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占京城虽然在思想上对社会和天下百姓造成巨大的冲击,可过个几日还是慢慢平静下来。对于普通人而言生活不易,想着柴米油盐最重要。而还有些人就要想着如何活命了。
城破当晚,城中的晋商就惊惧不已。曾经去找刘福成想办法的晋商老爷张儒绅就特别的慌张。他是老牌的辽东商人,在抚顺还未被建奴攻占前就在北地做生意。抚顺被占后,他甚至由努尔哈赤亲自放回,奴酋还托付他多多在中原打听消息,贩运货物到辽东。
建奴拿下辽东后,搜刮地方之凶狠比‘革命军’还要残酷。蛮族完全是敲骨吸髓,涸泽而渔。那怕辽阳被周青峰提前搬运一空,可他们还是在整个辽东辽西获取了两千多万两白银。这是整个北地数百万汉民的财产。
有了这笔钱,女真人就可以大手笔的吸引各路商人乃是明军给他们提供物资。这其中张儒绅所属的晋商是最为卖力的。他们往往从大同和京城购买货源,穿过张家口越过蒙古人的地盘抵达沈阳。从粮食茶叶到刀枪火器,他们什么都卖,无所顾忌。
张儒绅一直觉着自己只要搞定了官场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他很快就发现有个更加可怕的家伙盯上了自己。‘革命军’的报纸从一开始就对晋商的商业行动进行了报道,详细的描述了他们贩运货物的路线和带来的影响,并且直呼他们为——汉奸国贼。
一开始所有晋商都没把这当回事。他们都觉着‘革命军’不过是一伙困居辽南半岛的反贼,居然发报纸指责他们叛国,这不是嫌的蛋疼吗?再则,他们觉着‘老子就是要叛国当汉奸’,你们能奈我何?过来咬我呀!
‘革命军’还真就咬着这伙晋商不放了。
随着‘革命军’势力的扩大,‘革命军’宣传部门的影响力迅猛增加。周青峰打下天津时,大明的官绅和百姓对来自‘革命军’的消息还只是好奇,当很快就发现看报纸是生活必须。
‘革命军’超越时代的信息传播方式很快征服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头脑。随着‘革命军’一次又一次的扩张,人们越来越重视它。其报纸的传播自然越来越远,越来越强。报纸上的观点也越来越深入人心。
对于汉奸卖国贼,就连大明的官绅都看不顺眼,很是反感。而晋商被贴上这个标签后,说山西话的他们走到那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连累山西人都被非议。
天长日久,晋商的商业渠道就在强烈的社会舆论下逐渐萎缩。甚至到了连山西人自己都痛恨这些卖国商人。张儒绅所在的团体这才明白什么叫做‘众口铄金’,什么叫做‘舆论压力’,才知道报纸上言辞犀利的痛骂对他们能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虽然晋商还是在继续跟建奴做生意,可他们却越来越小心,越来越麻烦。尤其是‘革命军’的特种作战司令部成立后,就和安全部联手对晋商实行针对性的定点清除,斩杀卖国奸商。每次行动成功后,‘革命军’的报纸还会公开宣布战果,表示某某某汉奸已经伏诛。
老百姓看的自然是拍手称快,毕竟中华文明自古以来就宣扬赞美岳飞这样忠君爱国的英雄,而把秦桧这样的卖国贼钉在耻辱柱上骂上几百年。当有同僚不断被杀,张儒绅就知道怕了——他觉着自己明明没招惹‘革命军’那位大帅,偏偏人家就是要杀他。
张儒绅跑遍了整个京城,甚至派人到天津去求饶服软,可‘革命军’根本不跟他谈。周青峰对这帮发国难财,赚汉人血肉钱的奸商是恨之入骨,痛恨程度甚至超过恨大明官绅,发誓要杀光他们。
京城城破的当晚,张儒绅就知道自己要大难临头。他带着少量亲信从晋商的会馆逃出来,没过多久‘革命军’安全部的人就带着士兵前来进行抓捕,审问会馆人员下落。这份狠辣的手段把张儒绅吓的魂不附体——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不要钱,只要命。
城破之夜,‘革命军’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名单开始抓人。两万多大军除掉各处驻防的外,还能抽调出数千机动部队全城追索。等到再过两天大量民兵民工赶到,那更是将城内城外封锁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别想乱飞出去。
幸好张儒绅对这最坏的情况有所准备,他带着亲信买通了城内一座小庙的主持,全部人手统统跑到庙里挂单当和尚,就连度牒什么都是齐全的,正经搜查绝对查不出来。只是在庙里待了几天,他还是想着要逃走,自然要出来探听消息。
这一探听就发现,整个京城都变了。
‘革命军’内政部改组为国务院,办公地点就放在原本六部朝房内。徐冰正式就任‘总理’职务,第一件事就是清查京城以及周边城镇的人口田地。出于对明廷户部和吏部官员和资料的完全不信任,‘革命军’决定要靠自己的人员对人口田地进行统计。
