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的忽然发难捣乱了灭唐城,阿里巴斯死了之后城内更是群龙无首,拜尔里赶了上来,安武抽出了横刀,在尸体上抹去了滴滴鲜血,问道:“周围战情如何?”
四周混乱之声越来越大,脚步声混杂着呼喝,大火也在向这边蔓延,烟火中奔来的拜尔里脸上带着烟灰,背上的衣服被砍中,幸而这一刀甚浅,没有伤到肌肉,只是露出了里面的棉花,道:“休息的两部人马正赶过来了。东营四百人,西营五百人,另外似乎有人在逃跑,城墙上的六百多人现在有些混乱。”
安武笑道:“东西两营现在再要赶来,已经迟了!”
将阿里巴斯的首级切下,挂在了旗杆之上,命一个大力士扛了,先将守将居处点燃了一把大火,跟着反向冲了出来。
安武才出大门,就见有三四百人从东面奔来,望见守将居处火起先吃了一惊,跟着再见到旗杆上安武的首级个个慌乱。
拜尔里趁机大叫:“阿里巴斯已死,跟着萨图克没前途了,快快投降吧!”
来兵这时都慌乱,大半心无斗志,剩下的待要反抗,安武持刀跨马直冲了过去,在两旁冒出滚滚浓烟的巷子之中踩出一条血路来,回纥兵大为混乱,三四百人有两百多人一哄而散,剩下数十人眼看无法抵挡节节败退,唐军一路砍杀过去,将这条巷子杀得尸枕血漫,一片狼藉。
这时西营兵马又有百人赶到,安武叫道:“谁还要来受死?”
那百夫长刚才看见唐军如此神武,暗想这灭唐城怕已难以守住,就算守住了,又未必再抵挡得住唐军的下一轮、再下一轮攻击!跟着萨图克也已没有活路,便大叫:“投降!投降!”
这时又有二百多人赶到,安武认得那百夫长,指着来军道:“有心投降者,左袒,做我前锋,上前杀敌!有了功劳我保举你转投我军!”
那百夫长想也不想就撕下了左袖,有数十人犹豫着跟他也左袒了,反向冲入来军,赶来的二百余人大叫:“干什么,干什么!是自己人!”
安武哈哈大笑,趁机从一侧冲入,可怜那二百人哪里抵挡得住,唐军高叫:“投降免杀!”
这一部回纥军刚刚休息不久,忽然赶来,又处在混乱之中,被一支叛变的友军冲杀,跟着被安武夹击,这一仗打得惨不堪言,领军者还在顽抗,而部下已有不少人开始抽脚,这时风向一转,有一股浓烟呛到了附近,安武等百余众训练有素地将头伏低,弯腰前进,一些混乱的回纥军却被呛得好惨,不停有回纥人叫道:“投降了,投降了!”
那领军者怒杀数人意图止降,然而却已经难以挽住颓势,二百余人被斩杀了四五十人,投降了七八十人,逃走了几十人,剩下的残兵都向城墙退去。
这时那些私商、挑夫刚好涌到附近,安武命他们在后跟随,带领了兵马冲到了城墙附近,城头上灭唐城的副将看看外头唐军越逼越近,城内安武领众蜿蜒逼来,到了这个时候,如何还有希望?
拜尔里跳上屋顶,高叫:“吉尔斯!快投降吧!难道你想像你弟弟一样,先做战奴吗?你可没有一个哥哥来让我帮你脱奴籍了!”
灭唐城的副将吉尔斯哀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下令投降,有几个悍勇的将领不依,吉尔斯反刀杀了数人,下令:“开城门!”
城外贺子英见城头停止了射箭,又见城门打开,领兵直冲了进来,安武已经将降军控制住,贺子英见到了安武,叫道:“安大叔,恭喜啊!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安武嘿了一声说:“一场小胜而已,算得什么一鸣惊人!不过这等事情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不来,都督才让我来办!”
贺子英哈哈一笑,跟着将笑容收敛,传令道:“安武听令!”
