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剑去寻地方,那厢陈思定已是招集了所有流民青壮,大约一百来人,与大家道:“大家本是郡县弟子,在家过得安安份份,何曾想过有一日会过得如乞丐般离家出走、妻离子散,这一切是怎样造成的?都是那狗皇帝造成的。”陈思定长得本来高大,加上昨日吃饱肚子,恢复了几分剽悍粗壮,这几下话语说得有若钟鸣,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有人便想道:“是啊,以前的日子虽说也是艰难,可总是过得下去,可如今盗贼一起,竟成了这般模样。这是陈思定口中所言皇帝的错么?”又有人想道:“这几年皇帝老是兴兵,一伐高丽不够,还要二伐、三伐,偏偏又没打赢,不知害死了多少兵卒,有些当兵的活不下去自然要造反了,若非如此,怎么突然间就多出无数股盗贼来了呢?是了,定是那狗皇帝犯下的错误。”还有人想道:“以前先皇在时,日子过得痛快多了,偏偏这几年一日不似一日,许多人上山从了贼,又四处打家劫舍,连我家乡也被攻破了,现在家也没有、妻儿父母也没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陈思定见众人都在低头沉思,顿了一下,又道:“狗皇帝不顾民意,强征高丽,又喜欢四处巡游,枉费国力,弄得天下民怨滔天,盗匪四起,善良百姓受到侵害,以致家园破碎、妻儿离散,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狗皇帝鱼肉不成?我们虽是草民,却一样是人,不是猪狗,我们要活,不能像猪狗般死去。”
这陈思定其实出身大户,即读过书又学过武,一年前曾游学天下,眼见中原乱象丛生已料到不妙,急忙从扬州返回家中,欲劝家父作好避祸准备,谁知路途多有阻隔,费了半年功夫这才赶回,不料人赶到时,流匪已是攻破了家乡,家中一族三百多口全部遇难,陈思定心如刀割、三日三夜面向亲人尸体嚎啕大哭,哭昏数次。后来总算清醒,掩埋亲人之后茫茫然南下,不知何去何从,直至遇到流民队伍这才混在里面得过且过。
李剑横空出世,使一众流民看到希望,也使陈思定看到希望,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报仇,只是先前势单力薄又不知道是哪路流匪,找谁报仇去?只得将满腔怒火和痛苦深深掩埋。如今希望一起,便又打起了报仇的主意,当然在他心中算来算去,将一身仇恨最终算到了皇帝身上。他心中想道若非皇帝只顾征兵攻打高丽,三战三败,天下又怎么会这样,那些逃散了的兵卒又怎会去做流匪四处打劫烧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帝的错。李剑先前说要开山立寨,他便心中一亮,底里谋划起来,现在鼓动流民、贯注造反思想便是理所当然的了。陈思定这番心思,李剑又怎能料到,他决定开山立寨,此时的想法不过欲救活这帮子流民罢。
陈思定触及大家痛处,接着痛骂皇帝,最后才道:“如今天降公子,让我等学会行猎采摘,能够自给自食不至饿死,大家说,我等是否应该永远追随公子?”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这样,当即有人道:“我等愿随公子。”随后,呼应的人越多,直至全都开口应承。陈思定虽已料到结果,但仍是激动不已,有这帮人追随,山寨必立,日后只需凭借所学帮助公子收兵买马,再鼓动公子造他娘的反。
这时,杨树、李刀、李笑过来了,见一众青壮都接受立寨,与陈思定打了声招呼,便吩咐大家去说老人、妇女。既然青壮都答应了,老人、妇女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李剑确实能让他们吃饱,当下开山立寨的事情便决定了。于是,依照李剑先头吩咐,陈思定、杨树带青壮去打猎,李刀、李笑带妇女们去采摘,老人、小孩及一些太虚弱的人留在原地守候。
且说李剑在山中行走,边走边看,寻找可以立寨的据点。这山中本无路,李剑折了根木棒扫荆破刺,竟尔生生开出条路来。他沿着山势行走,一个时辰居然一无所获,见到的地方不是树木太密便是乱草丛生,立寨难度太大,不由得寻了颗大树靠背坐下,歇了口气,擦去几把汗水,感到闷热无比,便将上身那件破衣脱了,打了个结围在腰上,随手在地上摘了片矮树叶子当扇子扇了起来。
