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陆镇行曾经很愤恨于他这股子顽固,死不悔改,他也一直觉得,就算不因为过往恩怨,也是在为陆承杀好,魔教妖女接近他,一定是另有所图,一定是包藏祸心,一定是为了害他,不论怎么想都该是这样,所以他从没觉得做错过。
他没有考虑过一丁点,那魔教妖女是真心的可能,也觉得魔教没有一个好人。
但现在陆镇行忽然不敢那么肯定了。
那个小姑娘被陆承杀牵着手,脸颊红扑扑的,刚才还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现在却显出了一分害羞,不停用手指掩饰似的捋着耳边碎发,嘴角微微翘着,却又不敢高兴得太过明显。
就像刚刚情窦初开那样。
陆怀仙在决定退亲之前也是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她总是显得很雀跃,发着呆都能笑出来,陆镇行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摇头笑着说没什么,但那股开心的劲头可以清晰分辨,陆镇行以为是白衡珏在讨她欢心,心下还颇为安慰了一会,现在想起,他当初要是能再多问问,再多了解一些,再多上点心……
哪怕不那么绝情地与她断绝来往,也许结局都会不一样。
陆镇行握着无前剑的手微微一紧,他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叫道:“陆竹生那魔头往白崖峰上逃去了!”
只见那一抹大红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向白崖峰上,随后一抹青白的身影紧随其后。
约莫是他与徐不惊一时间难分胜负,他索性不再耽误时间,直杀上去了。
在下面的好歹弟子人数有限,真被他杀上去,那上面还有老弱妇孺,和一些根本不会武功负责膳食起居的普通人,若容他大肆杀戮更是不堪设想。
另有几道身影也一并跟了上去。
花焰和陆承杀对视了一眼。
现在其实很不合时宜,但陆镇行难得因为陆怀仙的事情心态松动,她实在有些等不及了,便拽着陆承杀过来,可现在……她有些遗憾地道:“我们也上去吧!等解决了再……”
她还没说完,倒是陆镇行先说了话。
陆镇行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你想娶就娶罢,我还再拦得了不成。”
说完,他似乎也慢慢回神,神色复杂地望着白崖峰上。
白崖峰上的情形,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阴相思先一步过来,她之前寻白聿江来过几次,对这地方已有些熟悉,轻功又了得,知道怎么绕开追捕,更何况早在布置问剑大会会场时,江楼月、或者说陆竹生就替她藏了许多沉睡的蛊虫。
这天下论及毒蛊,没有人是阴相思的对手。
她手中握着一支巫笛,通体碧绿,修长冰冷,犹如毒蛇一般,阴相思徐徐放在唇边吹起来,笛子看似吹不出声音,但实际却能发出一种只有蛊虫能听见的声响。
它们被唤醒,会就近寻找宿主,侵入到附近人的身上,然后使之沉睡。
阴相思可以选择把人唤醒,或者直接杀掉,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她有足够多的男侍可以替她做这些,而她只需要挑选猎物。
因而循着陆竹生而来的追兵,一进白崖峰那气派高阔,用大理石修得宛若天宫一般的大门里,就看见倒了一地的尸首,没什么打斗挣扎痕迹,只是简单的割喉而亡。
然而越是简单,越是令人防备警惕。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花焰倒是能一眼看出来,她拉住陆承杀,道:“小心,别离我太远。”
她有点后悔,应该把小黑带出来给陆承杀防身。
不料陆承杀道:“嗯,不远。”
花焰脸微微一红,陆镇行应下之后,他如今是真的跟得更紧了。
她随手撒着驱虫的粉末,已经能听到不远处宫室里的打斗声。
两人更是快步赶去。
白崖峰本就常年飘雪,他们又极为喜白,因而门派的殿堂里到处是雪白的砖墙与瓷白的高柱,连窗棱上飘着的帘子都是素雪皑皑的色泽,在寒风中摇曳,只可惜,此时上面已经飞溅上了许多血痕。
遍地都是惨景。
与门口那些不同,这些尸首上的剑伤大开大合,甚至有些是被凌冽至极的剑气斩杀的。
花焰本以为徐不惊至少能拦住陆竹生一时,没想到他疯得这么厉害。
