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明白,福建官员最大的依仗,其实还是他们手里的银子,以及和倭寇之间的合作关系。
要想彻底扭转福建的局面,那么如何控制住福建的倭寇,这是一个重中之重。
江夏让耿中秋找的,其实就是当初在鞑靼有过一面之缘的平志龙一郎。
平志龙一郎是阴流元香剑术流派的弟子,若是江夏猜测没错的话,这个时候平志龙一郎他们到大明来,其实是背负着使命的。
此时的日本恰好处于幕府将军、守护大名以及庄园领主、贵族之前的相互混战的战国时代。
此时的日本军阀割据,国内打成一片。
像阴流元香、上泉移香斋这些剑术流派,历来都是各方势力争相笼络的对象。
而上泉移香斋在和神道流的对抗中,损失惨重。为了保存实力,所以他们分裂出了阴流元香,以及东海道伊两个流派。
按照江夏的记忆,上泉移香斋此刻应该支持的是足利氏第九代将军足利信源。
足利信源是足利义政的小儿子,他算得上是日本幕府时代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幕府将军。
如果江夏估计没有错的话,现在的足利信源应该情形并不算好,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维持幕府的军队运转开支,他们不得不派人离开日本来到其他国家寻觅财富。
平志龙一郎本是阴流元香弟子,他如此高贵的身份,既然甘愿在大明给人当杀手,那么自然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为国内的上泉移香斋筹集军费开支,这是最合理的一个解释。
所以江夏想找到他,试图通过他,打开控制倭寇的缺口。
只不过耿中秋还没有传回平志龙一郎的消息,江夏到是先遇到了一个人来找到自己。
此时正值正午,江夏陪着易螃蟹在给崔如霜和崔念奴把脉,检测肚子里的胎儿是否安好。
两个人都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肚子都挺了出来。
看着如霜和念奴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江夏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他有的时候会觉得孩子吵闹着有些烦,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意味着生命的传承,血脉的延续。
即便孩子还在肚子里,江夏也能够感觉到一股血脉相连的亲切感。
就在易螃蟹确认为两人的胎儿都很安好以后,江夏撅着屁股准备去听一听二女的肚子,看看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而就在此时,门房来报,说是有一个自称是从福建来的华先生求见。
江夏最近正在关注福建的事,如今一听此人是福建来的,顿时觉得有些奇怪。他靠了一下后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请他到偏厅等候,我立刻出来。”
“是。”门房应了一声后退下。
江夏在房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往偏厅走去。
刚刚到偏厅外的坝子,透过偏厅敞开着的大门江夏看见的是一个有些瘦弱的男子。
男子一袭白色布衣,年纪大约四十三四岁左右,看上去斯斯文文,有点儿老秀才的味道。
江夏走进偏厅,声响立刻引起了那男子的注意。
男子扭头看过来,打量了江夏一眼后立刻起身对江夏行礼道:“可是宰执大人?”
江夏点了点头,抱拳还了一礼:“正是,请问你是?”
“福建闽商船行,华文山,参见宰执大人。”华文山对着江夏深鞠了一躬道。
“闽商船行?”江夏略微一愣,然后微微笑了笑。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闽商船行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
他是福州唯一一个由当地商人自发组织起来的船行,表面上是专门经营造船、买船生意的。实际上却是由许许多多个没有官员撑腰的商人,组织起来私下进行海外贸易的商人。
由于他们抱成一团,但是又严格控制自己势力大小,将自身势力始终控制在一个福建官员们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并且他们从来不和日本、真腊、暹罗等一些海外贸易的大户交易,而是选择离了一些位置比较远,或者交易量比较小的国家进行交易。
所以闽商船行可以一直保存,直至如今。
江夏收集福建参与私下海外贸易的资料时,其中就特别关注了一下华文山这个人。
他是闽商船行新一届的商会会长,和以往数届商会会长与福建官员,以及官员们支持的那些富商老死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不同。
他一上任便和福建的官员们,以及那些富商们走的很近,关系看上去还很密切。
可是他如今却专门来京师求见自己,这又所谓何来?
