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美丽停住了脚步,她站在那里等着拖着三个行李箱的许永华跟上,那只叫做莫妮卡的吉娃娃探着头,一个劲的“汪汪“吠着,不知疲惫的朝着主人身后的许永华叫嚣着。
“md,土狗。”许永华暗自的骂道,对这只不厌其烦的小狗投射着厌恶的目光,他费力的跟着黄美丽穿过了人群,这里聚集的人非常的多,经过身边的时候,还能闻到浓烈的烟味和一股混杂着泥土的酸味。
人们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个衣着光鲜的女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上下打量这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最后总会把目光锁定在那只叫莫妮卡的狗身上,毕竟逃难的时候带着一只狗,并不多见。
“是这里吧。。。”女子的墨镜透着光,她对着大冬天已经汗流浃背的许永华说道:“远处那个就是服务区吧。”
许永华放下了行李箱,靠在一辆已经没有人的黑色轿车边,他叉腰喘气,看着女子指的方向,高速路的两侧一片的建筑里,各有显目的红色招牌的贝壳加油站。
此刻这里也是最热闹的区域,人声鼎沸,嘈杂无章,人山人海的聚集在服务区平楼建筑附近的范围,沥青地上丢满了垃圾,人和车密集的分列在高速的两侧,隐约看见了立起的一辆,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把现在盯着他吐着舌头吓傻的狗给弄丢或者让人踩死。
他提高脚速,即使费劲的拖着行李,女人还是需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他们朝着那个白楼的方向走去,他丝毫不想搭理那个今天才刚认识的眼镜男。他回头稍微撇了一眼,发现他也跟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聊几句就真当是朋友了,tmd还跟着。。。”许永华边走边骂道。
“华哥。“黄美丽喘气的问到:”你说的是后面那个人是吗?”
女子回头看见了那个在人群中穿梭,但是路线始终跟着他们的眼镜男。
“是啊,今天刚认识的,简直阴魂不散,我们这次想要离开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有其它的伙伴。”许永华说道。
“跟着也没有关系。”黄美丽说道:“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
女子似乎对着陌生人没有太多的戒心,她一边跟着,一边抚摸着莫妮卡:“我可怜的莫妮卡,你吓死了吧,妈妈也吓死了。。。”
通往那栋白色楼房的路上有一条简易的街道,两边种满了高大的吊着稀疏枯叶的干瘪瘪的树木,树枝在空中蜿蜒曲折拗成了诡异的形状。在这条不足百米的街道里,两边无数的竹竿和衣服还有被单撑起的临时帐篷,里面或坐或趟着人,他们有人打着扑克,有人晒着难得出现的太阳,有人正在睡觉,有人就站在帐篷外和另一个帐篷的人聊着天,顺便用目光打量着这些走进来的人。
当然,这里说的帐篷不是实际意义上的帐篷,多是自己用行李箱里的衣物,找根树枝临时搭建起来的,遮阳挡风,也顺便给自己画一个地盘。
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人多的地方未必安全。
许永华和黄美丽放慢脚步。
“你们刚来的吧,河门那边怎么样了?说来听听。”墙边出现了拦路问询的人,看着他们拉着行李,衣着依然光鲜,应该是今天才过来雨花石服务区的,他们抓住这个空档询问状况。
“不知道。”许永华回答。
另一个人拥上:“你们在路上有见到这个人吗?”他着急的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递到了许永华眼前,许永华没有心思搭理这些人,倒是黄美丽认真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之间那人表情失落,像丢失了灵魂。
“赶紧走吧。”许永华回头对着黄美丽说道,他最怕这样的状况,如果不加快脚步,估计还有人过来打听河门的状况。
黄美丽捂住了鼻子跟着许永华快步的穿过这条街道,这里弥漫着一股尿骚的味道。
这些人都是从河门和耦水逃难而来,准备逃亡三山市,但是他们得到了消息三山的唯一通道于山隧道封锁,于是他们只能呆在这里等候。
