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书案(1 / 1)

愣了极短的一瞬,锦宸回首。

看了眼身后默默无闻的小侍女,“伤到了?”

幼浔立马将手藏到背后。

牵出微笑:“奴婢没事,一点小伤,无需喝药的。”

锦虞不假思索道:“伤口可深了,万一感染到,溃疡就不好了。”

以往她受再小的伤,宫奴们都是俨然对待。

血口最是容易恶化为破伤风,故而锦虞从不轻易忽视。

这些小伤小痛,男人是习惯的。

但总归姑娘家细皮嫩肉,也要体弱些。

锦宸略一颔首,目光再凝向她。

神情也正色些许:“回去后,孤派人去给你配几贴药,别不当回事。”

原本想说不用麻烦。

但深觉他的注视,幼浔张了张嘴,一时竟忘了言语。

眸中一抹洞悉,自两人之间瞬息掠过。

池衍像是随意说了句:“何老正好要去趟四方馆,到时,让他顺便替幼浔姑娘瞧瞧吧。”

闻言,幼浔出乎意料一愣。

方要说话,却听太子殿下先一步,温然笑道:“那孤便替幼浔,谢过陛下好意了。”

锦宸离开后,凤栖宫庭园便静谧下来。

云光淡淡,余晖的色泽如浮光掠影,照得宫苑一片清雅。

锦虞转身到石桌边,抱乌墨进怀里。

忽而肩头微沉,一件柔软的狐氅轻轻披落身上。

回过眸,便对上那人温暖的目光。

日暮静暖,锦虞不禁莞尔:“你和皇兄在谈什么呀,说了这么久。”

池衍剑眉淡挑,抬手微拢她领襟。

似真似假笑了笑:“唔……在商量,朕何时能将笙笙娶走。”

天边淡金色的余光斜映湖边。

水波如她此刻跳动的心一般,粼粼潋滟。

锦虞嘴角抿下笑痕,“哦”了声。

垂眸抚弄乌墨雪白的毛,淡淡道:“就这事儿,为什么不让我听?”

目光掠入她故作无事的杏眸。

池衍轻轻一笑:“反正你,哥哥是要定了,听与不听,有何差别?”

见他说得这般理所当然,颇有几分霸道。

锦虞扫他一眼,故意娇蛮了句:“万一我不嫁呢?”

两指轻捏了下她滑腻的脸蛋。

池衍眼中玩味隐约:“那到时候哥哥强来,你可别哭。”

心跳怦然之余,锦虞黛眉微微蹙起。

明明她尚未重生前,他还是千般温柔,万般依顺。

这一回来,便如上辈子般,总想着欺负她倒也罢了,还越发地强横。

锦虞轻瞪他:“你之前不这样的。”

见小姑娘面容略微埋怨。

池衍修眉微扬:“之前?”

小脸蹭在颈间那圈绒绒的狐狸毛里。

锦虞仰了仰下巴,理直气壮:“我没回来之前啊,你在昭纯宫都哄我呢,现在……现在居然还给我看那种不正经的东西!”

说罢,她小着声嘀咕:“无怪话本儿里都说,男人厌故喜新,最是难靠。”

反应片刻,池衍哑然失笑。

连厌故喜新都说出来了,小姑娘莫不是在和自己争风吃醋。

指节往她脑门轻弹了下。

池衍唇角拂过调笑:“都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

想说他给的画册,才值当奇怪呢。

方要开口,锦虞双唇动了动,又抿了回去。

单单被那双勾人的修眸低垂凝视着,脸颊便有些烫了,她实在没好意思再提那臊人的春册。

最后,锦虞只娇嗔着“哼”了声。

池衍眼底含笑,静静凝视着她柔美的侧颜。

不知不觉,他眸光深下几许:“笙笙喜欢这儿么?”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言了这么一句。

锦虞微微一怔,而后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这楚皇宫。

思考一瞬,锦虞如实地摇了摇头。

她自然不爱这深宫六苑,从前倒还能心安地待着,但如今总觉得不踏实。

池衍不答,只轻轻抬了手。

修长指尖徐缓梳着她如云的秀发。

日暮渐落,周边有片刻的寂静。

锦虞眸光微垂,不见他神情如何。

静默须臾,她握住发上他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掌心拢住。

柔荑温暖,覆着他的微凉。

锦虞轻声低语:“我不喜欢皇宫,但我喜欢在你身边。”

池衍眼波细微一漾。

浅褐眸子无声垂凝她面容,如许笑意依旧。

锦虞抬起头来,目光自羽睫下掠了过去。

“那天你答应我,会回来,却是将我一个人丢在了将军府……”

