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脑海里统统都是数据。
从保定站何时发车,哪一处地方是最容易导致延时的,会车时,蒸汽机车会等候多久……
发车出去,倘若中途耽搁太多,就是浪费啊。
这群狗东西,浪费的是民脂民膏。
张鹤龄每日都是一肚子的怨气。
这车辆的调度,简直就是一团糟。
车站站台设置,也有许多地方不甚合理。
车站附近应该多设客栈和车马行,这些多了,人们才乐于火车出行。
否则一大堆人拥挤在一起,疏散时无法疏散,进站时又相互妨碍,这不知让多少人望而生畏。
“哥,你饿不饿,我葫芦里还有粥。”
张鹤龄摆摆手:“你自己吃。”
“噢。”张延龄愉快的揭开葫芦,对着葫芦嘴,咕噜咕噜的喝粥。
张鹤龄突然道:“对了……可以不可以设置一个道岔,如此……便可让蒸汽机车会车,免得彼此之间相互等候。”
“道岔?这铁路不是一根线吗?”
“你这猪脑袋,净知道吃了。”张鹤龄扬手欲打。
张延龄立即缩了脖子。
张鹤龄恨铁不成钢的道:“一个可以移动的道岔,车往这边走,便转到这边,要往那边走,便转至另一边,彼此之间互不干扰……我想想……我想想……先记下来,回去再说。还有这蒸汽机车的时刻表,许多地方都不甚合理。还有……车站……车站的站台……还有……”
他喃喃自语,一一记下。
“过几日回京里,阿姐的诞日要到了,正好去寻方继藩那狗东西,让他将这些事给我们解决了。这狗东西只晓得挑唆皇上要咱们的银子,哎呀……再说下去我又觉得心绞痛了……”
张鹤龄捂着心口。
张延龄总算顾不上吃了,连忙放下了葫芦,轻轻给张鹤龄揉搓:“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阿兄,事情已经过去了。”
呼……
张鹤龄长出了一口气:“还有……还有最紧要的事,便是各处车站,浪费格外的严重,甚至某些车站人员,居然盗卖煤炭,有人合伙捎带货物,这是什么?用那方狗的话来说,这是褥咱们的羊毛啊,任何事都是积少成多,水滴石穿。今日一点,明日一点,长久下去,便等于是我们张家进了老鼠,这群狗东西,都在窃咱张家的财物呢!”
张延龄紧张道:“莫激动,莫激动,总有办法的,哥,不能再生气了,上一次就因为生气,昏厥过去,糟蹋了几十个钱买药。”
张鹤龄猛的一怔,随即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上了微笑:“不生气,要快乐。”
………………
工程院上下已开始忙碌起来,几乎所有的工程人员,都在盯着这个大项目。
倒不只是因为资金的投入巨大,而在于,这个工程,挑战性极大。
急需解决的问题,有许多。
越是有困难,就意味着可能许多新的构想可能提出,也意味着,许多人可以趁此机会,从中受益匪浅。
李天已经拉起了一个队伍。
随即,他做了一个方案,交给了自己的恩师,恩师则与其他工程院的院士们议论开了,彼此之间,各自论证其中的可能性。
若是以往,大家见了这提出的方案,还有结构图纸,少不得要拍桌子大骂,这哪个不懂工程的狗东西提出来的破玩意,好在……这一次,这些脾气火爆的院士们,出奇的表现出了他们应有的素养,也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所有的讨论都是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的,哪怕是有所批评,也大多只涉及到了构造细节的层面。
毕竟……提出这个总方案的,乃是镇国公。
很快……前期的论证工作接近了尾声,大规模的土木……已是预备开始。
李天调集的,统统都是精兵强将,哪怕是寻常的匠人,放到了工程界,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除此之外,便是与各个作坊进行协调,尽力的打制各种钢结构所需的钢材。
这其中,最大的工艺难点,就在于熔接的技艺。
钢结构之间,如何稳定的连接一起,这是最需解决的问题。
好在……此时锻焊的工艺早已成熟,铁匠们先给钢铁衔接处进行加温之后,趁着钢铁较软时,用铁锤进行锻打,可以起到焊接的效果。
于是,人们尝试着使用更高的温度进行熔接,而更实在的办法,则是铁匠们亲自上阵,先用螺丝紧固,而后进行焊接。
无论什么野路子,虽然这样的做法,十分浪费人力,可李天有银子,不愁没有人手。
整个陈家庄,此时已搬运了如山一般的材料,地基也已开始打制了。
方继藩对于他们的进度,却是显得有些不满,可这毕竟是第一遭,倒也没有去责骂。
过几日,便是张太后的诞日。
这等事,自是交给朱秀荣去上心,方家自是要备上厚礼的。
倒是朱厚照心急火燎的叫了刘瑾来,大抵的说明了张太后心情一直郁郁,作为儿子的朱厚照,希望亲自登台,给张太后唱个戏,问方继藩这儿有没有什么新戏。
“又唱戏呀。”方继藩一脸无语的样子。
这年头的娱乐,实在是单调得方继藩提不起一点的劲儿。
刘瑾就道:“这是陛下的一片孝心,太后别的都不稀罕,唯独爱听戏,这不是讨太后欢喜吗?戏班子已是请了,都是京里最好的,可陛下却希望亲自登台,干爷,您看看,有没有……”
方继藩懊恼的抚摸自己的额头:“这个……这天底下,这么多的戏,来寻我做什么?”