到了宫室外面,更是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隐约可见尸首从入口一路蔓延过去,仿佛修罗战场一般,花焰倒还神色寻常,陆承杀一把拦住了她,道:“我去。”
换做平时,花焰可能就顺杆子留下了,但这个局面下,她其实也很不放心陆承杀,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也没那么怕……”她想了想,道,“在你身边,就没那么怕。”
花焰不是故意,但这话说出来就是有些委屈。
陆承杀一顿,倒先握住了花焰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怕她丢了似的。
花焰定了定神,迈步进去,却先听见了一个惨叫的男声。
里面的局面比想象中还要严峻,原本应该和陆竹生对打的徐不惊受了伤,正提着剑捂着心口靠在墙边,旁边还有几个门派的掌门,也都不太敢接近。
陆竹生正踩着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的腿骨,他的手骨已经被踩断了,冷汗涔涔,浑身是血。
惨叫声便是他发出来的。
花焰定睛一看,才认出,那是白聿江。
他现在狼狈得再看不出半分当初白衣贵公子的模样,只显得颓唐落拓,天之骄子一着不慎,从此跌下神坛沦落至此,正常来说她应该觉得同情,可惜花焰始终记得若不是他口口声声说陆承杀与魔教勾结,他本不用下狱不用被罚的。
但现在也谈不上痛快,因为眼前这个白聿江已经面目全非了。
陆竹生脚下用力,伴随着白聿江的惨叫,可以听见清脆的腿骨断裂声,而陆竹生本人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碾死一只蝼蚁,他着红衣,看不出沾了多少血,但从他脸上和手上沾到的血迹来看,他身上染上的血也绝对不少,他手里那把长剑也可以佐证,因为就连剑柄上也糊满了血。
地上还凌乱地倒了几个白崖峰长老的尸首,他们显然是想来救白聿江,但很可惜,并没能成功。
还活着的白崖峰长老也都重伤不敢接近,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竹生做此恶行。
他们对白衡环没有多少感情,但这个眼看着长大的俊雅少年却几乎得到了门派上下的认可,白聿江曾经堪称是白崖峰最完美的典范。
“陆竹生!他已经被你们害得这么惨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陆竹生!你这样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陆竹生闻言冷笑道:“那白衡珏怎么没被天打雷劈,还得我亲手弄死他。你们省省力气,我待会便来杀你们。”
说着,他抬脚踩向了白聿江另一条腿骨,方才那条小腿已经被陆竹生踩得血肉横飞,连骨头都硬生生踩裂了,光是听声音就令人心生惊惧。
梵音寺的住持慈忍大师也受了伤,道:“陆施主,你这样又是何必。你再恨白衡珏,他也已经死了,如今也无非只是徒增罪业。”
说着,他便持禅杖想去救白聿江,一旁的徐不惊会意,两人倒是一同攻了上去。
花焰这才留意到陆竹生的眉心正印着一抹血红,她一愣,反应过来,是“丰饶天”。
当初尤为天便是在身体里种过这种蛊,才在问剑大会上险些压制了陆承杀,“丰饶天”能极大的激发中蛊者的潜能,但也会侵蚀人脑,像阴相思这种惜命的是绝不会用的,但陆竹生……
徐不惊和慈忍大师两人联手都已经不是陆竹生的对手,被他单手使剑压制得十分狼狈,陆竹生眸中冰冷,白崖峰有个长老趁机想抱起白聿江,然而被陆竹生看见,他飞起一脚便将那个长老踹到一旁,吐血不省人事。
与其同时,他周身剑气一震,眉心更是红得像要滴血。
花焰不由出声提醒道:“他现在激活了一种蛊,可以提高自身实力,你们现在打不过他。”
话音未落,徐不惊和慈忍已再度倒地。
而陆竹生转身回去看躺在地上咬着唇忍耐,嘴角被咬得全是血的白聿江,忽然似想起什么道:“我忘了他还有一条腿,难怪你们不舍放弃他,那就……”
他说话间一脚踩下,把某样事物踩得稀巴烂,白聿江不知是疼的还是崩溃的当即晕了过去。
陆竹生的语气竟还有几分愉悦:“白衡珏那种人,不是早该断子绝孙了。”
他们确实有想过,白聿江虽没了武功,但人还在,继承人也可以再培养,他们不忍放弃白聿江也确实有这么一遭原因在这里,可陆竹生这一下彻底将之碾碎了。
徐不惊倒在一旁对花焰道:“小姑娘,谢谢你,我看得出来他身上有问题。这蛊,可有解法?”