呆在于山服务区的难民进退两难,往南走是不可能了,河门和耦水的疫情爆发,时间紧迫,往北的通道也封锁了,他们只能期待政府能有缓解状况的好办法,或者也许过几天就能进去,他们希望封锁只是暂时的。
服务区有电,有水,有厕所,还有几台免费的开水机提供,只是没有食物,刚才人群砸开了超市的玻璃,也只是为了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
这些帐篷外,有一个满头银发,身材瘦削,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的老奶奶,牵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孩,她沿着每个临时自建的帐篷乞讨。
“给点东西吃吧,好心人,求求你了,我孙女。。。昨天一天没有东西吃了。”
“滚开。。。我们都成乞丐了,还能施舍你。”帐篷里一个女人扯着声骂着:“老娘能拉下脸也跟着你去乞讨。”
这些人,可能还不知道外面超市被洗劫的事情。
老奶奶牵着小女儿默默的离开,她走到了许永华前面,看了一眼许永华和那个贵妇。
“两位行行好。。。什么吃的都可以,我孙女。。。”老人家哀求着。
“走开,别挡道。”许永华发现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挡在他拖拉前进的行李箱前,本来拉着行李箱已经很费力了,他不得不停下来咒骂他们:“要饭的,还不赶紧走。。。前面超市被砸开了,你还不赶紧去抢。”
“什么?!”边上帐篷打扑克的几个男人听见许永华这么一说,赶紧把一手好牌给丢了,留下一脸茫然的牌友,他快步的跑到前面张望了一下,果然便利店被砸开了,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捂着干瘪的肚子跑了回来:“老婆,快,超市被打劫了!”
他这一喊果然起了作用,帐篷里的人都蹦了起来,他们起先朝着绿色超市看去,当看见有人从超市抱出东西时候,他们撒腿就朝着超市跑去。
撒满了地上一地的扑克牌。
但是老奶奶和这个小女孩却没有走,停留在原地,他们没有跟着人去抢,小女孩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一张红桃q的扑克牌,老奶奶急忙让他放回地上。
“娃,这是别人的,别拿。”
女娃很是听话,又把扑克牌放回了原来拾起的地上。
黄美丽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相信这个老奶奶身上的味道已经比这布满垃圾的服务区的味道还要浓郁了,小女孩满脸污垢,一股清流从她的蒜头鼻子里流着,冲洗了污垢的痕迹,在她脏呼呼的连上个,留下了两道沟。
吉娃娃冲着这一老一小,满脸黑垢的乞丐吠着。
小女孩肮脏的脸蛋看着这只小狗,却露出了微微一笑,她伸手想要去摸它。
狗狗却停止了吠叫,用鼻头轻轻的试探,但是女人却赶紧把狗抱高了些,她怕这双肮脏的手摸了她的莫妮卡。
“你还在那里干什么!”许永华喊着。
黄美丽才发现,许永华已经独自走在前面了,她急忙绕开这两个乞丐跟上。
身后提着行李的博康喘着气走到这条街道,他看着许永华他们两个朝着河边那栋白色的楼房走去。
“行行好。。。”
博康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老小两个乞丐。
“我的孙女,她昨天到今天已经没有吃过一口粮食了,你们刚到,也许还能挪一点给我们。。。”
博康看着这对浑身发臭的祖孙两,身上的厚衣裳打满了补丁,棉絮都从补丁外露了出来,小女孩大约7-8岁,肥嘟嘟的脸上布满了黑垢,扎着两个干枯的马尾,看样子不像是长期乞讨的乞丐。
博康停住了脚步,打开包,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水和两包压缩饼干,递给了老婆婆,老婆婆干枯的双手颤抖的接住了压缩饼干,这两包饼干像是两块砖头一样沉重。
“打开。。。”博康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打开包装,里面是饼干,这个是压缩的,吃一袋等于吃了一顿饭。”
听明白的老人家激动的哈腰感谢着,她老眼带泪,急忙拉着她的孙女:“快给叔叔说谢谢,快说谢谢,您真是好心人,您的好心一定有好报,好人一定平安,蛇王爷保佑啊,蛇王爷保佑。。。大好人啊。。。”
唉,看着祖孙乞丐坐在地上,开心的吃着仿佛天价美味的压缩饼干,博康回头看着依然在洗劫超市的人群,他不由得沉沉的叹了口气。
“阿婆,你们也是从河门和耦水逃难过来的是吗?”博康问到。
阿婆点了点头:“哎。。。走来的。。。这一路走来的。。。”
