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章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何四九已经带着人回到了东京。
不只是何四九一人,整个京畿之地,皇城司上上下下大半人手,基本上都被派过去协助领了懿旨的齐衡,彻查兖王一案,揪出逆王残余的党羽。
原本应该主导此事的刑部和大理寺,反倒成了陪衬。
徐章带着大理寺的属下们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逆王一案的卷宗,也都被齐衡带人给拿走了。
对于此事,徐章在大理寺里头的那些下属们虽然心里头百般不愿,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齐衡全程冷着脸,就跟所有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没办法,谁叫大宋的官制就是如此,任你品阶再高,可若是不受当权者待见,那也是无用,昔日范文正公为宰执之时,位居正二品,统领群臣,地位权势,何其之高。
可一朝被弃,外放出京,做的不过是个偏远之地的小小知州。
大理寺里头,官职位阶比齐衡高的不说一抓一大把,却也不少,可齐衡却好似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就连和徐章这个大理寺第一把交椅打招呼,也只是派了个小喽啰。
可纵是如此,徐章仍旧没有半点不快,而是笑着让人全力配合齐衡,把逆王案的所有卷宗,一份不落的全都给了齐衡。
大理寺上上下下,都对他们卿正大人能屈能伸,百折不挠,忍辱负重的行为深感佩服,同时也纷纷在心底暗自感慨,难怪徐章年纪轻轻,就能够爬到现在的位置,拥有如今的地位和权势。
当初调查逆王的案子,徐章挑头,大理寺上上下下忙了好几个月,翻阅整理了所有的卷宗,可如今,曹太后轻飘飘一句话,这案子就给了齐衡。
就算是底下那些个负责文书工作的主簿们心里头也是一万个不情愿,更何况当初挑头做这件事情,付出了大量精力的徐章。
徐章不知道大理寺的同僚们心底是怎么想的,也懒得去探寻,更加不会知道,阴差阳错之下,大理寺上上下下的,对于他这位卿正的感触已然发生了变化。
如今能够把逆王案这么棘手的事情从手里头送出去,徐章心里头一百个愿意。
满朝文武数百人,怕是也只有像齐衡这样的愣头青,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一头撞上去,揽下这棘手的差事。
逆王案一直搁置着,在文武百官之中,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提起?
头前是因为嘉佑帝刚刚驾崩,要忙着嘉佑帝的丧事,耽搁了倒也不奇怪,后头又出了岭南那档子事儿,朝廷上下忙着平叛,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可顾二已经带着王师凯旋而归都有月余了,为何还是一直没人提及?
逆王案已经被钉死了,而且还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翻案的那种,这个时候去追查逆王案,肃清那些和逆王有牵连的残党。
从逆王府里查抄出来的账册,相应的人员如今全都关押在刑部大牢里头,只要稍加提审,整理账册,然后就是白捡的一份大功劳。
满朝诸公,文武群臣难不成都是傻子,都看不到这份功劳不成?
樊楼,二楼雅间之中。
今日顾二做东,宴请徐章、许贞还有长柏。
下衙之后,徐章先回家换了身宽松的常服,这才赶往樊楼。
徐章赶到的时候,顾二三人已经坐在雅间里头了。
“来这么迟,得罚酒!”顾二把脸一横,故意说道。
许贞看着徐章,也附和道:“仲怀说的是,咱们三人在这儿都等了好一阵了,必须得罚!”
长柏面色如常,目光同样落在徐章身上,吐出两个字:“三杯!”
徐章赶忙赔礼:“认罚认罚!”
说着人已经进了屋,坐在许贞的对面,挨着顾二和长柏。
顾二提着酒壶,给徐章倒了一杯,徐章举杯示意,随即仰头一饮而尽,顾二添酒,徐章再饮,再添,再饮。
三杯入腹,徐章举着酒杯,杯口斜向上,在三人面前举了一圈。
“这才像话!”许贞的脸上出现笑容。
长柏跟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浅笑。
顾二拎着酒壶,又给徐章续满。
“今日衙门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这才晚了些,累得三位哥哥久等,实在是抱歉。”徐章说道。
“昨日不还说大理寺清闲的很吗!今日怎么又有事了?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案子?”许贞刚刚调回东京,如今还只是个闲职,没什么差事儿,日子过得清闲的紧。
长柏问道:“逆王案?”
顾二道:“莫不是小公爷去了大理寺?”