他休息一阵,感觉气力有些恢复,便继续朝山上爬去,这里山势连绵,爬得高些才能观察得远。又费了半个时辰,这才爬上山顶,一阵凉风袭来,李剑全身一震,顿觉舒爽无比。足下不由加了把劲,一跃扑入凉风之中,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口凉气,全身毛孔顿时都舒张开了,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坦。他先前一番辛苦除了有些疲累之外,竟无常人般的力疲气折,此时再遇凉风全身上下一丝疲劳都看不到了。若有人看见他这么一副瘦小的身板竟能蕴含这种潜能,不知该如何感叹。
李剑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视线所及一种霍然开阔的感觉犹然而来。他见到山顶下面竟是一个硕大的盆地,其间绿草盈然,艳花遍处,竟是一个难得的风水好地,更绝的是对面山壁上竟还有一股山泉涓涓流下,形成一条三尺来宽的溪流,并在盆地的另一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泉水池。李剑大啸一声,喜不自禁,有了这么一处绝佳的地方,山寨的据点便不成问题了。而且盆地四面环山,只需有人把守四处,外人想要闯入也不容易。李剑一面想着如何规划盆地一面寻路下去,他现在心情愉悦,连身子骨都觉得轻了好多。
他手中木棒左扫右劈,斜斜杀了条山路下去,一路上免不得被一些山刺刮伤,却也顾不得了。好在下去的路并不太陡,让他不至于滚倒。终于闯到山下进入盆地,李剑迫不及待地踏上青草,鼻子猛力地嗅着花香,兴奋得连木棒也扔了,他闭上眼睛,像顽童一般在花草丛中狂奔起来。他肆意地去感觉这种兴奋地心情,脚下青草的柔软、鼻间艳花的清香,这一刻仿佛回到了童真的时代。
他从盆地的这一头,跑到了盆地的那一头,在清澈的山泉中洗了把脸,并大口大口地捧喝起来。他觉得这股山泉便是琼浆玉液,不,连琼浆玉液也比不上,这么清、这么甜的泉水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喝到。
他抬起头来,竟看到几只山鹿不知何时也来到泉水边伸着脖子朝内喝水,亦不时抬头将好奇地眼光投向自己,居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李剑也跟着好奇起来,这山鹿什么时候来的,竟不知怕人?
他露出一副吟吟笑脸朝一只山鹿走出,这只山鹿扭头看了他一眼便似确定他无害似的又低头喝水。李剑见它不怕,心下甚是欢喜,走快几步,往它身上的花纹摸去。
谁知这一下竟摸了个空,李剑空着手掌,惊奇般瞧向方才山鹿呆的地方。
山鹿早已不在,在他的手掌方要触到它身上时,一个纵身,奇速无比的跃到了溪水的另一面。此时,它正背面对着李剑,扭转脖子用两只硕大的鹿眼望向李剑,眼中竟似藏有一种捉弄的意味。
李剑气道:“好啊你个小小鹿子,竟敢劝耍起本公子来了,看我捉住你。”说罢,嗖的一声朝对面跃去。这一跃甚远,足有十来尺。他跃了过去,再猛地朝山鹿扑去,嘴里叫道:“有种别跑。”
山鹿待他扑来,这才后腿一蹬,往前窜出丈许,端是奇速无比。李剑扑得虽快,却连它尾巴上的毛都够不上。李剑见一击不中,当下连纵连跃,只想捉住山鹿耍它过够。可这山鹿身形灵敏,迅若闪电,任李剑怎么扑怎么纵就是挨它不着。最后,李剑捉得累了,喘着大气,弯腰道:“好样的,你这小子,等我歇会儿再来捉你。”
山鹿见他停下,便也停下,回过望着他,眼中似有一种奚落之色。李剑被激得又气又笑,无力道:“你这狡猾地家伙,看来还懂人性,罢了,本公子还有正事要办,不和你玩了。”说罢,直起腰,狠狠瞪了山鹿一眼,哼了一声朝另一方向行去。
他装着不经意靠近另一只山鹿,见这只山鹿对他不理不睬只是喝水,心底暗喜,待到只有三来尺时足下猛地一发力,朝它扑去,心道:方才那只太过狡猾,还是捉这只老实的。
他扑得极快,又在这么近的距离,若是寻常动物便大有可能被他捉住。谁料这一扑下去,竟叭的一声摔在溪水里,跌了个狗吃屎。而这山鹿,早就跃得远远的了。
李剑气得用手在水里猛捶了两下,滑溜着身子爬了起来,看着远远近近的几只山鹿,一时失望至及,再也兴不起去捉的念头。这山鹿动作实在太快,不是他这个样子可以捉住的。最终摇了摇头,恋恋不舍般离开,他还要将这个地方去告诉陈思定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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