她一边吃一边摇头,饼干在她的嘴里需要就这一大口矿泉水才能融化,博康意识到压缩饼干对于她来说,硬了点。
“孩子她父母呢?”博康轻声问道。
老人停止了咀嚼,她默默的抬起了头,老泪纵横,博康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他把手轻轻的放在阿婆干枯的手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那是安慰,但是这两下,却让阿婆哭得更伤心,连同一边的女娃看见自己的奶奶哭了,她也跟着哭了。
“会挺过去的。。。”博康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默默地离开了坐在路边的这对祖孙两人,他不敢回头看,怕自己也会伤心。
他继续朝前,直到看着前面的白色建筑,心想如果能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也就够了,他看着许永华和那个女的拖着三个行李朝着那里走,也许他们可以找到住的地方,或许跟着就对了。
他缓步朝着前面走去,心情却异常沉重。
如果不是她的未婚妻提前提醒他离开河门岛,那么现在也许这些逃难的人里可能没有他。
他想起了他的未婚妻,但是遗憾的是,她对父母指配的这个女人没有任何感情,所以他压根就记不得她的电话号码,在进入耦水的时候,他的手机已经被模走了。
此刻,他突然想知道身在永春城的父母的状况,也突然想知道身在河门的朋友的情况,也想知道他的未婚妻是否安全。在疫情还未袭来的这里,因为食物短缺已经造成了混乱,他不敢想象在他脚步后的河门市和耦水市。。。
他驻足在那里,未婚妻的那通电话是她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医院出事了,我可能不能多讲.如果可以.你赶快离开河门市."
这是他听见的,他的未婚妻最后的也是最熟悉的声音,之后他复拨就再也没有消息,他拨打给所有认识她的朋友,包括她的家人,也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她知道她的未婚妻不会和她开玩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玩失踪,他深知这个女人,当彼此的父母把她推向他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眼睛里就已经闪着爱情的光芒,他完全清楚这个女人爱他,原谅他的失约,原谅他的谎言,原谅他身上所有的缺点。
如果不能是真爱,为什么不找这么一个爱你的女人终生陪伴着你,所以沉默的博康对这段婚姻点了头。
他知道自己亏欠这个爱他的女人太多。
也许连自己的命也是她捡来的。
所以,当他接到电话后,他知道她不会是再跟他开玩笑,在他复拨几次后失联,他开始担心她的安全,他拨打到她的单位,拨打到警局,拨打到家里,都没有任何消息。
当天晚上,寻找一天未果的他回到了河门市骑楼上的家,他站在客厅当中.耳边传来了楼下穿梭的急救车的声响。
他相信爱他的女人,但是今晚他却无比的动摇,他在想着她打电话给他说这句话的含义。
博康坐在电话边上,期待着有人能通知她消息,即使他不断的报警,不断的听着报警电话忙线的状态。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直到他接到了一个共同朋友正好在河门医院里当牙医,他告诉博康,医院里爆发了疫情。
他坐在观海的阳台.一夜无眠,他看着米黄色的窗帘轻轻的摆动着.收起了阳台上所有晾着的衣服.他整理了行囊.在冰箱上粘着一张便条:我联系不上你,如果你回来,给我电话,也刚好。。。我想要回去永春城看看父母,顺便聊下我们婚事的情况,呆个两三天。
遗憾的是,河门客运站停止了所有前往三山的巴士,他不得不前往耦水市转搭巴士。
这一路不断的传来河门尸菌疫情的消息,更加印证了他的直觉。
他不断的拨打未能拨通的电话,然后手机就这么在耦水的客运站买票的时候被顺手牵羊。
等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他不知道自己未婚妻的电话,他不记得,之前也不想记得,总觉得她的未婚妻离不开他,会来找他,无论他在哪里。
现在想起来,自己太过天真了。
博康悲伤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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