花焰直接道:“往他眉心攻击,蛊死了自然也就解了。”
“那也得攻击的到。”陆竹生随意说着,同时闪身到了一个受伤的白崖峰长老面前,一剑定在他膝上,道“你们白崖峰到底多少人,我算算要多久我才能屠尽。”
那长老朝他脸上唾了一口,道:“我就算是死,也……”
“那就成全你。”陆竹生又是一剑割破他的咽喉,道,“他不肯说,总有人肯说对吧,我来问问别人。”
他语气平淡,仿佛闲话家常。
但衬着这一地全是他杀出来的尸首,就实在有些可怖了。
白崖峰在这里的人已经给他屠尽了,陆竹生当即提起昏迷不醒遍体鳞伤的白聿江,便朝外掠去,其他人虽各自重伤,但也不由跟着奔将出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久之前,白崖峰另一处。
阴相思正从男侍递上来装满赤红蛊虫的袋子里挑选了一颗颜色纯正的,塞进嘴里,仿佛咀嚼荔枝一般,檀口轻咬,鲜红的汁水便在她的唇齿间爆裂开。
这些蛊虫会吸取男子最精纯的精血,对其他人而言恐怖至极,但对阴相思而言却是最好的补品。
她又吃了一颗,当即脸色一变,道:“这颗元阳已经不在了!”
阴相思仿佛吃到什么恶心东西一样,张口便呸了出来,随手一巴掌打在了方才恭敬奉上蛊虫的男侍脸上,怒道:“我不是让你挑些年轻的吗?你是怎么找的!废物!”
那男侍被她打得飞出去老远,脸都高高肿了起来,但立刻又神色谦卑地跪回阴相思面前,惶惶不安道:“属下知错、属下……”
两人正说着,又飞来了几个男侍。
为首立刻一个跪在阴相思面前,掩饰住自己的迫不及待道:“门主!小二他违抗你的命令!他想杀那个陆竹生!”
阴相思闻言,想了一会,道:“哦,差点忘了,他同谜音龙窟的犯人有仇,当初也是为了这个跪在我面前,要我传授他武功的,哎呀过去太久了,我都给忘了,早知便不让他来了。”
见门主竟不生气,那男侍连忙又道:“他刚才还杀了小十六!”
阴相思略略正色:“小十六得罪他了?”
“他是为了一个女子!”
“他和那个女子拉拉扯扯!显然是有私情!”
阴相思终于露出不悦,道:“是什么女人?”