众人一怔,便听贺子英道:“都督有令,若安武成功攻破迎唐城,即于马前升为中郎将!”跟着跳下马来,拱手笑道:“安将军,恭喜,恭喜。”
安武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想想数年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亦不由得心中欣慰。
唐军既接掌了这座城砦,后面兵马、民兵陆续进驻,便赶着去扑灭大火,但火势已成,安武当机立断,下令将所有物资都搬离火源,干脆让它烧个够!
郭洛并不需要这座城砦,他需要的是消灭这座城砦!
大火烧了一日,直到第二天黄昏才消停,安武与贺子英以及汉名为刘柏的拜尔里引军在附近水源处扎下营寨,俘虏送往后方,降军由改名张吉的吉尔斯率领,这山口以后,再往北就是可以纵马之地了。
冲天砦的物资与战马陆续运到,这里的兵马就都成了骑兵。
唐军攻克灭唐城的第二日,怛罗斯和俱兰城方向便同时有援军开到,望见这边胜负已决不敢逼近,各自退却了。
张吉刚刚投降,意图立功,就请命攻击俱兰城,刘柏却认为不如直奔怛罗斯,安武却道:“不,我们暂时不用行动了。”
张吉刘柏大奇,道:“这是为何?”
“这是都督的命令!”安武道:“你们听令就是。”
这时贺子英道:“雅尔那边,这时应该也拿下了吧。”
安武淡淡笑道:“都督在雅尔那边用的功夫,并不在这边之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灭唐城被攻陷的消息先传到俱兰城,满城俱皆惊慌,守将赶紧将消息同时向八剌沙衮以及雅尔传去,跑往雅尔的使者才过灭尔基,就见另外一个使者浑身浴血匆匆赶来,他急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使者道:“你还不知道!两日前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唐军忽然派兵从下游夜渡,袭击了码头,跟着大军渡过真珠河,堵住了雅尔诸门,现在雅尔城外少说也有两万大军,我是趁着大军还没堵实冲了出来,正要往俱兰城报信。你要过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俱兰城的使者还是赶到了雅尔,到了彼城,但见雅尔城外旌旗飞扬,大唐府兵纵横往来,民兵、牧骑遍布穿梭,又有附属部落军在外围协防,一眼望过去怕不有四五万人马,雅尔城外的大部分据点都已被唐军夺占,真珠河边的大营竖着一杆大旗,在东风吹拂中猎猎作响,一面绣着一头雄狮,一面绣着一个“郭”字!
俱兰城的使者大吃一惊,心想:“郭?难道是郭洛亲自到了?”
————————————雅尔城内,胡沙加尔也看着真珠河畔的那面大旗,露出一种非常阴郁的神色。雅尔是一座小城,不像疏勒、龟兹那般,只要占据要道,四五万人马已经能够将雅尔堵得很严。
这座山城本来颇为险要,这是岭西回纥赖以抵御唐军的战略要点,不过近来由于要弥补八剌沙衮的空虚,胡沙加尔抽调了约四成的兵力北上,和从俱兰城、灭尔基两地一起抽调的兵力一起,由术伊巴尔在八剌沙衮布成了一条防线。
失去了四成兵力的胡沙加尔对于雅尔的防御自然便不能如先前那般严密从容,不过这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却用了走调法,在一半要紧地点用上了常驻兵力以外,又用流动兵力在剩下的驻防地点不断地走穴,使真珠河北岸的防区显得虚虚实实,人莫能测。
对于这样的调配,胡沙加尔本人一开始还是相当满意的,他相信这个安排定能威慑得对岸的温延海不敢妄动。
然而技巧型战术最不能遇到的,就是实打实的全力进攻!
胡沙加尔没想到唐军不来则已,一来竟然就动用了空前未有的兵力!先是寻到了北岸回纥军的破绽渡河,跟着便铺天盖地地猛冲过来,将胡沙加尔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虚营瞬间就变成了笑话,流动兵力更是无法抵挡地住拥有优势兵力的唐军的冲击!
