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1 / 1)

即使不知道林漱容为何生气,但为了自己明天在林府能有好日子过,明昙还是选择暂且忍气吞声,挥退锦葵,凑到人跟前问:“你……你怎么啦?”

林漱容吊着眼角——美女不愧是美女。明昙心道,即使露出这种表情,也仍然是明眸含嗔——淡淡道:“没怎么。”

明昙满脑袋问号,百思不得其解。

为啥就生气了呢?

莫非……是因为自己出来玩乐,没好生呆在坤宁宫里接她林大小姐的大驾?

不至于吧!今天可是休沐啊!

这边厢正头脑风暴,没顾得上接话;那边厢林漱容等了一会儿,见明昙似是无言以对,面上的神情愈发僵冷下来,眸色沉沉道:“现在已近戌时,宫门即将下钥,不便久留,臣女这便告辞了。”

她微福一礼,正要转身,明昙却眼疾手快地出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袖角,皱着眉道:“不行,你给我站住。”

“……”林漱容瞥了眼对方,脚上站定,却依然一语不发。

明昙老炸药包了,此时也被林漱容勾起了火气,满脑袋莫名其妙,眯起眼睛狠狠道:“我不过是到静贵人宫里用了顿晚膳而已,你为何要冲我生气?”

“殿下误会了,臣女不曾……”

“少狡辩,”明昙立刻打断,“你我二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还会不了解你?快点,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林漱容见她这般强硬,眼神有些惊讶,可态度却分明要比方才要缓和许多,沉默片刻缓缓道:“想不到殿下竟会如此直截了当。”

“你们这些官家勋贵最爱弯弯绕绕,但我却不乐意那样同你讲话。”明昙说,“何况,我和你都这么熟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

“……”

兴许是这句话触动到了面前的少女,林漱容抿起唇来,神情松缓,眸中冷意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消散。

她盯着明昙看了一会儿,把后者看得浑身别扭、禁不住抖了抖后,这才放柔语气开口道:“这后宫当中,各方派系混杂,暗流涌动,您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中,殿下可知?”

明昙皱起眉,直觉她话里有话,“有心人?”

“陛下守制敬妻,中宫久掌凤印,大权在握,总理六宫,多年无一人能与其比肩。”林漱容道,“如今,先太子殿下薨逝、三殿下久居百草谷,皆不在宫中;这坤宁宫势力的风向标,除却皇后娘娘本人,便自然而然嵌在了您的身上。”

先太子明晏、三皇子明景、九公主明昙,这三人是皇后顾缨嫡出的两儿一女。

“……竟敢这般毫不避讳地提起我二位兄长,”明昙略敛眸光,看不出喜怒道,“你倒是胆大。”

林漱容垂眼,朝她深施一礼,定定答道:“因为漱容知晓,殿下是通透之人,定不会为此而怪罪于我。”

明昙没有答话,只是略略扬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陛下心怀大志,不近女色,因此低位妃嫔的日子总是难熬,并尤以瑛贵人和静贵人这两位为最。”

林漱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瑞兰轩的方向,压低声音说:“家世不显,也无皇子傍身,只得任人欺凌。我虽不常在宫中,但观四公主的作态……想来崇乐宫那位,也是最看不得这些妃嫔过上好日子的。”

见她竟如此剖白,为自己分析起这后宫形势,明昙心头顿觉一紧,油然生出某种奇异的感觉。

林漱容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是因为把她当作了知心朋友?还是因为……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她还不曾意识到的原因?

明昙短暂的异常并未被林漱容所察觉。

后者仍在继续分析道:“……往日殿下与三公主交好,尚能说是孩童之间自寻玩伴,没什么更深的缘故;可这回,您在瑞兰轩留用晚膳一事,如若落在旁人眼中,便是皇后娘娘有意要将静贵人……纳入坤宁宫的羽翼之下了。”

细细听到此处,明昙一怔,恍然瞪大了眼睛,犹如醍醐灌顶般失声道:“难怪静贵人硬是要以答谢为由,邀我到瑞兰轩一坐,原来背地里竟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答谢?”林漱容略略蹙眉,追问道,“殿下帮她做了什么?”

明昙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道:“下午我在御花园游逛时,恰巧遇到宋贵嫔正因一朵芍药与静贵人起了争执。我听宋贵嫔满口宁妃,半点都没把我母后放在眼里,一时气不过,所以就……”

见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把这种狗拿耗子一般的事迹再讲下去,林漱容抿起唇,无奈看着面前满脸惭愧的小姑娘,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殿下日后行事,当多作考虑。”她顿了顿,并未多做指责,反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如若遇到难以抉择之事,也不妨先来问一问我,您觉得如何?”

