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带着何龙回家,临门口的时候道,“别跟你姐说啊,省的她又多想。”
要是何芳知道了,肯定要唠叨的。
“姐夫,咱俩想一块了。”这声姐夫喊得干脆利落,心甘情愿,何龙放心了,原本他还想央着李和不要说呢,现在李和主动说了出来,他哪里有不同意的。他怕他姐尤甚。
老太太做好了午饭,在晃着窝筐哄孩子午睡,嘴里还唱着,“拉大锯,拉大锯,姥爷门口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孙也要去...”
“老婶,你吃了没有。”
老太太道,“我吃了,你们走的时候也没招呼一声。饭在锅里热着,你们拿出来扒两口。”
李和要去厨房拿菜,让何龙歇着。
老太太数落何龙道,“你伤着,怎么还到处溜达。“
何龙道,“晓得了。”
院子里的花开了,鸟飞了,虫子叫了,荷花也醒了,一切都活了。
连菜园子都是生机勃勃,黄瓜愿意开一个花就开一个花,丝瓜藤愿意往哪里爬就愿意往哪里爬。
李和高兴的很,都是自由的,它们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天空蓝悠悠的,又宽又阔。
他刚想给西红柿浇浇水,张老头在门口喊他接电话。
他好奇是谁打过来的,自从有了大哥大之后,很少有人把电话打到门口小卖部了。
他接了电话,令人意想不到的居然是高爱国。
高爱国在电话里说,“我麻烦你个事。”
李和笑着道,“咱俩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尽管说,不要假客气。”
高爱国沉重的说,“你去看看吴波,我听人说他不是太好。我在外地回不去,你代我去看看。”
“吴波?”李和诧异的问,“怎么了?”
吴波也是同学,跟他关系一般,不过跟高爱国的关系是很好的。
高爱国道,“你不是不晓得他,直肠子,哪里能憋的住气,一气之下从单位离了。”
“好。我去看看。地址给我。”李和朝张老头要了笔和纸条记了地址,又随意说了几句近况,才挂了电话。
回家交代了几句闲话,才开着面包车去了吴波的住处。
吴波住在棚户区,基本都是外乡人的聚集地,一间小杂屋,七八平米。
他没想到李和回来,有些吃惊,一个劲的说,“哎呀,老同学,进来坐,进来坐。”
恍然间找不到一张凳子,拍拍床头让李和坐在上面。
李和看着他那横七杂八的头发,胀巴巴的脸,哪里还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再看看这间小屋子,小的更是可怜,靠窗放着一张旧书桌,墙角是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木床。
除了这一桌一床,只有另一个墙角有一个包,估计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吴波继续机进了被窝,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太冷了。”
还把被子卷的更紧了。
李和摸摸他的额头,感觉一片冰凉,问,“你感冒了?”
他坐在床头感觉屁股底下坐着了什么,伸手一摸,全部是书。
他忏愧,好长时间没有安心看一本书了。
吴波笑着说,“没事,没事,发发汗好了。”
李和把他被子掀了,说,“走吧,我们去医院。不要拖着了。”
吴波扯过被子,说,“不用,不用,真的没事。”
“利索点,哥们好不容易来你这一趟,不要让我动手啊。”李和忍不住鼻子一酸,当年那个经常开玩笑说骑毛驴来上学的少年怎么会这样呢。
吴波说,“有烟吗,给我一支吧。”
李和给他点着了烟,说,“你还是这样子,该改改吧。”
这世界似乎谁都变了,只有吴波没有变,还是那耿直的性子。他看着吴波重重的吐了个烟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想把吴波拉回现实很难。
吴波说,“我看不惯他们罢了,我不得不说,不能不说。”
“走吧。去医院。”李和在研究单位待过,自然清楚里面的问题,吴波这样耿直的人哪里能留得住呢。他们大多不肯接受世俗的生存法则,心中自有准则。
吴波没有婚恋,父母远在边疆,等于在京孤身一人,身无长物。只有一脑子不属于他该考虑的问题。
李和不可否认,他有时候都做不到吴波这样子,活的这么难,妥协一下有何不可呢?单位里面混,资历是个宝,文凭不可少,能力当参考,关系最重要。
吴波还要犹豫,李和强行把他拖下了床,送上了车,往医院开去。
在医院里,李和让吴波歇着,他自己忙前忙后,排队挂号交钱。
在过道里找了个座位,李和陪着打点滴。
吴波歉意的说,“麻烦你了。”
李和说,“咱俩谁跟谁,说这些没意思了。“
吴波不再言语,逼着眼睛靠在墙上。
李和到门口抽完两根烟,想了想,又开车到商场帮着吴波买了几身衣服。
回来后,点滴挂完了,他说,“我们先去澡堂子泡个澡,然后去吃饭。”
吴波这次不再犹豫,站起身,随着李和去了澡堂子。
中午澡堂子没有人什么人,再说,这个季节洗澡的人也少,一个大水池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吴波手扒在水池边,点了烟一根烟道,“老同学,我想出国了。”
李和重重的吐了个烟圈,叹口气道,“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呢?”
