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道长个头中等,穿一身杏黄道袍,头戴九阳巾,脸庞清瘦而俊逸,唇上蓄须,手持浮尘,身姿挺拔,气度俨然,真真是个得道全真!
“在华阳观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其实道长训斥了始风、始云一句,目光在石坚脸上停留了一下,平淡地问道:“始终,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
瞧着石坚似乎有话要说,其实道长甩甩浮尘道:“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先跟我走。”
石坚诧异地看了看其实道长,其实道长没有跟他解释什么的意思,先一步走上前去。
“始风,始云,你们好好扫地,等我回来再聊。”
“好的,大师兄。”
石坚追上其实道长,低声问道:“师父,出什么事了?”
其实道长道:“复和师伯快仙了。”
复和道长是茅山派最年长,辈分最高的人之一,高寿九十五,他是万宁宫一脉的长辈,和石坚隔着一个其字辈,年龄差距也大,两人之间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听到他快羽化升仙的消息,石坚心里毫无波澜。
也不是一点波澜都没有,触景生情,他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去世的项声,心中莫名的有些伤感。
其实道长看了石坚一眼,感觉他这趟回来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壮了,黑了,长高了,稳重了,不那么轻浮了,心事似乎也变多了。
一时心如猫抓,很好奇他这一年多来的经历,但万宁宫快到了,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作罢。
华阳观距离万宁宫非常近,顺着华阳道北行到尽头,汇入名可道,差不多百丈远。
其实道长、石坚走的是另外一条名为‘仙人道’的小路。这条小路据说是其实道长年轻时亲手铺成的,他嫌老路太远,就自己动手开辟出一条近路,硬生生将两地距离从百丈缩短到五十丈。
为此,很多同门师兄弟笑话他不务正业,可笑话归笑话,万宁宫同门来华阳观,或者去喜客观,宁愿走仙人道,也不愿意多绕五十丈走老路。
二人来到复和道长居住的小院,发现先一步赶到的万宁宫弟子在院子里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大家都跪了,单单石坚、其实道长两人站着太扎眼了,也一头雾水地跪下去。
其实道长扯了扯前方一个道士的衣服,小声问道:“其元师弟,什么情况啊?”
其元偷瞄了眼正门,低声道:“复和师伯仙了,掌门师兄和二师兄正在屋里处理后事。”
其实道长惊讶道:“这么快就仙了?”
“天庭召唤得太急,复和师伯等不及了。”
“师兄此言差矣。”旁边一个其字辈道士笑道:“复和师伯的修为还够不上去天庭,他应该去地府。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
“地府啊,不好不好,还是上天好。”
看着越来越多的其字辈大佬加入进来热聊,石坚一脸荒唐,在这种场合聊这些真的合适么?
两道凝固的目光落在身上,石坚有所察觉,抬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睛,不禁吸了口冷气,用胳膊轻撞其实道长。
“撞我做什么?”
“二师伯……”
其实道长不快道:“突然提他做什么?”
“他在看你。”
“什么?”
其实道长吓了一跳,做贼似的抬头偷瞄,一下就对上其守道长那双阴恻恻的眼睛,顿时吸了口冷气,心里都快把石坚骂死了,这个孽徒为什么不早点提醒。
石坚心里同样在骂,要说茅山上他最怕谁,非二师伯其守莫属,都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复和师伯已经羽化升仙,大家都散了吧。”其守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他不仅是万寿宫宫主,茅山派仅有的三名法箓境宗师之一,还执掌门规刑罚,人称‘阴脸道士’,在他面前,即便同辈师兄弟也不敢造次。
其实道长如蒙大赦,轻拉石坚道:“快走!”
不用他说,石坚溜得比兔子他爹还快。
“始终师侄!”
那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石坚身体一僵,跟中了定身法似的,抬起的脚掌再也无法迈出去,一脸苦巴巴的神情。
其元、其实等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走得更快了。
“其实师弟!”
其实道长笑容僵硬,余光瞥见石坚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恨得牙痒痒。
“其实师弟,始终师侄,你们打算背对着我说话吗?”
二人连忙转身,看到站在三尺外的其守,又被吓了一跳,他走路怎么没声啊。
石坚反应极快,恭敬地行礼道:“始终见过二师伯,一年多不见,二师伯的风采更甚往昔了。”
其守阴沉着脸,阴恻恻地盯着石坚看,看得他头皮发麻,只得认命道:“二师伯,弟子知错。”
“知错就好,看着师长不分场合胡说八道而不制止,该罚。华阳观里的藏书经卷全部抄写一遍,半年后我检查。”
石坚的嘴角狠狠抽了抽,没人比他更清楚华阳观里有多少藏书,以前华阳观没有专门的藏书殿,他来了以后就有了。
因为里面的藏书百分之九十是他从万福宫抄来的。
他为什么知道灵玉,因为他‘好学’啊!
“弟子遵命!”
感受到其守阴恻恻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石坚忍不住长松了口气。
一旁,其实道长光棍道:“二师兄,其实知错。”
其守阴着脸,冷然道:“知错不够,要知错能改。我希望你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华阳观观主,是门中弟子的师父师长,为人师表,须以身作则。从明天开始,你打扫一个月众妙道。”
众妙道很短,可它是上山最主要的道路之一,也是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路,其实身为华阳观观主,让他打扫众妙道完全是在打他的脸,而且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啪啪啪地打。
石坚偷看了其实一眼,他那张清瘦俊逸的脸庞变得有些扭曲,大声道:“二师兄,我不……”
其守问道:“你不服?”
迎上其守那带着几分阴冷的目光,其实如坠冰窖,脑袋清醒了一些,低头道:“二师兄罚得好!我很服气!”
其守淡淡地‘嗯’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出复和道长的小院。
过了好一会,其实怒不可竭地低骂道:“这个死瘸子,天天找我麻烦,说话的又不止我一个人,凭什么单单罚我一个?”
石坚幽幽道:“师父,二师伯为什么罚你,你心里没点数吗?你把我坑惨了,从小到大,我抄了多少经书?”
其实讪讪一笑,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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