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哪里干过厨师呀?”一家开在船上的小面馆老板在面试时这样问我。
“在九曲城外的一家饭馆里干过一年。”我随意地搪塞道,挑了一个比较好圆谎的地方。之所以没有提左丘城和长寿饭店,就是为了低调,不引人注意。
“我看你这模样也不像干厨师的,倒像是个干苦力的挑夫!”老板皱起眉头道。
的确,长达一个月的逃亡生涯,让我在经意和不经意之间留出了短短的胡子。为了掩人耳目,我便故意加强了这种邋遢的观感,继续保留这些胡渣,也留着在熔岩湖边被烫坏的头发不去修剪,再把衣服弄脏一些,就化身为一位油腻大叔来应聘。
没想到这样过于“成功”的伪装,却引来了老板的一番鄙视!
其实,那位老板也不见得就比我强多少。他也是个大胡子,还是个光头,而且腿上有很严重的旧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过,现在是他面试我,而不是我面试他,我就得把态度放端正一些。
我回答道:“我来这里之前确实是在一支商队里当伙计,就负责做饭和搬货。”
“为什么不干了?”
“因为碰上了鬼匪,商队的货物被劫走,老板赔完客户的损失就直接破产了,商队也就只能解散了!”
“哦,原来也是被鬼匪祸害的呀……”
老板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观感有改善。他又道:“既然你是要来应聘当厨师的,现在就先露一手给我看看好了。”
“没问题,想让我做什么菜?”
“我这是面馆,当然是做面咯!”
“做什么面?”
“随便吧!只要是面条就行!”
“那我就来炒个面吧。”
于是,我便进到厨房里,自己找来需要的食材和调味料,开始炒面。做面条虽不是我的强项,但以我的专业厨师水平,炒出来的面味道还是差不了的。
很快地,一盘普普通通的肉丝炒面就做好了,我端出来给放在老板的面前,请他品尝。老板夹起一筷子吸到嘴巴里细细嚼了几口,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精彩了。
“嗯,不错,比你之前那一位强!”老板说罢,还往地上唾了一口,骂道:“那家伙做的面那么难吃,居然还敢跟我提加工钱的事。简直是不要脸!”
我听了就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心道:“看来,这位老板不会是很大方的人!”
果然,老板虽然对我厨艺表示很满意,当即决定要请我当这个面馆的厨师,但能给出的工资很低,每个月只有五十个阴元。这样的工资水平甚至只有当年我在长寿饭店时的一半。
当然,我现在也不在意这个,来的时候也没想着在这种小面馆里打工还能赚到什么钱,就点头同意了。另外,这份工作还包吃住,就睡在船上。这对于刻意要躲避风头的我来说,倒不失为一个相当好的藏身之所。
这家开在船上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面馆,人员构成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简单指的是人数。包括老板和我在内,一共就两个大活人外加三只鬼伙计。老板负责收钱和采购,厨房里我负责熬汤、煮面,另外有两名鬼伙计给我打下手,外面的跑堂也就一个,也是鬼伙计。
说不简单,其实指的就是这个面馆里每个人、每只鬼的来历都不简单!
老板姓查,名讳不祥,我就一直喊他查老板。查老板据他自己说,之前曾是十八洞护城卫队里的一位小队长,可惜在一次水贼袭击十八洞的大规模战役中被砍伤了腿,残疾了。没办法他只能从护城卫队里退役,就留在十八洞买了条小破船,开了这么一家小面馆。
目前面馆的生意还算能正常维持得过去,除了上个月的时候我的前任因为要求加工资未果就不辞而别,才耽误了一些生意。我的到来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挽救”了这个面馆不至于倒闭。
就因为查老板是个吝啬且神经大条的家伙,雇佣的伙计也是各种“奇葩”。为了节省人工开支,面馆里雇佣的都是鬼仆,有三只。它们连名字都没有,直接就被查老板分别叫做:擀面鬼、剪刀鬼和讥讽鬼。
擀面鬼居然还是一只黑鬼,不仅怨气重,身材也高大,尤其两只手异常粗大。它擀面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用擀面杖,就用它的两只手臂去揉压面团,也可以把面和得非**道。擀面鬼拉面、扯面的时候也靠它的手,力气大手又长,做这些活儿是最合适了。