“天下之大,我想看看有没有容我的地方。”
“你知道我在做生意的,要不跟我做生意吧?”李和记得吴波后来确实是出国了,据说在管着一家物理研究所,不过因为两个人本来在学校就没什么交集,所以毕业后一直联系的不多。
由此可见,吴波在科研上的成就比他大多了。
吴波摇摇头说,“我这种人哪里能做生意,不行的,不行的。”
李和道,“你比我聪明多了,真的,老同学,我希望你留下来帮我。你自己赚着钱了,你自己做一家研究所是了,何必这么悲观。”
吴波摇摇头说,“你说这话比我显得还外行了,不管是串列加速器物理实验室还是表面物理实验室都是钱堆出来的,咱全国才几个,再说,许多设备有钱都买不着呢,你这开始发梦了。”
李和笑着道,“反正你现在也没落处,我有一个印刷厂,你要是不嫌弃先去落脚,混口饭吃总成吧。出国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行不行?”
吴波现在有点心灰意冷的味道,说多了反而有点适得其反,不如让他先安定下来再说。
他觉得方向应该能跟吴波处得来,都是耿直实干型的人,凑成一起说不定能基情四射呢。
“谢谢。”吴波果真欣然同意,首要的问题是先填肚子,再论其他。
李和让他换了新衣服,出了澡堂子,没有在附近吃饭,直接开车先回去取吴波的行李。
“你要不要跟房东招呼声了?”
吴波说,“我房租都是提前给的。留个纸条就行。”
随便收拾了一下,直奔印刷厂去了,随便再一顿蹭饭。
到了印刷厂,吴波被这一片气派震惊了,在他的意识里以为只是个小作坊呢,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大厂子。
方向和吴波都没需要李和互相介绍,就握起了手。
方向说,“都是科院的,平常大概是眼熟的,名字还真不知道。我姓方,方向,喊我老方就成。”
“吴波,三水波。”
李和简单说了下情况,笑着道,“你帮着安排个住处。”
方向激动的说,“这再好不好了,我们最近在搞那个在线式喷码机,正发愁从哪里找机械方面的专家呢,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吴波谦虚的说,“机械方面谈不上专家,只是略有所知,我主要还是在磁层方面有点心得罢了。”
李和说,“别这么假客气了,我是来蹭饭的,咱能不能先吃饭再说。”
杨富贵说,“李哥,好了,好了。”
李和刚想去摸她脑袋的,猛然想到她是大姑娘了,手停顿了下,只得作罢。
进了食堂的一个包厢,见还有几个人坐在里面,方向都一一做了介绍,都是从研究所拉过来的专家。
吴波没用做介绍,自保了家门,学术界的圈子就这么大,好像都互有耳闻,哪怕没见过面,在期刊上总见过名字的,所以大家互相说久闻大名,倒真不是互相吹捧。
方向把菜单给了吴波说,“兄弟,你是第一次来,你看着点菜。”
吴**却不肯点,方向只得安排食堂按照拿手菜上。
菜还没上齐,酒开始上来了,李和本想帮吴**了酒,吴波却自己接了酒说,“没什么大碍,不过我是没有量的,一杯吧。”
方向等人头次和他喝酒,不知他的深浅。喝了一会儿,却知道了吴波的酒兴很高,别人敬酒,来者不拒,喝个杯底空。还挨次同别人碰杯子,话也多了起来,说,“我听了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喷码机,意思我懂了,大概跟打字机是一个原理的,是气泵加压的吧。”
方向高兴地道,“是的,一个道理。喷码机目前是美、德、英、日等几个发达国家在垄断,国内没有一个厂家能做。国外进口呢,价格贵不说,还坑人,一台要三十万左右,人家还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我们厂子呢,你也看到了,是主要做印刷包装,这个产品是肯定要的,我们为了争这口气,准备自己研发,自己来做。研发出来了,不但我们自己能用,我们可以给同行用,是一举多得。”
吴波斟酌了一下道,“我胡说几句吧,按我想,结构应该很简单的,气泵带动墨路压力驱动,能过气压产生墨压,并通过喷腔产生墨滴喷射出来。难就难再怎么做好,如何将墨线分裂成频率相同,大小相等,间距一定的墨滴。”
方向站起身高举起杯子道,“吴兄弟,以后多靠你帮衬了。我先敬你一杯。”
吴波也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李和从头至尾没有插话,因为这个他真的不懂。
