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南镇抚司举文堂。
自从张永接手了朱厚熙和天济会的案子以后,他和江夏就在南镇抚司衙门这里借用了这举文堂当做临时办公地点。对于严刑酷法屡遭诟病的南镇抚司里面居然给一个办公地点取了一个如此文绉绉的名字,江夏感觉十分异样。
此刻举文堂中只有张永、钟彬、江夏三人。江夏手中拿着一个铜质的令牌,令牌大约巴掌大小,正面写着“天济”二字,反面刻画着汉代的龙纹图案。
江夏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可以置朱佑杬为死地的“天济令”,说实话他放朱厚熙去偷“天济令”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成功。他之所以这样做目的无外乎有两个,一是恶心一下朱佑杬,让他知道他儿子都背叛了他。二是再让朱佑杬送朱厚熙回来,然后他再大肆宣传朱佑杬这种“大义灭亲”的“高尚行为”,给他安上一个六亲不认,残杀骨肉至亲的名头上去。
但是令江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厚熙竟然成功了?他竟然从足智多谋,啊呸,诡计多端的朱佑杬那里偷到了这块天济令?
尽管直觉告诉江夏这块“天济令”是真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玩意儿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绝对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朱厚熙紧张的一连说了三遍,他此刻那里还是那个蛮横跋扈的世子小王爷,站在江夏面前一直颤抖着的他就好像是一只受惊了的鹌鹑一般。
朱厚熙指着那天济令上下的一个小圆形按钮说道:“只要按着这两个按钮,这个天济令就会打开,里面有我父王和何齐泷的结义金兰帖。”
“哦?”江夏立刻按下那小圆形按钮,令牌一下弹开,里面一张纸掉下来。
江夏拿起那张纸一看,有签名有手指印,正是朱佑杬和何齐泷的结义金兰帖。江夏微微皱起了眉头,原本看见这东西他该开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中升起了一团疑云,并且心情还有些沉重。
坐在江夏身旁的张永兴奋地从他手中拿过金兰帖,他扫了两眼后立刻兴奋地说道:“是它,就是它。来人啊,立刻取兴献王朱佑杬的笔迹来,然后叫两个笔迹鉴定的大师来看一下这金兰帖究竟是不是真的。”
张永还在那里兴奋,但是江夏却一下站了起来。他经过朱厚熙身旁时忍不住拍了拍朱厚熙的肩膀,不屑地嘲讽道:“你有潜质做一条好狗,但是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当一个好儿子了。”
说完这句话,江夏走出了举文堂。
钟彬是专门负责保护江夏的,所以也跟着走了出去。
站在举文堂里面的朱厚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并且他越哭越伤心,最后甚至崩溃地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般。其实他本身也的确还没有长大,不过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
江夏出了南镇抚司衙门以后直接上了马车,钟彬一下跳到马车上坐在了驾驶位。江夏说道:“去云阁客栈。”
钟彬一言不发挥动马鞭在空中打了一个脆响,然后马车开始缓缓前行,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钟彬送江夏来到了云阁客栈,江夏下了马车以后钟彬准备陪着江夏进去。江夏对钟彬说道:“你就在门外等吧,我自己去见他。”
“危险。”钟彬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江夏笑着摇摇头道:“一大鼎的何齐泷和十三飞鹰里面四个九中鼎的高手都奈何不了他,他若是想对我动手你去也没用。”
“那就不去。”钟彬冷酷依旧,惜字如金依旧。
江夏摇头道:“不去不行,不去......我心难安。”
“我拼死可以给你一个逃的机会。”钟彬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江夏的心跳了跳,他知道钟彬是认真的,若是他真的跟进去,一会儿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会拼死护他逃走。
不过江夏还是摇了摇头,他笑着对钟彬说道:“相信我,好兄弟。”
“谁是你兄弟。”说完,钟彬转过身去,明显是不再坚持跟着江夏进客栈了。虽然他口中没承认江夏的“好兄弟”之称,他微微颤抖了一下的右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想法。
江夏笑了一下走进客栈,前脚跨过门槛以后他突然又停下来倒退两步对钟彬说道:“你不承认是我的兄弟,莫非你还对我有想法?放弃吧阿彬,我真的只喜欢女人。”
杀气!浓郁的杀气!钟彬的右手又有一下有了去拔剑的冲动,可惜此时江夏已经大笑着跑进客栈里面去了。
江夏直接上楼到了朱佑杬所住的房门口,福伯守在那里,门敞开着。
可以看见朱佑杬正坐在圆桌旁边,桌上是满桌珍馐美味。
江夏走进房内,朱佑杬抬头看了江夏一眼,笑着说道:“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朱佑杬拿起酒壶斟了两杯,而圆桌上也只放了两个酒杯。
“你若不来,那就证明我高看了你,你来了,证明我低看了你。”
江夏走到圆桌旁边坐下,懒洋洋地说道:“好了,正常一点说话,别打那些机锋,我才疏学浅听不懂。”
朱佑杬笑了笑,他端起酒杯对江夏说道:“先喝一杯再聊?”