之所以以擀面鬼黑鬼的实力也愿意屈身于此当一名面馆伙计,就不得不说说它的来历了。擀面鬼其实以前是不会擀面的,只会砍人,正是查老板在护城卫队时的一名手下。擀面鬼对查老板忠心耿耿,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可惜在同一次水贼袭击中,查老板被砍伤了腿,擀面鬼则被砍伤了脑袋,伤到了眉心轮的灵慧魄。从此它灵智受损,每天只会傻傻地做一些简单的重复的工作,也不适合再待在护城卫队里了。于是查老板就把它也带了出来,教它开始擀面。
没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擀面鬼的擀面才能就此被彻底激发出来。它每日擀出来的面条最高能有一二百斤,不仅足够供给这家面馆的面条用量,还能转卖给其他饭馆,又帮查老板额外赚了一笔收入。
厨房里还有一位鬼伙计,叫剪刀鬼,它是一只青鬼。剪刀鬼的来历也很奇特,一开始的时候它只是在一家裁缝店当鬼奴,两只手被老板送去用炼鬼术炼成了剪刀状,每天就负责在裁缝店里裁剪布料。
后来,裁缝店的老板死了,它就被转卖给了一个小鬼帮。鬼帮老大见它的手就是刀,哪怕是剪刀,认为也可以用来砍人,就把它培养成了一名鬼帮喽啰。在当喽啰的日子里,剪刀鬼学会了打架、砍人,又随着鬼帮的没落而到处流离失所。
其实剪刀鬼的性格相当内向,虽然手上时时刻刻装着两把大剪刀,但它并不喜欢砍人,就喜欢做一些手工细活儿。流落到十八洞时,查老板刚好缺一个护院,就把它收留了。所以,目前剪刀鬼的职务是护院兼帮厨,切菜、削面的活计也交给它来干。
最后一名鬼伙计,也就是唯一的跑堂更是奇葩,叫讥讽鬼,是个矮小老头子的模样。
这家伙,嘴巴特别能说,又似乎什么都懂。如果你不阻止它,它能逮住你唠一整天!
而且呢,这家伙说话很不懂得看场合,说着说着就开始讥讽别人,讲一些风凉话。有时候犯二起来,连查老板的坏话它也敢说,总惹查老板生气。所以,查老板整天就骂它,让它跑堂接待客人的时候少说话,最好把嘴巴闭上,也不止一次威胁说要开除它了。
讥讽鬼很害怕查老板开除它,因为它好像除了嘴巴能说会道外,基本上就没啥特长了。它怨气也不够,只是一只灰鬼,真不知道为啥查老板当初还愿意收留它?
后来,我才得知,讥讽鬼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它不仅会开船,还会修船,船上大大小小的木工活儿它都会干一些。想必查老板留着它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关键时候还能管点用。
除了他们几个,我自己就更不必说了,从在南亭时开始,卖烧烤、学折纸、学炒菜、跑外卖、当厨师、捉鬼、走镖、探险、在角斗场里玩命,在阴军里当将军,短短的十几年间,我竟然干过了十个八个职业,学了几十项技能!
好吧,到头来,现在我又得从一名最普通的面馆师傅开始干起,算不算是一种讽刺呢?
但是形势比人强,况且我来这儿也只是暂时栖身,等柳寒一来十八洞找我,我们俩很可能就会再次远走高飞,做一对亡命鸳鸯去了。
有了这样放松的心态,我在小面馆的工作干得相当出色,连查老板都好似捡到宝似的,几乎每天都要夸我几句。面馆的生意也因为我的到来变得比以前还要热闹几分,查老板夜里做梦数钱都能数到笑醒。
我却是一直睡不好。不论谁在逃亡途中过着隐姓埋名、战战兢兢的日子时,恐怕都是很难有好的睡眠质量的。
这一夜,我又睡不着了,就爬到船顶上吹风。坐了一会儿,我便从身上掏出那个小瓷瓶来。既然都跑出地府来了,我身上带着的书虫鬼也就没有必要一直藏着了,干脆放出来问它以后有什么打算?
书虫鬼四处张望,看着陌生的环境,愣了许久才问道:“这是哪里?”
“十八洞。”我道。
“十八洞是在哪里?”书虫鬼脑子里对这个地名应该还是没什么概念,又问:“离地府远不远?”
我告诉它:“十八洞只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离地府已经相当远了。如果是走路的话,差不多要花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走到这里。”
书虫鬼还不放心,傻傻地要我确认道:“这么说,我真的自由了?”
“你真的自由了!”我很笃定地回答,“现在你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
“这种感觉真好!”书虫鬼很开心,一脸的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