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阿鲁,退了,哈哈哈哈……”汉斯拼命摇晃着阿鲁的肩膀,兴奋得满脸通红,最后还在阿鲁脑袋上胡乱亲了两口,“打赢了,我们打赢了!”
没想到阿鲁却一脸窘迫,手忙脚乱地把他按住,声音听起来快急哭了:“小点声,快小点声,求你了!”
“闭嘴!”安德里亚瞪着汉斯,简直想把这个傻逼掐死。
“为什么,昂撒的舰队都投降了,我们赢了,这是人类的伟大胜利,这是……”说到这里,汉斯才注意到会议室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好像……除了他没人欢呼。
会议桌上方的全息实时态势图显示,诺达希尔议会与万神殿的联合舰队刚刚遭受重创,正在快速逃离正面战场,而同盟内部支持昂撒的三十一个文明所组成的联军,早已被分割开来,深陷数十个包围圈,投降是迟早的事,但凡能看懂一点点态势图的人都知道,大局已定,昂撒亲王绝无翻盘可能。
然而,围坐在会议桌边,隶属远航舰队的十多位高级军官从头到尾观看了作战过程,尤其是人类参与的几场战役,此刻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太惨烈了。
一个养尊处优的演员只能看出弥撒一方赢得了战争,但他们却无比清楚,为了这个结果,人类远征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很多人怔怔望着态势图,眼眶通红,有人长长舒了口气,仿佛筋疲力尽,还有人默默摘下军帽,低着头,任由汗水顺着鬓角流淌。
这时,鹦鹉螺号舰长,在场军衔最高的佐伊·普特南·李低头看了一眼手环,起身走出会议室。
安德里亚给了汉斯一个警告的眼神,快步追了出去。
通道里,一名通讯官正低声向佐伊汇报,由于声音太小,她听不清楚内容,只能看到佐伊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甚至是悲痛。
片刻,佐伊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不远处的休息舱外,轻轻敲了敲门。
安德里亚知道该隐在那个房间里,等佐伊进去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门口,发现舱门敞开着。
房间里的两人看到了她,却没有什么反应,她干脆返身回到门口,堂而皇之地“偷听”。
“将军,”佐伊深吸一口气,“截止目前,我军共损失了四十一个战列舰战斗群,一百五十三支突击及独立作战编队,共计阵亡人数四万六千五百零二人……”
听到这里,该隐明显愣了一下,右手噌地一下攥紧拳头,轻量化金属义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另外,刚刚收到消息,两个小时前,阻击瓦肯支援部队时,负责指挥作战的斯迪加特将军所在的‘基地号’母舰被灵能武器击中,并于十五分钟后解体,斯迪加特将军……牺牲了。”
该隐转过身去,低头点燃一支烟。
“继续。”
“‘基地号’被击中后,李森将军亲率301混编战列舰群驰援,不幸中伏,‘鹤鸵’号母舰主引擎受损,失去行动能力,舰载人员撤离时再次遭遇偷袭,李森将军受伤严重,目前还没有苏醒,情况……不太乐观。”
房间里一片死寂。
站在门口的安德里亚目瞪口呆,三位主将,除了布尔什,其他两位一死一伤,这场仗竟然打到如此惨烈的地步。
四十一个战列舰战斗群全军覆没,一百五十三支作战编队有去无回,外域军的家底都快被打光了……
许久,该隐用手指搓灭第四支烟,轻声问道:“斩首行动什么情况?”
“执行任务的第四突袭大队已安全返航。”
“好……你去忙吧。”
“是。”
佐伊离开后,安德里亚走进房间,望着该隐的背影,她很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人类为这场战争付出的代价已经无法用数字衡量,但是,赢得战争所带来的价值同样无比巨大,她已经能预见到人类光明的未来,但此时此刻,她突然不太确定二者究竟孰轻孰重,那些惨烈的牺牲究竟值不值得……
不久,该隐转回身来,向门口走去,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果然不适合打仗。”
“呃,该隐,”安德里亚小步跟在后面,“现在去哪儿?”
“接李凉。”
————
一个小时后。
鹦鹉螺号停靠的坞式浮空岛,中转大厅一角,安德里亚盯着门口的方向,无意识地左右垫步,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李凉的身影。
此时大厅里人满为患,经常有人大声嚷嚷,不知来自哪个文明,操着什么语言,却总会引来驻足围观。
直到有人用泰坦标准语大喊大叫,通过翻译器她才听明白,原来是在转述媒体上的最新战况,不过消息明显滞后了很多,还不知道泰伦萨两位亲王之间已经决出了胜负。
又等了很久,李凉还没出现,安德里亚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该隐靠墙坐在地上,神情慵懒,腿上坐着李小孩,那个小家伙这段时间在鹦鹉螺号上憋坏了,非要吵着来接“干爹”,结果现在两手托着小脸,困得不停“点头”。
同时跟来的还有汉斯和阿鲁,两人正抻着脖子往大厅门口看,这会儿汉斯已经知道自己之前当着军官们的面欢呼有多傻缺,兴奋劲儿稍微收敛了一些,但是眼神里还有难以掩饰的火热。
收回目光,安德里亚非常后悔当初带着这两个傻子接近该隐,搞得现在该隐和他们两个的关系也不错,想甩都甩不掉。
正烦躁时,她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二傻中的大傻。
“咳,安迪,”汉斯面露尴尬,压低声音,“父神大概什么时候到?”
