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随笔(1 / 1)

纣临 三天两觉 3936 字 2个月前

或许是因为也到了那个年纪了,有时夜深人静时,我也会多愁善感起来。

平日里写多了假大空的官方文案,偶尔就会想写些自己真正想写的东西;想把自己仅有的那点儿才华从工作中剥离出来,作为一种兴趣……和自己的情绪一并抒发出来。

然而我也没有写日记的那个毅力,所以就写了这么篇随笔。

最后不一定要给谁看,只是整理一下回忆,看看那些曾经多彩而鲜明的东西如今是不是已经褪色。

等我哪天真的老糊涂了,我也可以拿出来翻翻,回想起那些故人和往事。

那么……从哪儿说起呢。

要不就按照当年的“陪审员编号”来吧,若扯到了其他人那就捎带着也说了。

一号……是燕无伤吧。

虽然真正的燕无伤当年根本没来参加我们那次“审判”,但他依然算是一号;他的事儿我还是比较清楚的,毕竟我们直到最近还有联络。

浪客曾跟我说过燕无伤的理想,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荣华富贵、提前退休。

俗是俗点儿,不过的确也无可指摘。

可惜,他的理想至少到今天为止还是没有实现;纵然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是不错,也很少再出去跑任务了,但他和浪客两人至今仍在帝国的正式编制之外秘密的为我们的皇帝陛下服务着。

他俩都是聪明人,我想他们也都明白,离他们退休的那天还远着呢,就算有天皇帝陛下不在了,他们也得为这个王朝继续服务下去。

二号是兰斯,亦或者……古凊?

还是称他为兰斯吧,那才是我想起他的脸时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名字。

那一年,他是“判官”,我是“祭者”。

那时候,我厉小帆有一个梦想,一个不那么现实和利己的梦想。

我要成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一副喉舌……向世间的人展示那些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却应该去看一看、听一听的东西。

我要让那些放弃思考和自省的人重拾反思的习惯和质疑的勇气。

我会不择手段地实现这个理想,贯彻我的正义,即使那是一种卑鄙的正义。

于是,我和兰斯一拍即合……

我不能说自己怀念那种搞“暗网审判秀”的日子,但我必须承认我也曾经享受过它,而且我并不后悔。

假如我那时候知道兰斯也是个穿越者,或许我们俩之间会有更多的话题和共同语言。

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时常会想起兰斯,想他说过的一些话,想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他行使的那些“正义”到底是一场场戏谑的游戏,还是说在那些极端的手段背后他依然有颗善良的心?

我说不清……

也确实没必要想得太明白。

接着是三号——孟夆寒。

我们的国师大人很低调,每年皇帝陛下祭天的时候我们会见一次面,其他时候就不怎么联系了。

说起来方相奇也在他那儿,阿奇是九号吧……上次见他的时候已经是个少年的样貌了,但那距离我第一次见他都快过去二十年了,也不知道他的寿命和我们人类之间是怎么换算的。

孟夆寒也没怎么见老,可能跟他修道有关,不过他每次出来都粘着假胡子扮老,好像是觉得样子太年轻没有国师的威严。

他也是个明白人,专心搞文化研究和旅游业,根本没有“广纳门徒”的意思,“把道门发扬光大”之类的倾向也是全无,他收徒弟全靠“缘分”,所以皇帝陛下对他也很放心。

方相奇倒是一有机会就来皇宫打国师的小报告,话说得难听得很,什么“这臭道士和妖精有一腿你们知不知道?”、“这家伙小完便不洗手、上厕所不关门”、“这货学济公吃肉喝酒”、“他竟敢和我四妹假装我爸妈去参加我的家长会”之类的,每次他在皇帝陛下那儿曝光“天师观黑幕”都引得龙颜大悦,而每次的结局都是他大哥蚩鸮和二哥陶悟把他强行拖回去。

再接着是四号,杰克。

他的事我就真不知道了,不过他肯定还活着,因为每年的秋天,他都会出现在那不勒斯的郊外,在一座无名的空坟上放上一支玫瑰。

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希望他能过得安好。

然后……五号,是车探员。

他和七号薛叔、十号博士,都是在帝国建立以前就已故去了。

他们的遗物都是我整理的。

车探员几乎什么都没留下,我想这和他多年从事卧底工作有关,一想到这样的男人曾经也在我身边潜伏过我还真有点儿后怕。

但“几乎”就意味着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除了一些随处可见的生活用品外,我在车探员的房间里还发现了一件格格不入东西——一个非常旧的婴儿玩具。