“姓左!好像是当山的!”其他男侍争先恐后道。
不久之后,尤为天也已经落到了阴相思面前,他跪在阴相思面前,仿佛早已知道自己会被告什么状,道:“是那女人非要纠缠于我,我与她根本毫无干系。我杀十六,是因为他污我清白。”他低声笑道,“我从身到心都是属于门主的,怎么可能有别人。”
他的回答让阴相思满意,但阴相思仍然略带不悦地看着他。
尤为天毫不犹豫除了上身衣物,匍匐在她脚下,像条狗那样,阴相思抬起脚上绣鞋,踩在他身上,随意地亵玩,白崖峰上寒冷,他很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恍若不觉,甚至脸上还流露出那种既沉迷又迷恋的表情。
阴相思很喜欢他这个表情。
她当初相中他的时候就是看上了他能屈能伸,又透着一股狠劲。
他说只要能教他武功,让他变强报仇,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跪在地上给她做条狗也可以。
阴相思哪里看不出他毫无武学天赋,但她很欣赏他这股就算折断脊骨也要往上爬的狠劲,所以她还是决定收了他,言听计从毫无自我的她已经玩腻了,偶尔也想换个胃口。
她玩了一会,便叫他过来伺候她。
周围跪在地上的几个男侍都或多或少流露出嫉恨的神色,但阴相思不说他们也不敢开口。
尤为天依旧恍若不觉地爬起来,然后跪着膝行到阴相思面前,十分小心地去解她的衣带,除了采补,阴相思还会有些其他的需求,就只能由她的内侍来满足。
阴相思放松身体,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阴相思猛然睁开眼,一脚便把跪在她身前的尤为天踹飞了出去,她捂着被匕首刺中的心口,表情仍然难以置信。
她的内侍不可能背叛她的,因为——
尤为天此刻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痛得大叫出声,经络之间有什么爆裂开,他四肢包括躯体都流出血来。
——因为她的内侍身体各处都种满了她的蛊,一旦反抗,阴相思便会催动蛊毒发作,叫他受尽折磨死状凄惨。
而现在震怒之下的阴相思,几乎瞬间便催动了所有他体内的蛊。
还没等阴相思止血,一个灰袍身影飘了过来。
阴相思当即悚然一惊,也顾不上尤为天,便要跑路,可谢应弦已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谢应弦道:“兵不厌诈,我又不是第一次挑拨你的内侍了,谁让你驭下不行。”他话说得轻巧,可持剑攻过来的动作却满含煞气。
他直接便用上了天残剑法。
阴相思惊得冷汗都下来了,她勉强抓住自己那对长锏抵抗,胸口伤处不停流血,虽然她种了可以凝血的蛊,可尤为天那一下是直冲着她心脏而来的,阴相思当即便媚笑道:“谢教主,你若有事我们好商量,不必上来就这么动刀动枪的。”
她外貌是个极美丽的少女,嫣然一笑时,能让绝大多数男子心神一晃。
可惜对谢应弦半点用没有。
谢应弦也笑道:“要不商量下,能不能麻烦你去死一死。这天下,有一支魔教就够了,不需要第二支。”
阴相思被他砍得节节败退,冷汗直流:“……我可以解散万蛊门!”
谢应弦道:“我们都是聪明人,就不必绕圈子了。你不死,万蛊门就消失不了。”
阴相思强撑着继续露出魅惑人心的笑来,声音也沾着魅音入耳般的柔媚:“还有别的方法,比如我们合作,比如我们万蛊门也可以重新并回天残教,比如我们可以联姻……谢教主应当还没有尝过女子的好,不懂什么是销魂蚀骨,我可以亲自伺候你,保证让你食髓知味……”
“如今这般的万蛊门,我要来何用?”谢应弦笑意更深,“至于后者,我嫌你脏。”
他后半句说出来时,阴相思的脸都扭曲了一瞬。
从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哪有人敢嫌弃她!
只这一时的破绽,谢应弦的剑已经刺进了她的腹部,阴相思当即呕出一口血来,她这般年纪其实身体早大不如前,更何况一直在用邪功维持美貌,对身体也不是毫无损伤,她不停用蛊修修补补,到现在……她终于深切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崩溃。
而谢应弦剑势不减,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阴相思仍不甘心,她还没有活够,还没有尝够男人的滋味,还……
谢应弦这一剑,直接枭首。
曾经风光无限活了不知多久的阴相思就这么倒了下去,她身体里流出的血颜色发暗,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蛊虫涌出,谢应弦从腰间摸了酒壶,倾倒下去,用火折子点燃。
蛊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些焦糊味。
其他的男侍早已吓傻。
谢应弦也懒得管他们,走到还在痛苦惨叫的尤为天身边,喂了他一颗药,道:“一会有人过来,你再撑一会。”阴相思已死,这些蛊虫应该不会致命,只是他经脉都爆裂开了,武功全废,之后也没法习武了。
尤为天服了药,仿佛好了一些,抓着谢应弦的袖子,艰难道:“谢教主,你答应过我……”
谢应弦拍拍他道:“放心,我这就去杀陆竹生。我们正义教改邪归正了,尽量不骗人。”
陆竹生拽着白聿江见到白崖峰的弟子便毫不犹豫挥剑,不知不觉走到了白崖峰的内眷住处,年轻弟子自然尚未婚配的多,但是那些师叔长老大都是有妻有子的,白崖峰上专门修了一处雅致之所,以供居住。
山上出事,这些内眷大都躲在屋子里。
是以,众人一开始也并没有发现。
直到,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她两眼含泪道:“你放开我儿……”身后侍女拦不住她,她紧紧盯着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白聿江。
白衡珏被退婚后,心灰意冷,娶了位小门派不会武功的世家小姐。
这想来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世家小姐,也是白衡环的妻子,白聿江的母亲,只是她久居白崖峰,常年不见客,大部分人也都没见过她。
不过眼下见了,就有的人觉得微妙了。
即便如今年纪大了,也能看得出来,虽美貌不及,但她长得依稀有五六分,像当年的陆怀仙。
陆竹生也一怔。
她虽然害怕的发抖,但为了爱子,还是大着胆子走到陆竹生面前道:“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陆竹生道:“你是白衡珏的妻子?”