喝完酒以后,杨富贵领着找了一个住宿的地方,并且帮着领来了洗漱用品,他对吴波说,“吴大哥,早饭我给你送来也成,你也可以自己去食堂。”
吴波笑着说,“谢谢,谢谢,不用客气,我以后自己去食堂就可以了。”
对着这个单间宿舍简直是满意的不得了,比他以前那个房子强了一百倍不止。
杨富贵说,“我住楼下,有事你喊我就成。”
李和临走时给他留了1000块钱,说,“拿着吧,算借你的。”
吴波说,“这怎么行,这么多,我怎么还。”
李和说,“你没听老方说,这里工资是3200,你怎么就还不了我了。”
吴波急了,说,“老同学,你帮我归帮我,这样子我真急了。”
李和说,“今天喝酒的桌子上的人,你也认识了,人家比你工资还高呢,有几个兼职一个月还有4000多呢。我这算哪门子照顾你?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
在他的坚持下,印刷厂的研究员的工资基本上是给出了全国的最高水平,这一点上他是毫不吝啬,哪怕是千金买马骨也是好的。
有钱不一定留得住人,但是没钱肯定留不住人,这一点他最是深有体会。
而且他鼓捣方向搞出了福利方案,满三年分房,还有一部分的分红方案,反正是一副不差钱的态度。
吴波不信,说,“你没骗我?”
“你不是要在住一天两天,等这边熟悉了你就知道了。这钱先拿着,你老家好长时间没寄钱了吧?”李和还是把钱给他放到了桌子上,只要是农村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容易的,“而且,你没听他说,那个什么喷码机搞出来了,一台要卖二三十万的,你这点工资算的了什么。”
吴波郑重的说,“谢谢你了,老同学。”
“浑说了。走了,有事打我电话。”李和摆手出了屋子,又去了方向的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在方向对面的桌子前坐下。方向给他倒了杯茶,笑着说,“你那位同学真是了不得,很少遇到这样聪明的人物。哎,可惜了。”
李和笑着说,“他性格执拗了一点,以后你多担待着一点。”
方向说,“是我该谢你才对,我是缺什么人,你给我送什么人。”
李和问,“最近你这边还可以吧?没什么难处吧。”
方向说,“困难是有的,主要还是外汇上,你知道的,很多设备需要进口,我们的额度远远不够。我是想再做个包装机械的厂子,这样我再拉人进来都有地方安排,不然光靠一个印刷厂,拉了人过来没用武之地。”
李和道,“外汇我来解决,我会安排人跟你联系。招人继续,你这边用不上的可以推荐给我,我自有地方安排。”
“好。”方向点头,他知道李和的产业自然不止一处,他只是偶尔会帮着李和默算到底有多少钱,算了多少次也没有个准数,大概全国没有比他跟有钱的人了。
李和喝完一杯茶,去了一趟厕所,洗了一把脸,开车往家去。
回到家,自然少不了何芳的埋怨,喝酒开车自然不能让她放心。
李和说,“没喝多少酒。”
他把吴波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感慨良多。
何芳从他的身上滑了下来,摩挲着他的胸口说,“他真的是个好人。”
“你可从来没这么跨过我!”李和不得不吃醋,能让何芳夸成好人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
“你也是好人,只是你这种偶尔也蔫坏,起谎话不用稿子,张口来。吴波这种好人一辈子都干不了坏事,也不会说谎话。”何芳突然道,“我是真的替赵青亏着呢。”
“替赵青亏什么?”
何芳说,“你难道不晓得吴波喜欢赵青?”
“我哪里晓得。”李和倒是真不知道。
“不过也是吴波自己熊,怪不了赵青。”
李和发现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一点点的鱼尾纹,脸面有点憔悴,心疼的说,“工作不用那么拼,差不多就行了,实在不行在家里,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何芳哼哼鼻子笑了,“那我岂不成了猪。”
李和看的心猿意马,立马翻身压上了,谁的器官都离不了谁的器官了。
于德华和沈道如这次是一起来的,同行的自然也少不了吴淑屏。
于德华这次突然不想住酒店了,安排人收拾了老宅,住在了李和隔壁的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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