我觉得那可能很重要,所以后来去调查了一下:原来那是他小时候被拐走时带着的东西,或许那时候人贩子是怕他哭闹所以就留下了这个能让他保持安静的玩具,而他的养父母也没太当回事儿就没扔,于是这东西也就这么一直留存了下来。

尽管车探员是一个不会在人前流露出什么情感的人,但我想他内心深处一定很想见见自己那早已故去的生身父母;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天堂,愿他们一家能在那里团聚吧。

薛叔的遗物就比车探员多一些了,加入逆十字后他找回了不少当初家里的东西,在他屋里基本都是他和家人的合影以及一些用旧了的物件。

他是个想改变“过去”,却不断重复着“现在”的人,某些方面他和车探员确有相似之处。

只是车探员比他更加冷酷和现实,而他始终是个理想主义者,一个不愿妥协的人。

我曾和皇帝陛下聊起过薛叔的死,陛下的原话是:“我用自己的平凡和卑微,去成就了薛叔这样的人的非凡和伟大。”

我说:“可伟大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而您却成为了帝王。”

陛下笑着说:“这世间一向如此,不是吗?”

我后来想了想,好像是的。

最后,博士的遗物……那就海了去了,各种发明、设计图、配方、研究资料……我一个人根本整理不过来,好在有“药剂师”帮我。

被燕无伤和蔓迪抓回来后不久,药剂师的身体就被“报废”掉了,他就剩下一个脑子,被泡在满是药水的缸里;浪客修改了他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受限的AI生物”,而其使命就是协助人类、效忠帝国。

饶是如此,这些年里,药剂师这家伙还是有好几次衍生出了逃跑和反抗的想法,不过他终究是没再掀起过什么大的波澜来。

也是在他的帮助下,博士的很多工作才得以延续。

其实我跟博士打交道的时间也蛮久的,虽然他说话难听、不好相处,但只要对他稍加了解,就会发现他比起药剂师那种人来可要好太多了,只是他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就算还活着,恐怕也无法在“帝国”中容身。

写的有点儿乱了,接下来该是六号了吧……

伊如梦,她和燕无伤的情况类似,“审判”时她本人没来,是暗水化身成她的模样来的。

情报部门有调查过她,她和姐姐在帝国建立后基本一直生活在欧洲,搬过几次家,经常会出门旅行,不过也不会到很远的地方。

她们姐妹俩都一直未婚,也没有再和黑白两道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影织的积蓄已足够她们无忧无虑过上好几辈子的了,看来她们是过得不错。

再然后……七号薛叔十号博士刚才提过了,九号是方相奇也提了……

那么来说说八号,也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吧。

子临登基前后那半年,做的许多事令我也觉得毛骨悚然。

那段时期,我帮他写了不少非常离谱的文案来控制舆论、掩盖真相,而我坚持下来的理由仅仅是——我觉得他是对的。

要问我有没有动摇过,那肯定是有的,但是兰斯托我带给他的话支撑着我继续去相信这位皇帝。

兰斯那时对我说:“你告诉子临,若他最终没能如愿死在杰克的手上,就请好好活下去,也请他更努力地善待这个无药可救的世界。”

很多事情,真的要到后来才能看清楚、想明白……比如兰斯的话,当时我是一头雾水的,不过他好像已经算到了很远。

现在我可以说,时间证明了我坚持下来确实没错。

帝国建立的头五年确实发生了很多让我不舒服的事,但到了第二个五年,那些事的成效就已显现出来了,我开始渐渐看清了人们口中常说的“大局”,也慢慢理解了子临思考的模式。

他说他一直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当有一天我感到这世界不但不需要他、甚至他的存在会变得很碍眼的时候,那他的寿命也就差不多走到终点了。

