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重症监护室病房。
床上的男人费力睁开眼睛,看着白茫茫的墙顶,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里是……哪里。
已经到天国了吗?
裴季想着。
还以为,自己会下地狱。
手指略微一动,手腕处一阵钝痛立刻清晰地传来,男人吃痛低头看去,见厚厚的纱布包裹着自己的手腕,丝毫不见之前被划开放入浴缸时那抹刺眼的红色。
“你醒了。”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一个黑发黑外套,一个银发白衬衣。
裴季迷茫地看着这两人,直到视野逐渐清晰,他勉强张开苍白的唇,唤其中一个人,“谢pd……”
谢嘉释点头,他起身拿起水杯,“要喝水吗?”
裴季摇摇头,“我怎么……”
“想问你怎么还没死是吗?”谢嘉释的眼底平静,他把水杯放在一旁,“程微那天到你家给你送午饭,她及时发现了你想要自杀。”
裴季的脸颊开始颤抖起来,他抖着声音问男人,“谢pd,你说不是觉得…我很懦弱?”
“倒也不是,这是你的选择,也与我无关,”谢嘉释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桀骜淡漠,“不过我只想跟你说一件事,你女朋友程微在这里守了你三天三夜,最后累到昏厥,现在正躺在隔壁病房里。”他说着略微俯身,手肘抵着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人,“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微微她……”裴季闻言,苍白的脸上浮起慌乱和一股浓烈的自我憎恨,眼圈也红了,“是我对不起她……她现在怎么样?”
祁凛在旁冷哼一声,“都能割腕自杀的人,还会在乎女朋友的死活?”他说着站起来,“受不了,你自己问吧,我现在看见他的脸就想打他。”
门被合上。
“说说吧。”谢嘉释抱臂直起身子,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眼前的裴季,眼底的寒气涌了出来,他冰冷地问他:“为什么割腕。”
明明林为受他的拜托,对裴季的药物成瘾的问题进行治疗,有关裴铭那些事现在也落下了帷幕,压根没道理这节骨眼上还出事,谢嘉释对此感到无比愤怒,他的神情越发凌厉:“你打算一死了之,不管你母亲了?她才刚脱离危险慢慢好起来,你现在这样,对得起谁?”
裴季眼圈变红,他捂着脸痛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谢pd,可是……可是,我真的忍不住……”
看不到希望的。
每一天克服难挨剧烈的药瘾,头皮忍到发麻,发作时他恨不得划破手腕让血流尽。
他再也出不了道了,犯下的罪行就算不会被警方判刑,却也会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他曾是裴铭的帮凶,就算最后他将功补过,但已经是社会性死亡了。
被粉丝唾骂。
被没完没了地网暴。
每每偷偷朝他投来的,那些人们鄙夷的眼神。
没有用了。
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梦想什么的也都没了。
他被那个少年的言语攻破了最后的防线,他最终绝望地拿起了桌上的刀。
裴季回想着当时仿佛着了魔一般的自己,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后怕。
在死亡的阴影面前,他最后还是想要活着,就算活在痛苦里。
所以,在失去意识那一刻还是接通了程微的电话,“快,救我……”
忽然被大力箍住肩膀,高大的银发男人俯身下来,他的眼底压抑着巨大的怒意,后来还是忍耐着一点点变得平静下来,“所以你现在,是感到后悔了?”
裴季流着泪,一边重重地点头,“嗯。”
他深呼吸了一下,随后谢嘉释坐了回去。
“我听祁凛说,你自杀前接了一个电话,那个人,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谢嘉释说着眯起了眼,这么问他。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裴季面如死灰地启唇:“那天,他跟我说……我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因为我已经被毁了……”
谢嘉释仔细地听着,手指一点点攥紧,他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而阴沉起来。
“我当时觉得他说的全对,我真的绝望了,我就是个废物,我相信了他的说辞,然后,我拿起了水果刀……”
几天前。
学生们从图书馆走出来时,收起了淋雨的伞,说说笑笑走出去。
外头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此时的阳光正好。
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建筑里,图书馆中的书卷气混着下过雨后凉风的清新。
金发白肤的混血少年正坐在长宜大学图书馆的一个隐蔽角落里,四周无人,他身子侧倚着白色墙边,长腿搭着面前的桌子,膝盖上摊开一本深色封皮的书,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署名“我的桑桑”后面坠着一个爱心的电话号码,又一次并没有被拨通。
看来是又被桑晚拉进黑名单了。
他脸色阴沉起来,“哼,八成在和谢嘉释约会吧。”
他不悦地暗灭手机,随后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这次少年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边野恶劣地笑了一下。
他侧着身子,手机屏幕贴着侧脸,少年的唇瓣一张一合,他声音玩味:
“喂,你叫裴季吧?是裴铭的弟弟。”
“我是谁?我是谁你可不用知道哦,因为,现在还是担心你自己,比较好呢。”
打火机被一根白皙的手指蓦然弹开,火星跳动着明明灭灭,一股烧焦味传来,少年拿它贴近书页。
“还这样活着吗?你觉得,你还有出路吗?”