那妇人轻轻点头,面露哀求。
就在众人以为陆竹生会起恻隐之心时,谁知他顷刻便将她一剑捅死,陆竹生似乎非常嫌恶似的将她踹开,表情甚至几欲作呕。
“陆竹生!”
“你怎可如此!”
就在他动剑之时,徐不惊和慈忍都已经奔了过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若说刚才他杀得还是江湖弟子,是为江湖仇杀,现在杀得却是一个手无缚鸡的妇人,性质截然不同,江湖寻仇都有惯例,尽量不伤□□女,可陆竹生竟真的毫不顾忌!
几乎随着那妇人倒下,房间里立刻传来了女子的惊呼声。
“夫人……”
“夫人!天哪!”
陆竹生把白聿江丢到一边,举剑道:“你们谁是白衡珏的亲戚?算了……我全杀了吧。”
说着,他竟真的要进房杀人。
陆竹生踹开其中一间房门,里面正躲着两个吓得抱在一团的少女。
徐不惊苦笑了一声,和慈忍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就算重伤也不得不拦了,陆竹生原本毫不在意,却在看见挡在他面前的黑衣青年时,神色微微变了变。
他道:“闪开,是觉得我不会杀你么?”
陆承杀没有动。
第一百二十二章
花焰不知他什么时候跑过去了,顿时一惊。
陆承杀道:“她们不会武功。”
陆竹生道:“那又如何。”
陆承杀道:“你在作恶。”
陆竹生道:“我知道啊,我作恶很久了,我杀过无辜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但那又如何……我既然比他们强,我就可以杀他们,这就是天理,你爹谢长云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花焰忍不住道:“我们教最近都不这样了!”
陆竹生没什么感情起伏的道:“没必要,快意恩仇多好。”他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差点想杀了你。”
花焰一愣:“谁?我?”
陆竹生道:“是啊,第一次你跟在他边上,出现在东风不夜楼时,我便留意过你,派人监视,后来你乔装出现在剑城的时候,我差点便想杀了你。”
花焰后背一凉,这才想起她刚认识陆承杀没多久时,随他去过一次东风不夜楼问消息,当时隔着珠帘,里面也有个说话身边辨不出男女的人……
至于剑城。
花焰顿时道:“你怂恿我自戮,不对……你还,差点想让他杀我!”