这话让我感到很矛盾,一方面我也期望着那个他设计的“完全的盛世”的到来,一方面我也担忧那天来临时他真的会死。

但目前来看那天暂时还没到,而且子临看起来过得也挺高兴的……

十几年前的某一天,子临突然说想立个皇后,然后失踪了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他是跟莉莉娅一块儿回来的。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问过。

反正莉莉娅是知道子临的死期的,她应该也有她的想法和觉悟。

他们成婚后给皇宫里主要带来了两个变化,其一是我们的皇帝陛下每天都春风满面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其二是“硬核女权”迅速在宫中普及,紧跟着就是整个王都、整个帝国……现在我老婆也是成员之一了。

对,也该说到我了。

我是十一号嘛

帝国建立后我就是宣传部长,同时还兼了个“外交部长”的职责,后一个职位其实并没有实务要做,只不过是以防万一……万一某天我们要和外星文明接洽了,找防卫部长这种军方的人去不太合适。

但宣传部长的工作可是非常忙的,尤其在联邦刚垮台的那几年里,我简直是一分钟掰开了当两瓣儿使。

也正是在那段时期,我现在的妻子被派到了我身边来协助我。她就是前联邦上校,“九狱”的四名副监狱长之一——苏菲·克莱蒙特。

大家都觉得能和“阿芙罗狄忒”这样的绝代佳人一起工作是一件令人无比羡慕的事,其实并不是……

子临把她派到我身边的主要原因是:我是这世上极少数免疫她那个“让人爱上自己的能力”的人之一。

另外,当时王权初定,像我老婆这种很早就投诚而且也立过些功的前朝旧臣,官给低了,不好看,给高了吧……反抗军那派的人又会有微词;于是就派到我这个宣传部长身边挂个副职,看着级别挺高其实就是给我当秘书,那众人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然而,我可就苦了。

我老婆那会儿对自己那“挂虚衔吃空饷”的定位一清二楚,所以她真就整天混日子。

那于我而言,就是“有事秘书不干,没事儿秘书也不干我”。

我背后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不倒霉催的嘛。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同情,她观察了我一个月之后终于也开始帮我分担点工作了。

再后来,我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差,两个人天天见面,从早忙到晚,几乎天天都因为工作的事情吵起来,这种节奏持续了大约半年。

半年后稍微闲下来一些了,休息时间多了,我们见面也少了。

见了面还是吵,见不着又有点想她。

有天她忽然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一时糊涂就认了,她就提议咱结婚吧。

我问她,世上的男人任凭她挑,她怎么就看上我了呢?她说顺从和爱慕对她来说太容易得到了,从我这种会拒绝她的人这里她才能得到真实的惊喜和感动。

当时我听了这话也很感动,但婚后过了几年,有次她喝醉了酒在那儿傻乐的时候跟我说,她当年的甜言蜜语都是随便说说的,她就是馋我身子……

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只当没听见……

玩笑归玩笑,她是个好妻子,很看重家庭,所以有了孩子以后她又回到了“挂虚衔吃空饷”的工作状态,当然了,反正宣传部是我们家的,外人也都不好说什么。

我的两个女儿都特别懂礼貌有教养,可能因为妻子以前是管犯人的,所以对教人有一套……想到这里就心情复杂。

还是转换下心情说下剩下两位“陪审员”吧。

十二号索利德和十三号的榊,几年前我还见过他们一次。

榊现在在巴黎经营着一家高级餐厅,他是主厨,只管做菜;雅子是老板娘,负责进货和店里的各种管理;索利德则是大堂经理,管人事和服务。

他们的餐厅每周只营业三天,每天只营业数个小时,且只接待少量的客人;在他们那儿用餐的价格极其昂贵,昂贵到让你觉得去找家专门宰客的黑店陪酒托儿喝一晚上的酒可能还划算点的程度,但他们的生意和口碑却相当好……预约都得提前半年左右,很多本想上门找茬的美食评论家最后都成了他们这家店的拥趸。

我几年前带着家人去巴黎旅游刚好路过他们店门口,结果被索利德认了出来,于是就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进去吃了一顿,还给我们免单了。

席间榊和雅子也出来跟我们聊了会儿天,他们看起来都还挺好的。

临走前我实在有点不忍,便隐晦地跟索利德提了“和榊待在一起太久的人迟早会遭遇不幸”的事,没想到索利德说他们早就知道了,并说他已经把这问题解决了……联想到他的能力,我也大致猜到了方法,但也没深究下去。