江夏摇摇头,伸手将朱佑杬的酒杯按下去说道:“我从不和自己不认可的人喝酒,咱们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再决定是不是陪你喝这杯酒。”
朱佑杬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代表你已经猜到了一切,又何必再多此一举问一遍?”
“我若不问,你岂不是会白死?”
江夏笑了下道:“好吧,先问三个你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有什么条件?”
“希望你遵守诺言,留厚熙一命。”
“可以,然后呢?”
“只死我一人,不祸及兴献王府的其他人。”
“也行,还有吗?”
“不要告诉厚熙真相。”
说完这句话,朱佑杬苦笑了一声,“妄我一生自命不凡,没想到却连教儿子都教不好。何其可悲......”
江夏微微吸了口气,他道:“那现在该我接着发问了。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像你会做出来的事。”
江夏这句话意有所指,他确认天济令是真的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那天济令是朱佑杬故意让朱厚熙偷走的,而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朱佑杬想用自己的命从自己的手中换下朱厚熙的命。这是一场交易,只不过是朱佑杬先给出了筹码,并且把是否接受交易的权力交到了江夏手中。
朱佑杬淡笑着说道:“厚熙他孩子从小被我给宠坏了,所以有些不学无术蛮横跋扈。这一次你放他出来,我只是看一眼就已经明白了你的用意。那孩子不是玩儿政治的料,骗我喝毒酒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我故意让他偷走天济令,是因为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我相信你是个眦睚必报的人,但同时也相信你不是一个喜欢祸及无辜的人。厚熙年幼无知罪不至死,我相信只要我把命交给你你不会过于为难他的,我坚信自己的判断。”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事实是这样,但是真正亲耳从朱佑杬的口中说出来,江夏还是有些震撼。他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朱佑杬笑了笑道:“你不懂,有些事你不做,有人会推着你去做。这是时势,也是命数。前进可能是死,但是后退绝不可能活下来,所以我必须前进。”
江夏听后有些明白了,朱佑杬觊觎皇位除了那些恩恩怨怨以外也在于朱厚照没有子嗣继承皇位,而他作为皇室血脉中最近的宗亲,宪宗皇帝的亲儿子。即便他不觊觎皇位,也会有大臣怂恿他去觊觎,也会有朱厚照对他百般忌惮处处防备。
江夏笑了笑,他从桌上端起酒杯道:“好了,这杯酒我可以陪你喝了。”
“谢谢。”朱佑杬端起酒杯说道:“这声谢谢不是你谢你跟我喝这杯酒,而是谢你让我明白原来感情比任何东西都来的珍贵。你可以真心当朱厚照是朋友,而我却险些亲手葬送了我儿子的性命。幸亏听了你的话以后我才决定悬崖勒马,所以我谢谢你。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和你做个朋友,试一下是什么感觉。”
“酸溜溜的,跟你喝这杯酒不是因为我愿意和你和解,而是欣赏你是一个合格的阴谋家的同时,也成功的做了一回合格的父亲。你这样的人和我是做不来朋友的,我不喜欢我的朋友比我聪明太多,这样我会感觉很有压力。”
说完,江夏和朱佑杬对视而笑,然后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
喝完以后朱佑杬笑着对江夏道:“你难道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和你交换酒杯喝酒。”
“怕我就我来和你喝了,鬼心眼这么多一天活着不累吗?”江夏翻了翻白眼道。
朱佑杬嘴角突然溢出一丝黑色的鲜血,他笑着说道:“其实这也是一个考验,若是你找我换了酒杯,那么你现在喝的就是我杯中下了剧毒的酒。你放心,虽然是同一酒壶里倒出来的酒,但那酒壶有机会。你的酒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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