涂部,我便可趁许君卿半渡,纵骑冲之,或许不但可以阻止他渡澺,还可以一举将他歼灭!”
与许仲对阵多日,张辽始终没占到便宜,甚至以骑击步,也没能把荀濮打垮,好几次挑战,许仲都闭垒不应,更是让他心中憋气,求战、求胜的欲望很强烈。
当即,他传令部曲:“许君卿欲遁,正济水半渡,汝等从我先破荀孟涂,再灭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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