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1)

明昭与阿图萨相谈甚欢,已经聊了约莫半个时辰。

明昙在一旁分外无聊,又插不上话,只得无奈地拽了几棵草,蹲在地上编草蚱蜢。

而就在她把第七只蚱蜢丢到脚边、打了第十个哈欠之后,林外却隐约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登时吸引了她的注意。

“阿图萨殿下?阿图萨殿下?”

明昙一愣,忽的从地上站起来,惊讶道:“这是我三哥的声音!”

那边两人的对话也被她的动作打断。明昭看了看神情有些异样的阿图萨,讶然道:“殿下,是三皇兄在找您吗?”

后者赶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两个姑娘弯身作揖,姿态还是和刚才一样怪模怪样,急躁道:“不瞒公主,我这次、这次外出游宫是一时兴起,尚不曾告知三皇子殿下……唉,还请二位等会儿赏脸作一作证,我只是在这林子里坐了会儿,可真没去旁处乱走啊!”

明昙撇了撇嘴。

一时兴起外出游玩?不就是偷跑出来吗,说这么好听干嘛?

这羌弥王子果然和传闻一样,破事多又难伺候,净会给她三哥添堵。

不过明昭显然没觉得阿图萨不守规矩。

她望着对方奇怪的动作,善意地笑了笑,也站起身来,温声向他提醒道:“殿下,揖礼不是这样做的。”

“啊?”阿图萨茫然了一瞬,又猛的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麦色脸颊竟然微微泛起点红晕。

“揖礼是汉礼,殿下理应不熟此道,”明昭浅浅笑了一下,“男子作揖时,应当以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交叠于胸前,缓缓向前推出……”

眼看这俩人又开启了教学模式,明昙翻了个白眼,索性也不管他们,独自哒哒哒地跑出林子,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神情焦急的明景。

“三哥三哥!这边!”

明景回头,看到正冲他招手的明昙,有些惊讶地急急过来,“昙儿?你怎么在这儿?”

明昙笑道:“三哥不是在找那羌弥王子吗?喏,”她朝身后扭了扭头,“就在

这儿呢。”

话音刚落,阿图萨就从林中矮身冒了出来,神情嘻嘻哈哈的,向明景长身一揖。

“屋里太闷,在下又看不大懂你们中原的书籍,恰好有一位公公指了条明路,说附近就数这边风景最好,”阿图萨客气地笑道,“在下一时神往,所以才跑出来看了会儿花草,没去过其他地方,请三皇子放心。”

“公公?”明景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微微皱起眉,“殿下可还记得是哪一位公公?”

“记得记得,就是二皇子殿下身边的那一位嘛,经常来和巴其说话的那个,”阿图萨笑眯眯的,瞧着全无心机,“怪我忘记了差人通传,倒是辛苦您特地走这一趟。唉!给三皇子殿下赔不是了!”

巴其正是那位随阿图萨王子而来的羌弥使臣。

明景眸中飞快闪过几分思索,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后,心下方才一松,平静笑道:“无妨,我知阿图萨殿下是性情中人……不过,下次再想出来赏花赏草,可定要告知我等一声,以免怠慢了您的兴致。”

阿图萨自知理亏,连连点头,一边朝明昙拱了拱手,一边还暗示性地往林中瞥了一眼。

“多谢九公主为在下引路。”

“殿下客气了,”明昙弯眸道,“只要您下次再莫乱跑,便是对我最大的致谢了。”

被她软软讽刺了一句,阿图萨倒也没太在意,只摸摸鼻子悻悻一笑,便转身跟着明景告辞了。

而在他二人走后,为了避嫌并未露面的明昭这才从林中走出,小脸红扑扑的,望向阿图萨离开的方向,眼中全是少女情怀。

“……”明昙翻着大白眼提醒道,“别看了,人都没影了。”

明昭如梦初醒,一下子捂住脸,责怪似的瞪她,羞恼道:“昙儿休要取笑我!”

“还用我取笑?”明昙抄起手,响亮地哼了一声,“真想拿面镜子给你照照,都要笑出一朵花儿来了!”

……

翌日。

明昙灰头土脸奋笔疾书,补着昨天欠下的朝政模拟册,欲哭无泪道:“我就不该和昭昭

姐出去瞎逛!”

林漱容已经听她将事情讲述过了一遍,此时正托着下巴,满脸若有所思,“三公主此番境遇,虽有波折,最终却也算是天赐良缘……”她看了看明昙,笑道,“既如此,殿下可也能安心了?”

“是啊。昭昭姐性子软和成那样,我真怕她嫁去羌弥会受欺负。”

明昙蘸了蘸墨汁,在模拟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策论,懒洋洋点评:“好在那个阿图萨,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好歹人还不错,对昭昭姐也像是颇有好感,想来定然不会让她吃苦。”

“殿下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即使羌弥不及天承远矣,可在草原诸多部落中,倒也算是一等一的富饶国度了。”林漱容道。

明昙点了点头,油然感慨:“既有谋略,又有手腕,那格尔库罕大单于果然是一位有真本事的领袖。”

“虎父无犬子,”林漱容笑着说,“暂借他人屋檐下时,既能懂得审时度势,两面不得罪;还能迅速判断并修正自己的倾向,有意对三皇子殿下示好……这位羌弥王子嘛,倒也是个挺有趣的聪明人了。”

昨日阿图萨擅自离开住所一事,正是二皇子明晖的手笔。他手下得用的太监故意引阿图萨外出,为的就是让明景吃一个“疏忽职守”的挂落。

阿图萨显然知道对方的目的,还顺势离宫,卖了明晖一个人情;但人算不如天算,这次被设计的外出,反而让前者巧遇到了明昭和明昙,还与他的结亲对象十分情投意合——

正因此番机缘巧合,阿图萨才会在明景找到他时,故意说出那太监是明晖的人,借以向三皇子和九公主示好。

果然八面玲珑,机敏圆滑。难怪会让眼界甚高的林大小姐都赞他一声有趣。

然而,作为林漱容输出夸夸的唯一指定人选……

明昙咬了咬笔杆子,斜着眼睛瞧她,酸里酸气地问:“我难道不如他有趣吗?”