“你以为野回公司会继续留着你?不要太天真了——”
桌上散乱地放着一些照片,以及长宜校报的头条版面,翻开的那页,恰好是是一个银发的俊美男人和漂亮少女,两人在舞台上相拥的模样,少年把校报拿起来,慢悠悠地看着,他钴蓝色眼睛里的神色晦暗不明,而明明唇角是勾着笑意思,却看着令人心寒至极。
他晃荡着脚,拿着手机,开始从容不迫地引诱着电话那头的裴季走向一个误区,步步攻陷,句句引诱,裹着蜜糖的无辜言语如同诱惑夏娃吃下禁果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再慢慢地缠紧身体,引诱着那边药瘾发作而陷入癫狂的年轻男人,一步步走向无法回头的绝望深渊里。
他蓝色的瞳孔如同恶魔一般翕动着,少年用打火机烧着那张版面海报,看着两人在烈火里消失,他悠闲地张开唇,对着那头陷入了绝望的男人,一锤定音:
“你现在这样活着,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所以,你应该……”
那天的男人绝望地问他,“我应该怎么办……?”
少年笑了一下,边野蓦地直起身子,他唇角挽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
“——应该立刻去死。”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那头被划开肌肤的声音。
边野仰脸,抖着双肩,开始癫狂地大笑起来。
—————
滴瓶里的液体一点点地淌进静脉里。
寂静的病房里回荡着裴季一个人稍显无力的声音。
“那个人……他好像用了变声器,我只知道是个少年,他能洞悉我的一切,他的话就像有魔力一样,我当时被他说的心理崩溃,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他甚至连刀刺哪里死的更快都告诉了我。”
“……他说在左胸第二根肋骨下。”
“平插进去。”
(世界很美风景很漂亮你还有大好前途)
(此为剧情需要不要轻生好好生活啊宝们)
谢嘉释说:“然后呢?”
“但是刺下去前那一刻我害怕了,我实在是怕疼,所以并没有按他说的那样做……”
“所以你才会被救回来。”谢嘉释沉着眼,这么说。
“……是。”
男人从病房走出来时,祁凛站在门口抱臂问他,“有怀疑对象吗?”
谢嘉释神色淡漠,答:“有。”
“哦?是谁?”祁凛来了兴致。
“一个叫边野的人。”他神色里不动声色地略过一抹深沉的烈火,谢嘉释冰冷地补充:“在我这里,他有很大的嫌疑。”
两人随后去了关押着裴铭的特殊病房。
他的状态比裴季还要糟糕,裴铭的四肢打着厚重石膏,右腿直接粉碎性骨折,腿被吊起来动也不能动,还带着护颈圈。
里面已经有两个警察对他进行审讯。
那人现在早没了在舞台上的光鲜亮丽,人恹恹的,即使抬眼看到了推门进来的谢嘉释,裴铭依旧眼皮耷拉着毫无生气。
“你还活的好好的啊,谢嘉释。”裴铭扯了扯唇这么说,他的声音粗糙的像是从砂纸划过,他看着银发男人走到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眼底露出几分强撑着的势气:“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你一定挺痛快的吧,恶有恶报。”他嗤笑一声,“来看我笑话的?我告诉你,对你做过什么,我可一点也不后悔。”
“裴铭,注意你的言辞!”审讯警官闻言深深皱起了眉,“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以后对你量刑的依据。”
“既然你都这么说,看来是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谢嘉释挑了挑眉,分外平静地坐下来,对此并不动怒。
“我今天来这里,不是跟你算账的,因为自会有法律去制裁你。”他说。
裴铭嗤了一声,“真正义啊。”
他交叠长腿,谢嘉释靠在椅子上赫然抬眼,他看着面前的裴铭,神情一瞬间变得凛然凌厉:
“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的话,把你知道所有关于贩毒团伙btykindom的信息尽早向警方坦白。”
“这是你最后的赎罪机会。”
他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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