江夏不动声色,走到主位上坐下。
山庄里的丫鬟立刻送来糕点茶水,把之前递给华文山的那杯茶给换了。
江夏右手微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华先生请坐,请用茶。”
“谢大人。”华文山走到江夏右手下第一个位置坐下,端起茶杯对江夏说了一声:“请。”
二人纷纷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杯放下。
江夏首先开口说道:“闽商船行,以及华先生的名字,我都有耳闻,不知华先生不辞辛劳来到京师,所谓何事?”
华文山一听江夏主动询问,顿时激动地站起身来,跪在地上对江夏道:“求宰执大人为闽商船行的所有商人做主,求宰执大人为福建沿岸各地百姓做主。”
江夏眉毛一挑,淡淡说道:“华先生先起来再说,你行如此大礼,我如何与你交谈?”
“是。华文山遵命。”
华文山站起身来,又坐回到椅子上。
江夏道:“具体说说吧,闽商船行有什么需要我做主的,福建沿岸百姓,又有什么需要我做主的?”
“是。大人请容在下一一为您道来。”
“听闻大人有意取消海禁,开放海关贸易。我等闽商,听后简直是欢欣鼓舞,喜不胜收,连叹大人英明啊。
自古以来,海外诸国物产贫乏,银铜贱,而丝瓷贵。所以我大明丝瓷卖给海外诸国,往往价倍十余。
可惜大明历来都实行海禁,禁止百姓与海外诸国进行交易。空有宝山,却无法取之。
当然,朝廷有朝廷的律法国策,我等身为大明子民,理应遵循,不宜过多置评。
但偏偏有些人利欲熏心,竟不顾大明律法,实下与海外诸国进行交易,牟取暴利。
若仅仅如此,那倒也算了。但是偏偏这些人又和福建当地官员相互勾结,并且联合了横行在福建的倭寇海匪,不仅私下和海外诸国进行交易,就算是一般的商船,渔船他们也是想抢就抢,想夺就夺。
福建官员对于此事往往是视而不见,不了了之。他们一边上报着朝廷,索要巨额清剿倭寇的粮饷,另外一方面又联合倭寇抢劫掳掠。
近几年更加是变本加厉,竟然纵容倭寇登岸,流窜到村镇县城之中,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等到倭寇退却官员们再才出现,一番故作姿态以后便和倭寇进行分赃。”
“竟有此事?”江夏眉头皱着,看向华文山。
他心中暗自度测着华文山此行前来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当然,无论是什么也肯定不是为了伸冤而来。
如果真是要伸冤,那为何早不申,晚不申,偏偏等他江夏有意开设海关贸易了才来申?
况且他刚刚历数的那些福建官员和福建商人的罪状,其中那不顾大明律法,私下和进行海外贸易一事,他自己不也正是其中之一?
华文山激动地点着头,道:“若是大人不信,大可派人去福建暗访一次,在下所言之情形,福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是随便问不足五岁的孩童,恐怕也能说出一二来。”
“既然如此,那本官立刻让人先去暗访,然后集结大军,一举灭了福建那些贪官污吏和不良商人。”
“大人,不可!”华文山赶紧说道。
“哦?为何?”江夏故作不解之状,但是心里却暗自冷笑了一声。
作为一个能够玩儿死太后、刘瑾、张永、钱宁,逼走江彬,让杨廷和自甘屈居其人之下的人。江夏的心机和城府又岂是华文山这个区区商人能够理解的。
他故意说要集结大军,一举灭了福建那些贪官污吏,其实不过是试探华文山一下而已。
华文山一句不可,顿时让江夏猜到了华文山的来意。虽然不是全部,但江夏自信自己已经猜到了八成。
华文山道出“不可”二字后,这才说道:“大人,福建的那些贪官污吏,不良商人在福建势力庞大,并且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
若是大人所使用的手段太过强硬,恐怕会引致反弹。到时候那些官吏商人铤而走险,联合倭寇作乱,受苦的又会是福建的百姓。”
“嗯,有道理。”江夏听后点了点头,复又问华文山:“那依先生之见,下官该如何行事方为上策?”
华文山一脸真诚地看着江夏,说道:“在下认为,大人应当亲自去一趟福州,了解当地情况,然后再强势开放海外贸易,如此方为上策。”
江夏听后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衍生杀机。
这群福建的狗官,本太傅还没下定决心对你们动手,你们倒是把主意打到我的项上人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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