徐章有些诧异,没想到顾二连这都能猜出来。
“仲怀莫不是再世诸葛?能够未卜先知?”
长柏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齐衡在朝堂之上被曹太后钦点负责逆王案的时候,长柏就在现场,自然知道这事儿,只是没想到齐衡的动作这么快,昨日才刚刚定下的事,今日就火急火燎的开始搞了。
不过转念一想,齐衡的性子素来就是这样,若是不如此的话,只怕长柏都要以为齐元若换了个芯子呢。
“说起来齐国公府和你们宁远侯府,好像还有亲吧?”徐章说道。
“还有这事儿?”许贞有些意外,他和顾二相交,只是朋友之交,对顾家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可顾家的事情太过复杂,他也就没有多问,顾家和齐家有亲这事儿,许贞还真不知道。
顾二点了点头:“祖上有亲,若是按辈分算的话,元若该唤我一声表叔。”
“你这个外甥,可是个执拗的性子,只要是他认准了的,就是绑上八匹马,也未必能够拉的回来。”
顾二却不以为意的道:“年轻人嘛,碰碰钉子也好,齐国公府这一辈里头,就他一个还算有些出息,若是还不能改掉这执拗的性子,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亏呢!”
顾二这话,完全是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说的,在他口中,齐衡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不过他这话说的却得到了三个人的认同,都深以为然的点头。
“则诚和奇齐小公爷的交情不是不错吗!要不找个机会劝劝?”许贞虽然年岁和齐衡差不多,可出身低微的许贞却比齐衡成熟多了,隐约也猜到了这里头的门道。
“齐衡自己看不清利弊,难不成齐国公和平宁郡主也看不清?”徐章道。
顾二点头道:“元若就是这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得罪一些人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也是!”许贞点了点头:“以齐国公府的门楣,确实不用担心这些。”
得罪了就得罪了,难不成还敢因为这事儿给齐国公府使绊子不成?齐衡可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彻查的可是逆王案,百官们都忙着撇清自己,自证清白呢,哪个还敢蹦跶。
顶天了不过是在心里头瞧瞧记恨。
徐章道:“现在的齐国公府可不是以前的齐国公府。”
“那可未必,现在掌权的可是太后!”顾二道。
长柏也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平宁郡主自小便是在太后和先帝跟前长大的,极受太后和先帝的宠爱,如今虽然因为头前的事情性情大变,可齐国公府却是太后天然的支持者,太后既然用了元若,自然便会庇护齐国公府。”
这可是今儿个长柏说话最多的一次。
许贞也表示认同。
徐章道:“齐元若接手了这案子也好,我还正嫌麻烦,不知该怎么推脱呢!”
若是依照惯例,似这等谋逆大案,是需要三司会审的。
既御史台,刑部还有大理寺三方合作,御史台监督,刑部审理量刑,再经大理寺复核确认,正式定罪。
这事儿一直拖着,徐章都已经做好了自己亲自上阵的打算。
可没成想忽然就峰回路转,中途跳出来一个齐衡,把这事儿给揽了下来,这可正中徐章的下怀。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投上愤愤的目光。
“谨言这是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呀!”顾二摇摇头,一脸感慨的道。
许贞赶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咱们一个个都盼着立功升迁,谨言倒好,机会都送到手里头了,还让他自己给跑掉了。”
长柏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徐章失笑道:“我这哪是什么饱汉不知饿汉饥,实在是家里头有事儿,分身乏力,无暇兼顾。”
这个解释三人就更不幸了。
“这东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永平侯府的后宅是最最叫人羡慕的,夫妻和睦,妻妾相处融洽,还一起携手打理侯府的产业,从没听说有半点儿闹腾,我家娘子可没少拿这事儿揶揄我!”许贞愤愤的道。
“你就算了吧!”顾二没好气瞥了许贞一眼。
徐章叫人羡慕,许贞这厮也不差,严大娘子贤惠有礼,熟读诗书,学识颇为渊博,不仅把许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对许贞的母亲也极为孝顺,对许贞又是千依百顺,事事依从,夫妻俩成亲至今,一直相敬如宾,夫妻和睦,从来没有红过脸。
许贞叠声一笑,眼底笑意正浓。
长柏眼底也泛着笑意,徐章是他的妹夫,徐章小夫妻两日子过得和睦幸福,他这个大舅哥自然也跟着高兴。
“仲怀不是马上也要成亲了!”
“就是就是!娶的还是英国公张家的姑娘,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
说着说着,众人的话题又回到顾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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