今儿是带了任务来的,刘瑾很有耐心,笑吟吟的道:“陛下是个求新的人,最受不得旧的东西,那些戏,他一个喜欢的都没有。”
方继藩心里就忍不住默默的道:这朱厚照,也算是神了,古人都守旧、保守,唯独他,作为一个帝皇,反而喜欢怎么新鲜怎么来,幸好他不是艺术家,如若不然,人家还在坚持古典主义的时候,他已追求浪漫主义了,这样的家伙,在现在……是要上火刑架的。
可方继藩,哪里会编什么戏曲,当初不过是大抵想到了铡美案之类的故事,让人去写而已。
现在一时急切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来,可朱厚照催的紧,似乎对方继藩最是信得过,离了方继藩还真不成。
方继藩很无奈,最后苦笑道:“这个……这个……刺激一点的可以不可以?”
刘瑾一愣:“啥?”
“刺激的。”
刘瑾瞠目结舌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不会是脱……脱衣的那种……”
刘瑾不是胆大包天,敢这样问,而是他知道,干爷是啥事都做得出来的。
方继藩却是不高兴了,板起脸道:“你这肮脏的狗东西,就只会想些乱七八糟的,我说的是……和寻常的戏曲相比,比较不同的。”
刘瑾总算开怀了,眼一弯,乐呵呵的道:“对对对,陛下说了,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方继藩就道:“那我可教你啦,到时候可别怪我。”
刘瑾一脸谄媚的道:“不敢,不敢,干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方继藩倒是不客气,也是用了心,教了刘瑾老半天,刘瑾却是晕头晕脑,还回不过味来,最后收起了方继藩写的唱词,面带犹豫:“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方继藩一瞪眼:“有什么话直说,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刘瑾很有求生欲的连忙道:“干爷,您好好歇着,孙儿这便回宫复命,听宫里说,这些日子,干爷有些上火,平时多吃清淡一些,干爷,孙儿走了啊。”
看着刘瑾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方继藩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这样搞,呃……陛下会不会来找他算账?
过了几日……
方继藩与朱秀荣穿上朝服,一起入宫了。
今日乃是太后的诞日,作为后辈,自然是少不得前去拜寿。
直入宫苑,至坤宁宫。
清早的时候,张太后去拜了太皇太后,方才和太皇太后一起,移驾至坤宁宫来。
命妇们早已来了,个个花枝招展。
方继藩和朱秀荣去行过了礼,却左右不见朱厚照来。
张太后便道:“陛下这几日,总是神出鬼没的,许多日子没来坤宁宫了,今日也是如此,实在太不像话。”
方继藩就干笑道:“陛下日理万机,这个时候,我想,他理应在署理国家大事吧,娘娘,这做皇帝……不易啊……”
张太后道:“可本宫还听人来告状,说是陛下,又不知多少日子没上朝了。你是内阁大学士,这个,你也不知道吗?”
“这……”方继藩一耸肩:“儿臣,儿臣……”
张太后一挥手道:“皇帝有错,本宫岂会怪到你的头上,有错,那也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将他生出来的,你别害怕,怪不到你的头上。”
正说着,却有宦官匆匆而来:“娘娘,陛下在外头搭了戏台子,请您去听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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