明昙缩了缩脖子,眼珠一转,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鼓着脸迫不及待道:“那你刚才生气,也是因为我又自作主张了吗?”

未曾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到了原委,林漱容沉默了会儿,痛快地抿唇颔首道:“是。”

“我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尽心辅佐殿下的,”少女垂下眼眸,将“辅佐”二字念得重了一些,语气轻飘飘的,明昙却听得无端有些心生酸涩,“但若是殿下做事不愿同我商量、不愿交付信任,那我也是会很难过的呀……”

要是林漱容依然态度强势,明昙就算理亏,也一定会硬撑着不肯服软;可这会儿眼见对方情绪低落,不似往常那般面柔心狠,她反倒油然愧疚起来,颇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何况今天这事,也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对看似弱势的静贵人掉以轻心了。

“……好啦,没有不信任你,”明昙皱起小脸,绞着手指,拧麻花似的哼唧两声,干巴巴道,“你是父皇钦定给我的伴读,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

她一向不会安慰人,能憋出这两句已经算是十分努力了,是以也不曾发现林漱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反而主动上前,牵住后者的手,缓声催促道:“行了行了,不是专程来给我送冰沙的吗?赶快回去吧……哦对,等会儿我再请母后给你提一道令牌,这样就不怕宫门下钥了。”

难得这小公主能这般细心。

林漱容没忍住笑了一声,又在明昙来得及回头瞪她之前,弯眸柔声道:“多谢殿下关怀。”

……

回坤宁宫最近的路,也需要横穿御花园。

明昙似乎仍在为刚才的事情而别扭,一路都低着脑袋,愣是一言不发。

林漱容深知她的性子,倒也没再多言,只是静静牵着明昙的手,稍微加快脚步,以防正在自闭的小公主不慎撞到树干上。

锦葵是个机灵的宫女,一直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随,既不多嘴,还对两个姑娘之间异样的气氛视若无睹。

主子之间的事儿,不论再如何古怪,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要懂得本分,万万不该干涉其间。

就这样默然地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林漱容忽觉指尖一紧,疑惑回头,发现明昙正凝神望向她们身旁的花丛,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

“殿下……?”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明昙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蹲下身来,伸手轻轻碰了碰脚边那一株雪白的花。

它们几朵簇拥着开在一起,被厚实深绿的叶片所包围,花瓣细长如线,呈放射状向外绽开,远看如同星星一般,近看却能发现花蕊顶端染着浅浅的红,淡妆素裹着,就仿佛是个端庄玉立的美貌少女,纯洁而优雅。

林漱容拧起眉,仔细观察了会儿,脸色一变,急忙将明昙的手拽了回来,语气严肃道:“这是文殊兰,有毒,殿下莫动!”

……文殊兰?

明昙蓦地一愣。

这个名字,没有谁会比自己更加熟悉。

她喉咙发紧,无意识地伸手捂上心口的位置,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些纯白的花,脑中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晕眩。

——这种花杀死了“明昙”。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这副躯体里,刚刚离开了一个真正年幼的灵魂。

“……”

林漱容虽有些茫然,但也看出了明昙的不对劲。她抿唇思忖片刻,没有轻易开口,可手上却动作温柔地曲起指节,将对方的指尖攥紧在掌心。

微暖的温度软化了僵冷的骨骼,明昙下意识回握住林漱容,盘旋在脑中的眩晕感终于消退了一些,砰砰直跳的心脏也松缓许多。

而与此同时,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福至心灵,脑海中的思路也被骤然打通,电光火石般掠过了两张几欲重合的面容。

——脸上满是血污与泪痕的女子,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朝明昙狠绝凄厉地一笑。

——南桥上咄咄逼人的妃嫔身后,一名宫女深深垂头,与明昙对视的那个瞬间身姿僵直。

“即便是做鬼,也要为‘姐姐’报仇雪恨……?”

明昙低声自语着,眸色渐渐暗沉下来。

身后的锦葵在听林漱容道破这花的名字后,终究没能忍住,几步赶上前来,急急忧心道:“殿下,您之前中的毒——”

明昙一摆手,前者的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锦葵,你还记不记得……今天下午跟在宋贵嫔身旁的那个宫女?”

锦葵一愣,蹙眉回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婢子记得。可她那时一直低着头,婢子似乎并未看到她的长相……”

“我看到了。”

明昙面沉如水,凝视着脚下的文殊兰,冷冷说道:“她的眉眼相貌,与当初那个给我下毒、最后自尽在殿中的御花园宫女夏桃……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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