从洞天福地培养出来的干部算是派上了大用场。每天都有三十名高小文凭的学员在洞天福地内被快速培训成初中生。国务院已经有一千多初中生。徐冰将每十名初中生组成一个工作组,他们会在一名高中生的带领下,配上一百名精干民兵对全城进行清查。
高效而独立的清查工作将过去被隐匿的人口和财产逐一清理出来,甚至还将大量社会闲杂人员也统统曝光。各种地痞流氓,打手恶棍,黑恶组织不断的被打击清理。很多过去被认为无人敢惹,背景深厚的势力一下子就被连根拔起,灰飞烟灭。
半个月间,整个京城死了好几千人。每天都有人想要从城内逃出去,每天都有人被抓捕后审讯,每天都有人被明正典刑。午门外天一亮就有百姓去看热闹,到了午时就有一颗又一颗的脑袋被砍下来。那块地血流成河,怎么冲洗都不干净。
‘革命军’这帮酷烈手段令人丧胆,这可不是承平日久的大明百姓所能想象。可死了那么多人,市面上倒是立马清爽了许多。
老百姓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泼皮无赖缠上,甚至好些人连高利贷都不用还了,大半夜的出门也不用太担心,因为街道上到处都是‘革命军’士兵。只要不作奸犯科,大家的日子立马轻松了许多。
张儒绅却发现过去所能联系的道上朋友全完蛋了,没人能再给他提供便利。官场上的权贵不是被逮捕清算,就是被软禁忏悔,再就是被集中重造,也没人能给张儒绅打通关系。他这一下就觉着寸步难行,犹如睁眼瞎。
过去明廷要法办这些人可都难如登天,现在‘革命军’一口气全部扫干净了。
对这等状况,张儒绅是叫苦不迭,让他更是胆战心惊。因为最近的报纸正在发处决名单,上面一个个名字有不少都是他熟悉的。其中就有被逮捕审讯过的晋商,罪名很简单——叛国罪。
由于城里死人太多,‘革命军’顺应百姓心理需求,也找了些和尚道士超度亡魂。张儒绅假冒和尚,也被要求去到处念经做法事。他常年在塞外经商,满面风霜的样子有种自然的老态,穿上破旧的僧衣缁袍,还真像个出家人。
张儒绅超度的第一家便是个官宦。家主是个户部侍郎,在宫里被软禁,当夜就悬梁自尽。尸体送回来连家门都进不了,因为其家宅已经被查封,只能停尸在家宅外头,一堆被赶出来的亲属都在街道上号啕痛哭。
一大家子哭的甚是凄凉,‘革命军’的士兵却把守门口,不许他们进去收拾衣裳。负责来清查人口的工作组也粗暴的很,当场喝令奴仆全部回家,无家可归的前往‘革命军’政府办的收容所等待安置。
这一户算的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顷刻间全家老小只能各奔东西。张儒绅一边念经超度亡魂,一边看得心有戚戚。不过他也没超度多久,不耐烦的工作组就喊来收尸队把尸体拖去火化,同时对宅院内的财物进行清点。
户部侍郎么,管的就是钱粮。这种官职不黑心点根本上不去。张儒绅就看到工作组派人从院里搬出一箱一箱的银锭,据说都是在地窖里发现的。
一箱银子极其笨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要四个民兵才能抬得动。清点的人员必须将银子逐个拿出来称重,现场的雪花银铺开那真是白花花的一片。
“唉……,早知如此,贪这么多又有何用?”张儒绅既是感叹这位侍郎大人,也是感叹他自己。晋商也是辛辛苦苦,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赚钱。现在钱没赚到,命都要丢了。“这天下为什么要有‘革命军’这等怪物?闹得我等都不安宁。”
不等感叹完,张儒绅又被派往下一个地方超度。这次正好是晋商会馆,会馆内到处都是污血。看得出城破当天,这里发生过不小的战斗。他回来时一个熟人都没见着,倒是几个被派来清理的杂役念叨道:“这些山西佬都不是善茬,甚至还有修士助阵,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革命军’这边更强呗。
修士会术法又如何?丢几颗手榴弹过去也要被炸的七荤八素。负责清理此地的近卫士兵甚至都没叫援助,直接一通排枪就把几名晋商修士被打的犹如血葫芦。张儒绅满以为自己这些同僚本事不小,好歹能逃出去几个,现在看来只怕是生死难料。
张儒绅在这地方待着不舒服,吵吵念几句经文就算超度完了。只是等他想要离开,却发现有个扫地的杂役忽然向他靠近。他定睛一看,顿时惊道:“刘福成,你这家伙居然也没跑掉。”
靠近的杂役虽然易容,可张儒绅一眼就将对方认出来。这杂役悄悄竖起手指连连嘘声,压低嗓子问道:“张兄,别来无恙啊。看样子你混的不错,兄弟我想投靠你呀。”
“别来你个鬼!”张儒绅警惕的左右看看,他暗想:“风水轮流转啊,当初老子怎么求你的?你又是怎么打发老子的?现在你来求我……?”他甩手喝道:“你这扫把星别跟着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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