安德里亚不耐烦道:“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那,我先去趟卫生间。”
“……”安德里亚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打死他的冲动,嘴角抽了抽,“嗯。”
“我快去快回。”
汉斯扔下一句话,匆匆向大厅另一边跑去,负责一行人安全的克克勃安保公司雇员们不明所以,派了一个蓝星人术师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人群,进入各文明“办事处”所在的区域。
刚才从鹦鹉螺号下来时一行人先去了人类“办事处”,那个小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出来时汉斯留意到对面有个公共卫生间,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不同生命形态聚集在一个地方,排泄是个大问题,尤其对碳基生命来说更是如此,好在南格瑞忒尔塞亚德代理人决议庭考虑到了这一点,设置了不同规格与形制的卫生间。
来的那个提前看好的卫生间,进去之前,汉斯很是认真地看了下门口的标注,上面用图案表示了适用体型范围和排泄方式,人类确实可以用。
放下心来,汉斯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绕过一面照壁,突然看到一个人类站在小便槽边上,竟然是……
“李小孩?”
他一头雾水,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看到跟进来的克克勃术师,蓝星人同样满脸迷茫。
转回头来,汉斯纳闷道:“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在这儿?”
“嘿嘿,”李小孩仰着小脸,笑得天真无邪,“我想尿尿。”
“谁陪你来的?”汉斯蹲下,语重心长道,“这里不安全,你怎么能乱……”说到这里,他莫名感觉眼前的李小孩好像和印象中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这时,一个人从隔间里走出来,冷冷道:“我陪她来的。”
汉斯抬头一看,赶忙起身:“该隐将军。”
该隐面无表情道:“尿完了吗?”
“呃,还没……”
“尿。”
“好,”汉斯往小便槽上一站,片刻又跳下来,“我去隔间。”
然而,等他“小心翼翼”地解决完出来,一大一小还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他。
“呃……你们……”
李小孩奶声奶气地说道:“汉斯叔叔,我还没有尿。”
“噢噢,对不起,”汉斯顿时一脑门汗,扭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问旁边的术师,“你说为什么他们比我们先到,我们走错路了?”
蓝星术师想了想,点头:“有可能。”
当两人说话的声音消失在门口,李小孩眼中的天真渐渐消失,嘴角勾起,以略带嘶哑的嗓音说道:“汉斯,这个时候的你看起来像个弱智。”
“是啊,”“该隐”垂下目光,身体迅速膨胀,最后变成了汉斯的模样,漠然出声,“这个时候的我愚蠢自大,甚至不明白什么是战争,直到三个月后的那天……”
“得了吧,阿鲁告诉我,那天你吓尿了裤子,只会哭,更像个弱智,”李小孩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天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最绝望的时刻……除了哭,还能做什么呢?”
“是啊,绝望,害怕,其实我特别理解你,弱智先生。”
“……”汉斯摇了摇头,“我没兴趣和你吵架,七公主,事实证明,多多迪撒尔的猜测是正确的,神圣时间线的因果律非常稳固,否则我们不可能在这里遇到‘我’。”
“提莫回信儿了吗?”
“没有。”
“他们不会被哈伦波特发现吧?”
“我说了,神圣时间线的因果律非常稳固,既然三个月后发生的事情没有改变,那么他们就不会被哈伦波特发现。”
“多多迪撒尔已经犯过一次错误,就是那个大脑花儿让我们跟丢了李凉的信标,害得我们一直在这个涡流里打转。”
“你最好对迪撒尔先生尊重一点。”
“哼,”李小孩撇了下嘴角,冲隔间喊道,“尼尼,走了走了。”
隔间里没有回应。
汉斯瞬间紧张起来,缓缓抬起右手,双环戒指微微闪烁:“尼格霍德?”
“尼尼?”李小孩挑眉,“再不出来我揍你哦。”
下一刻,缓慢又低沉的龙语响起:“李凉就在附近,我必须足够小心才能避免被他发现。”
“李凉?哦,这个时候的李凉啊,他从灵金之座出来了,什么时候?”
“就在你们两个弱智吵架的时候。”
“哎?”李小孩撸起袖子,“是不是欠揍呀。”
————
回到安德里亚身边的时候,汉斯发现,该隐和李小孩竟然又比他提前到达,他和蓝星术师对视了一眼,两人终于确定,他们果然走错了路,绕了个大圈子。
不过也没耽误事情,他们又等了几分钟,李凉的身影才出现在大厅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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