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校的正常作息日子才过了不到三天,周五的时候,小胡子又打电话过来了。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前几天我们从肖九合的住处里搜到的符纸和药瓶他已经找人鉴定过了。符纸是纸傀门制作的,在省城的好几家寿衣店、香烛店里就有的卖。
我问他:“那我们还得一家一家的去问去查?”
小胡子道:“算了吧!虽然说这种符纸就只有你们阴修会去买,但就算我们查到了是从哪家店里卖出去的,也不可能追查到每个上门来买符纸的客人身上。况且,店主也不会愿意把客户的信息随便泄露给外人的。”
“说的也是,那个药瓶呢?”我问道。
“这个倒费了我好大的工夫才查到一些眉目,而且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小胡子的语气有些无奈,“肖九合的药瓶很可能应该是从‘不知派’那里买来的。”
“不知派?”我奇道,“这又是什么门派?”
“你也没听说过吗?”小胡子突然反问我道,“不知派也是阴修门派。你们阴修圈里不是还流传着一句话:‘不知!不知!有钱就无所不知,没钱就一问三不知’?”
我苦笑道:“这话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你别忘了,我刚来省城也不过大半年,很多事情都还不算很了解。”
小胡子道:“这是个小门派,你没听过也不出奇。就算是省城里的老阴修,平时也只能偶尔见到他们的掌门‘鬼知了’出来活动一下。”
“鬼知了?呵呵,又是啥意思?”我再次被这种稀奇古怪的名字给逗笑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小胡子道,“这不知派的鬼知了主要就是贩卖各种偏方、奇药,有给人吃的,有给鬼吃的,当然也有给阴修吃的。同时他还贩卖各种来源不清,见不得光的违禁物品,几乎什么都卖。除此之外,他最赚钱的买卖还应该是售卖各种小道消息,可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来源渠道是哪里?当然,他们这种做法据说就连你们阴修界里都很感不耻。所以,鬼知了的行踪诡秘,平时都不在明面上活动,只是每三天去一趟鬼市做交易。”
哦!小胡子这么一详细介绍,我就立马想到了一个人来:西岭鬼市上专门贩卖小道消息的那个神秘摊主!我之前在鬼市上跑外卖的时候,倒是每次都能见到他,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大名鼎鼎的来头。
“翟自胜,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门路,或者认识什么人,能直接带我进到西岭公墓的鬼市里去?”小胡子突然又问我道。
我对这个问题有点迫不及防,只好支吾着道:“认识......倒是认识几个,但是......我面子不够呀!”
“通过你师父那边的关系呢?”小胡子继续追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找借口否定道:“如果我打电话给师父,再让他去跟对方打招呼应该是可以的。但我要怎么跟我师父说?我要是带了你进去,他那边肯定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师父对你的印象,嗯......不太好。”
小胡子沉默了一下,才道:“那算了,我还是通过我们道门这边的渠道想办法吧。可能顶多也就是花点小钱的事儿!”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我之所以不愿意说出我跟元宝门的人认识,就是拉不下脸再去找他们,毕竟上次跟鲁胖子打架闹得还是很难看的。既然小胡子说他那边也有办法弄得到进鬼市的牌子,那就让他出面去弄吧!
不过,小胡子也没有完全放过我。又过了一会儿,我正在跟韩婕聊微信,商量着明天周六要去哪里约会呢,小胡子又打电话过来骚扰我。他说他已经问到了纸傀门的堂口所在,明天就去找他们买进西岭鬼市的牌子,但是要本人去买。
我听明白小胡子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我明天白天得先跟他一起去一趟纸傀门拿牌子,然后明天刚好也是鬼市开市的日子,晚上我还得跟他一起去鬼市找那鬼知了。这样一来,我和韩婕的约会就铁定要泡汤了!
我又支支吾吾起来,有点不太愿意去。小胡子果断对我说道:“我一个道修单独去那种地方是很忌讳的,还是你陪我去比较好。这样吧,我给你五百块‘出场费’,如何?”
我苦笑了笑,这样的话我就更不好找借口了。于是,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我挂完了小胡子的电话,又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想不到这么快我就要重返西岭鬼市一趟了!
纸傀门也就是苏老板所在的阴修门派。其实若是我打电话给苏老板,通过他的关系应该也能弄得到牌子,但问题还是我根本就不想再回去西岭鬼市。我才刚从那儿离开不到两个月,万一回去就碰见熟人怎么办?