握住他的手不由一紧,“你说过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本就心怀忐忑,尤其今日方还见着那尉迟亓。

只要在这宫中一日,她便生怕,那些不安好心的,再对他使些阴毒的把戏。

池衍眼底一瞬闪过莫测浮光。

俊眸微敛,暗色幽深。

他字句轻柔地,含笑道:“哥哥知道了。”

对视之间,锦虞浸在他的温柔里。

这辈子,她可以什么都不求,只想要他好好的。

只见那人略微低垂下头,清暖的气息拂过她脸颊。

池衍眼尾弧度修长,泪痣深染幽邃。

他泛着让人无比安心的笑容,缓缓对她道:“哥哥会给笙笙,想要的一切。”

夜幕彻底降落的时候。

从皇宫驶回的马车停靠在了四方馆门口。

锦宸回到竹苑后,何军医已在厅堂等候了多时。

见他来了,何军医即刻起身行礼。

似乎是正要说什么,在那人抬手示意下,暂且噤了声。

锦宸侧目瞧了眼身后的幼浔。

而后回眸浅笑道:“孤的侍女不慎破了手,有劳何老,先替她诊一诊。”

何军医拱手应声:“下官遵命,姑娘还请这边坐。”

幼浔微一哑声,下意识看向那人。

听他说了声“去吧”,而后顿默瞬息,才垂眸走了过去。

何军医检查过她食指的伤口后,从匣里取出药水,将破伤的地方仔细处理了番,重新裹了层纱布。

一边翻找药匣,一边道:“伤口略深,别看只是在指腹,若是不注意破了风,也是极可能殃及性命的。”

幼浔微愣,慢慢将右手收回来。

片刻之后,何军医寻出一只瓷瓶,放到她手边。

耐心交代道:“这药膏每日涂抹三次,伤口愈合之前,切忌碰到水。”

接过瓷瓶后,幼浔便从桌边站起来。

身子福了福:“多谢何大人。”

何军医温笑答:“无妨,最好再喝上七日药,确保伤口无感染。”

抓药煎药什么的,幼浔觉得太过麻烦。

正欲推脱时,发觉太子殿下走到了边上,“麻烦何老写个药方。”

男人温沉的嗓音传入耳中,幼浔心跳微颤。

低头站得端正,不作言语。

何军医颔首应答,便由婢女领着去到书房。

厅堂静下来,唯余他们二人。

灯盏莹光跳动,单独待着,似乎有些不太自在。

幼浔始终垂着眸,欠身作了一礼:“天晚了,奴婢去为殿下布膳。”

方走出两步,就听身后那人淡沉一声:“不用了。”

幼浔顿足,困惑回身。

只见太子殿下墨玉般的眸子看了过来,只少顷,便就若无其事坐到旁侧的太师椅。

“再过一会儿,陪孤去趟兰苑。”

凝眉细想顷刻,幼浔才反应过来。

今夜羌王邀了他去兰苑小叙。

一整日心神不定的,险些将这事儿遗忘。

幼浔连忙作答,轻而快地走到他身侧,托起茶壶想为他沏盏茶。

谁知一时忘了指腹有伤。

右手方捏上壶柄,伤口忽而一阵刺痛。

幼浔忍不住低呼出声。

一失手,温烫的茶壶滑落,跌回手边的案几,一声迸裂脆响,彻底打了个翻。

茶水骤然溅出一片,洒湿了太子殿下的玄袍衣袖。

幼浔吃痛之下,又是一惊,“殿下……”

她兀自慌神,正要请罪,右手却突然被那人捉了过去。

指尖捏握着她的手腕。

锦宸不顾她微挣,将那只缠着纱布的食指检查了遍,并未被茶水沾湿。

腕间那人指腹递来炙灼的温度。

幼浔心跳略促,轻微地往回缩了缩,“殿、殿下……”

她声线隐约含颤,锦宸眉睫一动。

意识过来,才慢慢松开手。

漫不经心拍了拍自己透湿的袖袍,“小心点,别碰到水。”

右手缩在怀里,腕上好似还残留是他的热度。

幼浔呼吸哑了一哑,好一会儿,才极轻极轻地应下一声。

兴许是袖子湿了大半,一时半会儿干不了。

锦宸索性起身,将外袍褪了下来。

只是被他那么一牵,幼浔便久久难以回魂。

直到见他自己褪掉了外袍,她终于思缓过来。

幼浔忙不迭三两步上前,伸手要接过。

边道:“奴婢去给殿下取件新的。”

