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1 / 1)

不日之后,帝后回京,下旨发落那些参与谋反的罪人。

归顺于乾王的叛军被尽数判处枭首示众,而与明晖共同谋划的诚国公,就算再如何搬出当年的从龙之功来说情,也同样难逃抄家灭族、立决问斩的命运。

又一个世代官族就此倾颓消失,下场竟比当年的祝氏还要凄凉万分。就连诚国公的老妻也一并锒铛入狱,面对沈开谊这个害得全族都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简直恨不得将其拆骨扒皮,拧了他的脑袋去告慰死不瞑目的沈氏列祖列宗。

“早便告诫你,之前吃了秋猎那件事的亏,就得长个教训,不要再跟着二皇子胡作非为,但你就是不听!”沈夫人泪流满面,指着诚国公的鼻子怒骂道,“如今好了,眼下害得咱们举家都落到这副情状,你是不是终于满意了?!”

诚国公颓丧地靠坐在一旁,任由妻子愤恨唾骂,指尖摸到的早已不是那些象征着荣华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而是粗糙的囚衣与冰冷的石墙,哪还有半分从前的风光?

他面上老泪纵横,再对上夫人冷漠中夹杂仇恨的视线,又是一阵心如刀割,深深为自己当初一意孤行的决定而后悔起来。

若早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话,那他定然不会起什么造反之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够了,又何必去贪求那些注定得不到的高官厚禄与权柄威望?

如果安分守己,至少还能尽享富贵尊荣,衣食无忧;可现在……

只能得到一个身首异处的结局了。

沈氏这厢举家哭闹不休,反倒是一手主导谋反的明晖本人要比他们稍好一些——毕竟身为皇嗣,天生尊贵,且多年来也替朝廷做了不少实事,皇帝考虑良久,最后也只是废了明晖的皇子身份,下旨将其终身关押于监牢,严令不许他以任何理由再回皇宫或乾王府。

天承举国都对孝道亲情十分看重,何况还有没来得及根除的乾王余党在吏部、都察院奋力上书,这个旨意倒还算是在明晖的意料之中。

然而,紧跟着从掖庭狱中传来的消息,却将他实实在在地震在了原地,半晌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婉贵妃沈若扶戕害皇嗣,其罪当诛。陛下已经亲自下令,将她贬为庶人,并即刻处以绞刑,借此告慰那些曾被她残害而亡的条条人命。

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但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惹得狱卒们都在窃窃私语地谈论,间或夹杂着几声唏嘘:“真没想到,咱们天承朝唯一的贵妃娘娘,居然会落到这样一个不甚体面的结局……”

“慎言慎言,什么贵妃娘娘?那沈氏女手上性命无数,已经被陛下贬为庶人啦!”

“唉,好歹也是相伴数十年的贵妃,陛下竟然会这般绝情……啧啧,咱们大狱里的人最清楚不过,绞刑可是要比斩首痛苦太多!”

“痛苦又如何?咎由自取罢了!要我说,安安分分当个贵妃娘娘有什么不好,非要在后宫里作妖;还有那个二皇子——嘁,一脉相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他们是出于何种心态,闲话时并未压低声音,字字句句都清晰地传进了明晖耳中。他一边听着这些话,一边呆呆盯住牢房里的杂草,浑身颤抖不休,脑海里的思绪杂乱不成章,竟一时不知是该恨还是该悔。

本以为至少能保下母妃的性命,但谁知道却……

天道好轮回,昔年他们在成功刺杀明晏之后有多么激动畅快,现在就有多么悲凉无助。

廷狱中,昏黄的灯火上下窜动,远处似乎还隐约传来沈氏族人的哭叫声。明晖静默着靠坐在墙角,感受到彻骨的冷意从脊背上传来,一路攀升渗透,逐渐将整颗心都浸得冰凉一片。

因果轮转,报应不爽……

他正痴痴想着,却忽听牢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下意识抬头望去,便看到狱卒正从墙后绕出,向着什么人点头哈腰道:“殿下,就是这儿了!”

“嗯,”来人点点头,上前一步,让她那张如画般精致的容颜被灯火照亮,勾唇笑道,“还不快将门打开,让本公主与二皇兄谈一谈心罢。”

明晖冷眼望着对方,一言不发。只见狱卒将牢门打开后,便知机地退避到了远处,任由那人施施然入内,冲着他微微一笑,很给明晖面子地用了昔日敬称,温和有礼道:“在这儿住了数日,不知二皇兄可还习惯?”

“……托九皇妹的福,”虽然对方忽略了自己如今的庶人身份,但明晖却并未感到她的分毫体贴,只淡淡道,“住得惯极了。”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带刺的回答般,明昙并未感到愠怒,反倒是抄手而笑,颔首道:“原来如此,那皇妹我就放心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半晌不语,挑眉打量起廷狱的陈设形貌,目光还在明晖囚衣前那个大大的“犯”字上停留了片刻,方才发出一声轻笑。其中讽刺意味甚浓,惹得后者当即蹙眉抬眼,冷声说:“九皇妹今日屈尊驾临,就是特意来看我的热闹不成?”