等到胡沙加尔将北岸各处的兵力调集起来,郭洛的大旗已经到了真珠河北岸!
数百船筏被唐军用铁链链成了一座浮桥,唐军的步兵先过,跟着骑兵也过了河,郭洛在城下摆开阵势邀战,同时后方的补给队伍犹如长蛇一般源源而至!看这态势,郭洛可不止要攻克雅尔而已,势将踏平八剌沙衮而后快!
“难道……他们是串通好了的?”
胡沙加尔喃喃道。
他想起了八剌沙衮北面的唐军在过去一个月的动态,如果从现在这个结局再反思已经过去的事情,则那个叫郭威的人,他的所有举动竟然貌似是在给郭洛铺路!如果不是胡沙加尔临时抽调了部分兵力北上,那么三日之前郭洛的前锋未必就能那么顺利地渡河,现在胡沙加尔也不会如此窘迫。
本来郭洛和郭威都是唐军,会互相配合很正常,不过考虑到在这个时代的通讯设施,胡沙加尔本来料到唐军南北两支不可能这样有默契地配合才对,可惜这时他发现自己错了。
在几年前他所犯的错误导致了萨图克的大本营——疏勒的陷落,而现在一座赖以抵挡唐军南路大军的坚城,又在自己的手上陷入危机。这个打击,将胡沙加尔在怛罗斯地区卧薪尝胆中重拾的信心几乎一夕击溃了。
“将军。”
葛萨齐辉在旁比道:“现在怎么办?死守,还是出战?”
当日萨图克篡夺了岭西大权之后,一边在热海边对军队重新整编,安插了亲信又剔除了异己,加强了对数万大军的控制,一边又让葛萨丹摩写信给他的长子葛萨齐辉。葛萨齐辉见乃父已在萨图克军中,自己再要坚守,葛萨家族也难以取得阿尔斯兰一系的信任了,再说萨图克的势力又大,因此就顺势也投靠了萨图克了。
萨图克一开始许诺给予葛萨家族极大的利益,除了封疆之外更许诺让葛萨齐辉保有在南部的兵权,但等葛萨齐辉正式投诚之后,萨图克就一步步地蚕食他的权力,他没有违诺剥夺葛萨齐辉作为雅尔守将的地位,却又委派了胡沙加尔作为雅尔、灭尔基地区的总大将,实际上还是将葛萨齐辉变成了胡沙加尔的副将。
“我已经派出了使者前往八剌沙衮!”胡沙加尔收拾好心情,他心中其实另有一套打算的,只是不准备透露给葛萨齐辉,缓缓说道:“接下来且看大汗如何应对再说。”
这时灭唐城陷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胡沙加尔也还不知道怛罗斯地区的防线已不完整,作为一个有着总体战略眼光的人,他知道碎叶河流域已经守不住了!北面缺乏抵御唐军的天险,南面雅尔眼看也未必能保得住了,南北同时告急,以当下岭西回纥的军心士气,想要守下去那是难如登天!
当下之计,唯一的选择就是退守怛罗斯地区,以怛罗斯地区作为抵御唐军西进的防线,然后再将进攻的精力放在对河中地区的攻略,东守而西进,如果能够顺利取得布哈拉,那么回纥人将有可能取代萨曼人,成为河中新的统治者——这是萨图克唯一的、最为乐观的选择了。
“死守!”胡沙加尔下令!
现在死守,不是认为可以将郭洛击退,而是要争取时间让萨图克撤退,只要大军全面收缩到怛罗斯地区,那么以灭尔基和灭唐城的险要来抵消唐军的兵力优势就还是有可能的。
在胡沙加尔离去后,看着这个主将的背影,葛萨齐辉转回自己的居处去了,一个本来不该出现的老人在窗户透露出来的微光中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来。这人本来应该是跟随萨图克“东征”的葛萨丹摩,在北庭大败之后就失踪了,不想这时竟然出现在这里。
跟着黑暗中又走出另外一个人来,褐发黑眼,操着一口疏勒口音道:“形势已经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两位难道还下不定决心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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