不过锦宸没递给她,而是唤了婢女来。

那婢女收拾了案几的碎骸后,将他的湿外袍也一并收走。

幼浔顿了顿,不由垂眸黯然下去。

这些理应是她做的事,然而眼下,她却只能干站在旁边。

见旁人伺候他,哪怕只是收个衣裳。

她心里,都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锦宸并未察觉到她神情的异样。

理了理衣襟,回眸对她道:“孤到书房,寻何老说些事,你先回屋里休息会儿,半个时辰后,随孤一趟去兰苑。”

闻言,幼浔这才抬眸看向他。

宽大的阔袖外袍褪下后,同色里衣佩以纹金腰封,将男人那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型勾勒尽显。

双颊隐约有些发热,加之方才怪异的心绪。

幼浔又低了头,不敢再看他,只唯唯诺诺地应答。

……

待到酉初时分,锦宸才从书房出来。

说是让她回屋歇着,但幼浔一直便在外等候,手里抱着件新的外袍。

一踏出书房,便见她站在门外。

湖绿宫衣下的娇躯半匿暗色里,均称清瘦。

锦宸微愣须臾,倒也没说什么。

只张开手臂,任由她服侍自己搭上外袍,而后便径直去到兰苑赴约。

方到兰苑,便有婢女领他到正堂。

锦宸面上深静,淡淡的神色让人难辨喜怒,倒是未有过多犹豫,他负手一径迈入金灯辉碧的正堂。

在婢女的一片恭迎声中,羌王从首座站起身来。

略一颔首,低笑道:“小王恭候太子殿下多时,殿下今夜肯赏脸,实乃乌羌之幸。”

玉檀圆桌上,珍馐丰盛,琼浆醇香。

锦宸眸底隐隐沉浮,却只上前,缓声笑说:“一人独酌总是欠了味,能寻到人一道饮酒,正好解解闷。”

说罢,他不急不徐,拂衣落座。

幼浔随之站到他身后。

似乎是没料到进展得如此顺利。

羌王愣了下,便立马抚掌而笑:“如此甚好啊,小女夕兰虽是女儿身,但酒量在乌羌从未输过男子,今夜殿下既然有此雅兴,不若让夕兰陪殿下好好喝上几杯。”

话落,羌王即刻唤了人进来。

不多时,只见殷夕兰手托金壶,步入正堂。

百蝶刻丝裙袄,金蝶五彩缠枝钗绾起长发。

那一身清高的美丽,以及与生俱来的傲气,别蕴风情。

殷夕兰微微一笑,徐步至那人身侧。

执壶倾倒,在那金樽中盛满浓香四溢的酒,“此乃乌羌所数酿酒中,酒性至烈者,名为屠泉,殿下请。”

锦宸眉梢微动,两指捏过金樽,一饮而尽。

看向她,目光半是含笑半是幽深:“孤倒是想瞧瞧,丹宁郡主是如何的巾帼不让须眉。”

殷夕兰双眸抬望而去。

近距离一看,发觉这东陵的太子殿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英气迫人,眉间眼底,皆是茫茫云雾般的风流光彩。

她忽然便觉得,往后岁月迢迢,意中人虽难得,但与他朝暮与共,似乎也不错。

殷夕兰优雅俯身,为他添酒:“夕兰自当是,舍命陪君子。”

金樽徐徐把玩指间,锦宸面色好似染了几许酒意。

垂眸凝着樽中晶莹,淡笑:“斟酒这种事,就不劳烦郡主了。”

从容侧首,悠然唤了句:“幼浔。”

承明宫,御书房。

华灯半残,长案之上铺泻雪缎,柔软铺展。

明暗不定的光,在案面投下月白金纹锦袍交叠的暗影,锦缎袖袂自两侧垂下来。

双腕都被捏住,摁在长案两侧。

躺在雪缎上,锦虞纤背倒是没被硌着,但唇瓣却是因那人纵意的含吮被据尽气息。

偏生是推不开。

毕竟曾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论气力,她占不得半分便宜。

故而眼下,锦虞是一点儿办法都无,只能偶尔从唇瓣呜出几许抗议。

之前两人在凤栖宫用了晚膳。

某人是要回寝宫处理朝政了,总归如今是一国之君。

听得他要走,锦虞正好也困了。

谁晓得,这人却是直接将她也一并拐到御书房。

若是他好生处理朝政就罢了,她也能在边上好好睡上一觉。

不承想,他是这般耐不住,见她坐在案侧,那目光瞧着瞧着,便突然拽了她到案上来不正经。

便在这时,林公公突然在殿外唤了声“陛下”,而后宣声了句有人求见。

锦虞一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得推开那人,一溜烟躲到了案下。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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