陆竹生道:“你若不肯自戮便证明你不是真心,那死了也怪不得我。”
陆承杀也想起了那个让他惊惧不已的梦,顿时他拔出长剑,身上不自觉飘出杀意。
那两个少女已经趁机想跑,陆竹生不再多言,而是闪身过去,便要杀人,陆承杀再度拦在他面前,陆竹生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不想杀你,但——”
说话间,他已然一剑朝着陆承杀砍去。
激活了“丰饶天”的陆竹生此刻若按照武功排序,倒当真没什么是他的对手,说个天下第一也并不夸张。
花焰眼见陆承杀落了下风,也忍不住拔剑攻了过去。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战,却是头一回二打一,花焰今次来佩的还是那柄春花剑。
她用的是天残剑法,陆承杀用的是陆家剑法,照理说应该毫无关联,可花焰对陆承杀的剑法十分熟悉,而陆承杀则对所有的剑法都适应起来极快,没过个二十来招,两人就已经有了默契,仿佛配合多年。
陆竹生有一瞬间的失神。
就在这时,陆镇行的声音也传来了。
“够了,杀了这么多也够了……竹生,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伴随着陆镇行声音一道出现的,是其他各门派的高手与弟子,他们陆陆续续解决掉那些蛊虫和黑衣人,终于得到功夫上来。
路上,陆镇行看着满地的尸身也有些发怔,方才情绪最愤恨的时候,他也瞬间升起过屠灭白崖峰的念头,就像他当年上门屠魔教一样,可很快陆镇行清醒过来……他们是名门正道,若遇到这样的事,应该是冤有头债有主,把白衡珏白衡环千刀万剐他都觉得不解心头恨,但其他不知情的弟子也不过是被无辜牵连。
陆竹生听见陆镇行的声音,略一笑道:“你当年为了替我生父报仇,不也杀上魔教了吗?有什么区别?难不成白崖峰就比较高贵?”
闻言,陆镇行愣了一会。
其他同行的人也一并有些发怔。
有人道:“陆老庄主杀上魔教那是义举,怎么能相提并论!”
说完他就觉得有点不对。
因为同行而来的还有些魔教弟子。
魔教弟子立刻便道:“我们就活该去死了吗!你们正道能不能讲点道理!是你们正道先派人来我教卧底的!身份暴露被杀还能怪的了别人!”
“就是啊!你们正道不是自诩正义吗!我们正义教这次可什么坏事都没做,你们能不能说话客气点!”
“还有谜音龙窟是你们的人做的,知道我们因为这件事死了多少人吗?”
正道弟子张口结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现在骂什么都不大合适,毕竟冤枉了人家那么久,人家这次还不计前嫌的前来帮忙。
“……我们还是先解决掉陆竹生这个大魔头吧!”
众人此时也都瞧见了正在和陆竹生打得正是陆承杀和那魔教妖女,顿时都有些难言,但现在也顾不得微妙,好几个抄着剑就加入了进去。
青城门的弟子和梵音寺的弟子连忙前来搀扶自家重伤的掌门住持。
陆镇行定了定神,握着无前剑,也加入了战局,凌天啸还在下面主持大局,停剑山庄出了陆竹生,本来也就是他的责任。
花焰见陆镇行杀过来,却是大吃一惊,尤其他还握着剑,总让花焰觉得后背一凉,动作不自觉也慢了一拍。
他们正缠斗着,慢了这一拍,陆竹生的剑已经从花焰的侧腹划过,陆承杀当即便拽了一把,把她拉进怀里,躲过一剑,他见陆镇行过来,对她道:“你先出去。”
花焰道:“不行!”
陆承杀情急之下道:“我担心。”
花焰道:“我也担心啊!”
周围还在和陆竹生打的人:“……”
陆镇行声音冷硬道:“……女子先出去。”
花焰也不理他。
这时,只听得几声“教主”、“教主”。
谢应弦竟也来了,他二话不说,就拔剑也朝着陆竹生攻去。
场面堪称混乱极了。
陆镇行道:“停剑山庄清理门户,用不着你们魔教的来。”
谢应弦道:“我杀冤枉我教罪魁祸首呢,陆老庄主能不能闪开行个方便?”
倒是陆竹生笑了:“你们都这么想杀我,也看看能不能杀得了。”他周身剑气一凛,和陆镇行陆承杀的几乎对冲起来,再加上谢应弦和花焰的天残剑法自带的残暴杀戮之气,这方寸之间,气息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不时便有人受伤退出战局。
即便花焰已经说了攻击眉心,可还是很难做到,现在的陆竹生一袭染血红衣,倒真有几分大魔王的味道。
花焰传音问谢应弦道:“怎么办?”
谢应弦回道:“只能诱他蛊毒反噬了,我把阴相思杀了,没人能救他。”
他把杀阴相思说得仿佛吃饭喝水一样,花焰吃惊完,两个人开始心下合计。
有人大声斥责陆竹生道:“你这样和魔……邪魔歪道有什么分别!”