林漱容微微一愣,不由笑开,眉眼弯弯如山月弧钩,让那本就绝世的容貌更加风华绝代。

她伸出手去,轻轻捏

了把小公主的脸颊,宠溺顺毛道:“好啦。谁能比我家殿下更有趣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羌弥使臣即将离京。

为了表达对他们的欢送之意,皇帝特意安排了一场宴会,除却妃嫔们为了避嫌并不露面外,所有的皇子公主都会参加,规格也算是十分之高,足够彰显天承的友好与重视了。

酉时正点,众位殿下尽数到齐,皇帝也已经入座——然而,作为最重要的客人,阿图萨却不知为何没有到场,竟然到现在还并未露面。

皇帝虽有些不满,却也耐心多等了一会儿;可眼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已经误了开宴的时辰,羌弥王子也依然全无影踪。

只有使臣巴其,在皇帝开口询问王子的下落后,方才起身,慢吞吞地解释道:“阿图萨殿下今日身体偶感不适,不方便出席,特派我向陛下告罪——”

皇帝顿时沉下脸来,正待训斥时,他身旁坐着的明晖却转过头来,赶忙开口低劝道:“羌弥是蛮人之地,不通礼法,父皇又何必与他们在明面上置气?只需草草开宴、草草结束,也给他们一个没脸,便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

皇帝转过头,淡淡地看了明晖一眼。

他的眼神难辨喜怒,直把后者看得心中打鼓后,皇帝这才收回目光,没搭理那个告罪的使臣,平静道:“开席罢。”

整场宴会的气氛都有点古怪。

明晖和明景作为全权负责本次羌弥朝见的皇子,分别列座于皇帝两侧;其余殿下们则按着亲疏关系而坐,同母兄弟姐妹相临。

明昙坐在明景身旁,好似对周遭的氛围毫无所觉,正言笑晏晏地和她三哥聊天,无非是说些“御膳房今日这道菜倒是做的不错”之类的闲话,颇具家常气息。

皇帝也偶尔会插一两句进来,但更多时候,则是像其他人一样安静用餐,久久不语,殿中只余三九兄妹二人的声音。

至于那使臣……也就只有明晖肯搭理他几句了。

“……”

不知是不是巴其也觉

得气氛太过尴尬,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拿起了一旁的酒杯,站起身来,微微鞠了一躬,冲皇帝高声道:“陛下,请让臣代王子殿下敬您一杯!”

皇帝压根不想理他,话也没说,只端起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可巴其则浑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动作豪迈,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还狂放地抹了抹嘴唇,这才朝皇帝拱手道:“臣还有一事,请您容禀。”

“说罢。”

“敢问陛下,天承此次和亲的公主,是否是贵国的三公主殿下?”

此言一出,皇帝登时皱紧眉头,抬眼冷冷盯向这个口无遮拦的羌弥人。

兴庆宫里,皇子公主尽皆到场,明昭自然也不例外。这问题私下询问倒无不可,但当着他们尚未出嫁的公主的面,竟然就这样直接宣之于口,未免有些太过无礼。

而座席之中,沐浴在众位兄弟姐妹们诡异的目光下,明昭的脸色也顿时煞白一片。

“正是我天承的三公主。”皇帝冷冷道,“怎么,你等有什么异议不成?”

“岂敢称异议!”巴其连连摆手,像是压根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粗鲁一般,仍然笑眯眯道,“三公主殿下是贵国皇女,自然样样都好,只是唯有一点差强人意……”

“若臣不曾记错的话,公主似乎是今年正好及笄?”他一拍脑袋,故作苦恼地拱手道,“哎呀,这倒不巧,竟比我们王子殿下的年龄还要大些,这会否有些不太合适呐?”

“……”

——他竟敢拿女儿家的年龄出来说事!

这可比刚才还要更加无礼!

明昭猛的咬住下唇,皇帝的脸色也阴沉得快要滴水。明昙更是直接把筷子一撂,转头盯住巴其,目光森森,“你敢再说一遍?”

“哎哟,九公主息怒,臣并无冒犯三公主殿下的意思!”

巴其说着说着,眼珠忽然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蓦地抚掌道:“对了,我记得阿图萨殿下日前曾说与九公主在宫中巧遇,可是确有其事?”

尾音虽表疑问,但不等明昙

答话,他便又自顾自地转向了皇帝,紧接着道:“据殿下所言,他和九公主见面之后相谈甚欢,十分投机!照你们中原的说法,这好像应该、应该叫……哦对,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陛下,九公主年纪合宜,身份尊贵,既然又是天公有意做媒……”巴其喜气洋洋,满脸横肉都笑得挤在了一起,竟无端显出几分狰狞之态。

“那您不妨考虑,将这和亲的人选……换上一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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