不过,我还是拗不过小胡子的请求,跟着他去到了省城东边的一个老城区里寻找纸傀门的据点。那个地方还真不太好找,小胡子的越野车开进不去,只能停在街区外面的停车场里,然后我们俩再步行走进小街小巷里去找。
我发现省城这边的阴修圈有一大特点,就是喜欢把堂口、门面都开在这种老街区或者城中村里。元宝门的草芽巷财神庙和唐老锅的家也是如此,似乎阴修门派喜欢更接地气一些。而玉簪门和玄青门这些道门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把道观和古董门面全都开在了闹市区或者旅游景点里,这样显得更加堂堂正正和气派十足。当然,形成这样的局面对于阴修门派来说,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经过这几次的搭档合作,我和小胡子已经变得很熟络了,他渐渐地也告诉了我不少关于玉簪门的情况。小胡子何立平现在的教籍隶属于道教茅山道会玉簪门广南堂南华观,目前在门内的职务是执事。广南堂内职务最高者为堂主,下面则是四名长老,各分管一个道观或者景点。之前我见过面的卢长老就是南华观的住持,在堂内的地位仅次于堂主。
长老之下便是执事,属于中层人员,有一定的权力,但平时活儿也要干不少。比如小胡子,除了要打理古董街的门面之外,偶尔还要去承接一些任务或者临时性的外派差事。他之所以跑去南亭待了两年,就是外派锻炼去了。
再往下,便是普通的道家弟子了。其中又有细分,既有学了茅山道术的道徒,也有只念经守观的知客或者游方道士,整个广南堂的正式弟子总有上百人。其名下的产业包括了三个道观、一个景点和五处古董门面,如果再加上那些不入门的管理人员和雇工,堂主手下倒有上千号人跟着他吃饭。
与玉簪门在省城形成双雄争霸局面的玄青门长清宫,在产业规模和道徒人数上也不比广南堂差。两家虽然表面上还算和好,但暗里手脚不断,屡有纷争。不过,争归争,这两家道门对于阴修门派却是沆瀣一气地联手压制,既不允许阴修门派假借道教名义行事,更不允许开道观,穿道服。不得已,省城的阴修门派就只能是扮作一些不入流的神汉、巫婆、灵童,驻守野庙、小祠出面接生意,根本无法与道修门派竞争。
小胡子要找的便是这样的一个小祠堂。我们俩在小街小巷里转来转去,又一路问了人,才终于找到了地方。那是一间“曹氏祖祠”,小祠堂里还挺热闹,门口一个老太婆坐着嗑瓜子,大厅内另外几个老头则在下棋,另一边则是一桌四方城,围坐着四个中年妇女,激战正酣。
我见状,便对小胡子笑道:“这哪里是什么祖祠?妥妥地就是一中老年活动中心嘛!”
小胡子也在苦笑,但他对我道:“先别急着下结论,你再看看那边。”
小胡子指的是祠堂里的左厢房,那里面挤了一堆人,大多都是妇女、老人。我们走近了一看,那里面居然是一个灵童的显灵之所!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坐在供桌的蒲团上接受众人膜拜,背后则是满满一墙的锦旗。锦旗上面的谢语多为“有求必应”、“神通广大”和“金童送子”等等。灵童面前摆满了水果、包子、茶水等供品,另外一个盘子里则放满了红包,应该都是那些信徒进献的。
那灵童的面孔稚嫩,看起来年龄不会超过十岁,身穿宽大的金丝红衣,额头上也系着红巾,正是民间最常见的降世灵童的模样,特俗气也特别有神秘感。灵童说话的声音平时仍是正常的童声,但在显灵时说话就变成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偶尔还会说一些文绉绉的文言文,把底下跪着的那一众信徒训讲得诚惶诚恐,不停地磕头。
我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发现这灵童倒还真的“神通广大”!各位信徒来问什么求什么的都有,既可以问神通灵,也可以许愿算命,还可以求子求福。甚至,只要红包给够了,灵童还可以亲自移步上门,帮人消灾解难,镇宅驱邪。简直就是无所不能了!
小胡子暗地里偷笑,低声问我:“你看出这里面的猫腻来了吗?”
“呃,还真没看出来!”我知道这灵童定然是假货,但其中的底细和关键我还是看不出来,于是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胡子又给了我一个提示:“你注意看他的手背。”
我依言去看。那灵童的手确实有点奇怪,但我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小胡子也不再卖关子了,随即揭晓了谜底。“人的手背和脸上的额头,是最容易长皱纹的地方,也最容易显老。所以,他才在额头上系一条红巾遮掩,但手背一般人都不会那么在意地去观察。你看他手背上的皱纹,就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手。这灵童其实是一个侏儒症患者,年龄嘛我估计三十岁都有了,但面相还是十岁时候的样子。而且,他是从小专门被人培训过的,思维、学识、口才比一般成年人都厉害,装一个小孩子说话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这哪里是什么灵童,实际上就是忽悠人的神棍!
小胡子又道:“看来纸傀门就单单靠他都能赚不少钱。出去驱邪做法的时候,应该也是由他出面表演,但实际去捉鬼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这么说他还不是阴修?”我惊讶地问道。我还以为这么厉害的人物必定在纸傀门里地位不低,结果却只是个傀儡。
“绝对不是!”小胡子轻蔑地一笑,便拉着我离开,“走,没啥好看的了,我们到别处找找去。”
曹氏祖祠里的右厢房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房间,摆着床柜和一些日用品,应该是守祠人住的地方。祠堂还有一个后门,后面似乎别有洞天。我们绕到了后面一看,原来是一个小作坊,里面坐着五六个人,专门制作各类白事用的纸扎制品。
小胡子随便找了靠门坐着的一个中年妇女,问道:“请问,曹大姑是哪位?”
“她不在这里。她的房间在前面的右厢房里。”那妇女头也不抬,手上继续折着元宝,那手速就连苏老板也会自愧不如的。
“右厢房里没人,我们刚从前面找过来的。”
“不会的,她一般都不离开祠堂的。”
“她会不会在左厢房里?”
“也不会,她一般不去那里面。”
“她是不是在打麻将?”
“她不懂打麻将!”
小胡子见那妇女死活不愿起身带我们去找,正欲发火,另外一个妇女便补充道:“不在房里坐着,那她就是在门口外面坐着呢吧!曹大姑不爱跟人说话的,就喜欢一个人坐着,你去找一找就瞧见了。”
无奈之下,我和小胡子又倒了回去,在祠堂里四周一瞧。嘿,看来看去,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门口那一个啃瓜子的老太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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