写到这儿,关于“陪审员”们的近况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再说说那些不在其列的人吧。

前联邦首席检察官雷蒙德·福克斯,自帝国建立以来始终担任着法务部长的职位,他的老朋友柏瑞探长也被提拔为了警务处长。

前联邦的三位护卫官也始终在担当皇帝陛下的皇家侍卫,待遇虽不如当年,但也差不了太多。

我老婆以前的同事卡尔·冯·贝勒,也就是那位九狱的“巢魔”,在帝国“左将军”的位置上一直待到了退役,他也是皇帝陛下最器重和最信任的将军之一。

克劳泽大人、猎霸、暗水和尼尼自从去了宇宙之后就没有音讯了,我想他们以后也不太可能再跟我有什么交集了。

史老师和冼小小的消息我也没有,陛下告诉我这俩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当初兰斯在黑鹰郡找的工具人赫尔·施耐德如今已经做到了当年“特工之王”N的位置上,这确实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而那位在“联邦最后的晚宴”上起到关键作用的前联邦卧底特工——“飞勺”马豪斯·普拉托,在帝国建立后三年便遭到了暗杀,讽刺的是杀他的却不是联邦的余党,而是当初在铁血联盟的旧部。

有传言说这次暗杀行动中有杀手联盟的人在背后辅助,但当时已经统一了整个地下世界的崇宫廉仁却表示绝无此事;真相到底如何,后来也不了了之了……说到底,那些做卧底的,大部分都没有好下场,因为他们的人际关系要么是虚假的、要么就是被阻断了,所以被杀了也少有人会去深究。

说起“地下世界”,那位蔓迪小姐在帝国建立后倒是从道儿上臭名昭著的“曼陀罗”摇身一变成了个社交名媛,还主演了电影,她至今仍在荧幕上活跃着,且每年都跟一些年纪或许能当她儿子的小鲜肉传出绯闻,但她本人从来也没承认过。

至于罗斯上校、慢哥、葛凝他们几个,在被短暂的关押后就被释放,回归了EAS;这个组织也是唯一一个从编制到人员基本没有受到任何王朝更替影响的组织。陛下也正如承诺的那样,没有去动他们,他们在这次时代的变迁中,更像是一群旁观者、一群无关紧要的配角。

而其他诸如FCPS、PUT-OID、监督者、EF等等的前联邦机构,虽然在克里斯托城被屠城的时候被有意识的隔离了,但事后大部分也都受到了清洗。

和兰斯一直纠缠不清的那位卡门·莫莱诺长官,也在兰斯离去几个月后不知所踪了,我并不知道她的去向。

最后,还有三位比我们陪审团资历都老的逆十字成员——凯九、K和张三,这三位在杰克试图刺杀陛下的那晚之后也都是人间蒸发、音讯全无。

张三的事儿我知道,他是姬珷的儿子,我想他可能已经在天老板关于下个时代的布局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但凯九和K我是真的从头到尾不清楚他们的事。

后来我问陛下,他们到底什么来历?

陛下才告诉我,凯九,即“CC99”,其实就是CesareClone99的缩写,他是一百多年前的反抗组织“钢铁戒律”大团长切萨雷·巴蒙德的克隆人,这个编号的意思就是在他之前有98个克隆体都失败了。

而“枪鬼”,K·R·施瓦茨,则是和克劳泽大人一样,从“冥界”回归的人,他来自于一个更遥远的、我们所不知的时代。

这两人,说白了都是天老板的人,从来也不是子临的人,子临本就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

好了,写到这儿也差不多了,要是还有遗漏的、想不起来的……那我现在想不起来,以后八成也想不起来了。

唉,人到了这个年纪啊,有时夜深人静时,就会多愁善感起来。

那些曾经多彩而鲜明的东西,终有一天是要褪色的。

那个曾经的逆十字,属于我这个时代的逆十字……燕无伤、兰斯、孟夆寒、杰克·安德森、车戊辰、伊如梦、薛叔、子临、方相奇、富兰克林博士、索利德·威尔森、榊无幻,还有我……厉小帆。

也已如歌里唱的那样——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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