“好歹你也是出身名门正道,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你爹还是死在魔教手里,你却这般行径……”
陆竹生随口道:“本来就没什么分别,是正道还是魔教还不是你们决定的。而且论起杀过的人,正道和魔教又有多少区别?在我看来,最好全部都死光算了。”
也无怪乎他这么说,父母死在魔教手里,所爱之人却因正道弟子而亡,他恨哪一方都理所应当。
可是……
陆承杀突然开口道:“你不是喜欢我娘么?”
陆竹生没想到会是陆承杀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声音喃喃,仿佛陷入回忆一般道:“对,我喜欢她,从见到她的第一刻就喜欢她。”
陆承杀道:“那为何要以她为名作恶?”
他问得坦然又直接。
陆竹生一怔。
陆承杀道:“我没见过我娘……但至少我觉得,她不希望看到你为她变成这样,她也……”他想了想,很擅自地道,“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陆竹生闻言一顿,随后又笑了笑道:“难道谢长云就很好了吗?”
花焰不得不辩解一下:“我们前代教主虽然人很差劲,但他打算隐居的那段时间确实从没滥杀过人,之后也几乎都窝在教里,直到被你杀了。”
陆竹生的动作慢了下来。
谢应弦也跟着笑道:“原来你是想和谢长云比谁更邪恶吗,那你可搞错了……他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魔头,他只是个靠直觉做事的糊涂鬼罢了。但至少他不会滥杀无辜还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是想让陆怀仙为你背负那些罪名么,因为陆怀仙死了,所以她的仰慕者为了报复就杀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是这样吗?你是痛快了,你以为他们会怎么说她?红颜祸水?这都只是轻的。百年之后人们还会记得她是个温柔善良又可怜人吗?不,他们只会因为这些无辜丧失的生命而谩骂她,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的自私自利。”
陆竹生冷道:“住口!”
谢应弦道:“被我说中了?你只是为了发泄私愤罢了,你的感情如此廉价,确实配不上她,也难怪她看不上你……”
陆竹生道:“我要你住口!”
谢应弦道:“你是不是还想过如果能有机会回到过去,你一定不会再给谢长云机会,你会主动追求她,和她在一起——其实这根本不可能,看看你现在满手鲜血丑陋的样子,她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么?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粘在你的身上,即便你死了,阴曹地府她也不会想再见你……”
陆竹生的眼眸泛红。
花焰知道,“丰饶天”这种蛊本来就刺激人脑,一旦情绪不稳定,或者发狂就很容易反噬,所以尤为天才需要药物克制,陆竹生说不定是第一次用,未必了解情况,阴相思也肯定想留一手。
陆竹生有些痛苦道:“我不想的……我就是知道她不会喜欢这样的我,我才穿着最温和无害的颜色,才装成最善良可亲的样子,才……”
谢应弦当即对周围与陆竹生缠斗的人传音道:“攻击他眉心——”
陆竹生此时心神紊乱,攻势难以为继,几道剑气同时划过他的眉心,顿时只听一声极为细小的破碎声,陆竹生身体一震,力道也松懈下来,无法再支撑方才的战斗力,他的体力更是被耗费一空。
现在不需要那么多人,哪怕随便来一个高手都能杀了他。
下一刻,一柄剑已经贯穿了陆竹生的胸膛。
他睁着眼,缓缓倒下。
身后的左惊霜汗流浃背,她咬着唇,把清霜剑从陆竹生的胸膛里抽了出来,方才她也打斗得力竭,站立不稳,旁边的沐雪浪一把扶住了她。
“师兄,我报仇了……”左惊霜轻声道,说完便昏了过去。
虽然早料到陆竹生会死,但见他真的死了,花焰还有些怔怔,觉得不太真实。
就这么结束了吗?
旁边陆承杀没那么多感慨,他已经收了剑走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花焰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还有那么多人在,一把扑到陆承杀怀里,倒把陆承杀吓了一跳,他紧张道:“你怎么了……”
花焰呜呜了一会,脑袋在陆承杀怀里尽情蹭了一会,道:“总算结束了……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陆承杀也紧紧抱住她,应声道:“嗯!”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陆镇行在旁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