“哎呀,皇兄何必动怒嘛,”明昙笑着掩住唇,语声柔和道,“我今儿个过来,可是有重任在身,要专程请你喝上一杯践行酒呢。”

说完,她拍了拍手,身后便立刻走出一名太监,手中稳稳举着托盘,上面摆了个酒爵,冲明晖阴森森地笑了笑,矮身道:“奴才见过二殿下,给二殿下请安。”

一见那盛满酒水的杯盏,明晖哪还能不知道明昙此番真正的来意?登时瞪大双眼,面上神情变得又惊又怒,“你……你竟敢……”

“诶,皇兄别发火啊,”明昙歪歪脑袋,懒洋洋地说,“这可是父皇御赐的美酒,旁人就是想要,都没有这个福气呢!”

父皇……御赐?

明晖满腔的熊熊怒火,就像是被陡然泼了一盆冷水般,霎时全数熄灭——唯余些许灰烬留在原处,仿佛象征着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斩草必除根,果真是父皇的风范。

明晖默然良久后,才惨笑了一声,坐姿也渐渐从先前的笔直变为瘫软,颓唐问道:“可否请九殿下告诉我,母妃她……”

“皇兄放心,贵妃娘娘走得十分慨然,”明昙收了收笑意,看上去并没有为仇人的凄惨结局而感到多么欢欣鼓舞,只是平淡道,“念及她从前伺候父皇有功,宗人府特意挑了绢缎作绳,倒也算得上是体体面面了。”

“……”

明晖攥紧双拳,本以为自己会暴怒、亦或是会痛哭,但当真正确认母妃身亡的消息时,他却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那样,眼前晕了晕,良久才缓过劲来,露出一个苦笑,“体面,哈。”

他有些讽刺地摇了摇头,抬眼看向明昙,“这样说来,我和母妃倒比外祖好些,起码死后能留个全尸?”

“这是自然,”明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父皇对你们母子足够慈心,你应当敬谢天恩才是。”

“哈哈哈哈!对、对,是该谢恩!”

听到这句话,明晖便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忽然癫狂大笑起来,眼球里也悄然爬上几道血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兀地落下两道泪痕,“多谢陛下恩赏——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昙袖着手,冷眼旁观他神经质的表现,就像是听到婉贵妃死讯时那般,心中并无什么喜悦,仅仅只有着“终于结束了”的慨叹,与一些微妙的厌烦。

不过是一个皇位而已,为其厮杀到头破血流,真的值得吗?

她别开眼睛,不愿再看明晖,只冲那端着托盘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上前两步,弓着身子将酒杯进呈到明晖跟前,像个幽灵似的慢吞吞道:“乾王殿下,请。”

酒香四溢而出,似有若无地夹杂着一丝腥甜,让明晖的笑声倏地顿在了喉咙之中。

牢房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他抬起眼看向明昙,目光扫过对方精致华美的衣着,又看看自己浑身的狼狈,不禁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端起酒盏,向着对方遥遥举了举,“无论如何,倒也多谢你愿意来送我一程。”

若直到临死之前,还连个认识的人都见不到,那才是真正令人悲哀。

明晖叹了口气,也不管明昙有没有应答,便把杯子靠近唇边,坦然地将鸩酒一饮而尽,然后倒转杯盏,摆了摆手道:“行了……还请九殿下高抬贵手,给我留点最后的颜面,等会儿再进来收尸罢。”

闻言,明昙深深看了明晖一眼,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转身缓缓走出了这件牢房。

她没有留下来等待,而是吩咐那名太监把事情处理妥当后,便跟着狱卒缓步离开廷狱,推开大门,骤然像是从地府回到人间般,在眨眼时窥见了那抹挂在天边的斜阳。

它如同那杯鸩酒般殷红。

“……殿下?”

一声轻唤从身旁传来,将出神的明昙拉回现实。她偏过头去,看向满脸担忧之色的林漱容,忽然感到浑身泛起一阵难以抵御的疲惫。

“事情办完了。”

明昙长长舒出一口气,抬手握住林漱容的指尖,自嘲般勾了勾唇角,低声向她倾诉:“方才在狱中时,我看到明晖那副模样,居然会觉得……他也有些可怜。”

林漱容顿了顿,收紧力道回握住她,用另一只手替明昙整了整衣襟,白皙的皮肤上被夕阳映出微光,带着些许温度,轻轻蹭过后者的脸颊。

“胜者王,败者寇。这是自古而来的道理。”林漱容柔声道,“殿下会有此种心境,不过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稍微变得严肃了些,抬手抚上明昙的发顶,“您如今是双方之间的胜者,不该存有这些杂念才对。”

——对敌人的仁慈,正是对自己的残忍。

“嗯,我知道的。”

明昙当然知晓林漱容的言下之意,抿起唇,更加握紧了对方的指尖。

“今日我既是胜者,”她淡淡道,“那么往后,无论何时——我也一定不会输。”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推一下机油的西幻百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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