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春来,转眼又过了年关。
曹华在书房中整理好各种文件,起身伸了个懒腰,长长吸了口气。
靖柳趴在桌子上,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睡着了,清丽的侧脸带着几分愁容,显然是繁琐的事物困扰心神,让年岁不大的女子有些吃不消。
冬日微冷,曹华拿着毯子,披在了靖柳的肩头,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下,然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愣愣出神。
自从七月初和王禀拖入僵局后,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枯燥而乏味。攻城掠地、收买人心、招兵买马、发展火器、再攻城掠地。
他从早到晚都忙着这些事情,洛儿同样坐镇后方分析着种种局势,连陪伴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弄到现在六个多月的小丑丑,连娘亲都不怎么亲热,天天往赵霏怀里钻。
只要挡住王禀的大军,打下川峡四路便是早晚的事情,不能说无往不利,只能说情理之中。谢怡君和方七佛两路并进,所过之处几乎都是开城受降,不投降的炮轰半个时辰,基本上就降了。他坐镇成都府,所做的无非是运送物资,把各种军械送到两路军的手里,再把各地的物资拉回来。
要说这半年可以提上一提的事情,也就是老太后寿终正寝,压在朝臣头上几十年的庞然大物,终究没有熬过岁月,独自在深宫中倒下了。
而他的这场叛乱,也正式演变成和老丈人的交锋,以后发展成什么样的结果,其实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缓步走到窗口,花园的亭子中,身着狐裘的姑娘们依旧坐在那里,逗弄着六个月大的小娃娃,祝曲妃可能是性格的缘故,特别讨小孩喜欢,目前正在和赵霏明争暗斗,想要小娃娃的更亲近她一些。
洛儿怕冷猫在屋里冬眠,苏香凝则永远是一副恬淡模样,和李师师一起弹琴画画与世无争。荆雪依旧一副不合群的模样,瞧见他有空后,便鬼鬼祟祟的移动到窗外,从背后握着他的手,表情也会稍微安定一些,似是找到了主心骨。
看起来和和美美,分疆裂国在四川当个军阀,似乎可以安安稳稳一辈子,不过这违背了他的初心。
他刚来之时,就打算为大宋百姓挡住金兵铁蹄,如今偏安一隅,再和朝廷打下去,大宋被两面夹击,必然葬送在金国铁蹄之下。如今他已经拥兵近二十万,火炮过千门,无论如何,都该和老丈人好好谈谈了....
咚咚咚——
晨钟响起,金殿之上,密密麻麻的官员战立,所有人都面容肃穆。
赵辙靠在龙椅之上,在阳山头部受到重创,他近日时常晕厥,可与摆在面前的处境想必,所有的伤痛仿佛都不重要了。
从三月份到年关,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西蜀叛军以惊人的速度壮大,王禀率领的十几万禁军节节败退,直到退出蜀地,把整个川峡四路让给了曹华。
与西蜀的凶悍想必,金兵的铁骑此时也显得不怎么厉害了,毕竟金兵再厉害,还能看到人,蜀军隔着几座山放炮,禁军连面都见不到就先挨一顿痛击,列阵是一边倒挨打,不列阵散开如何去挡攻势如潮的蜀军?城墙形同虚设,打的王禀只能在山上挖洞躲避炮火据守,这怎么打?
赵辙看着旁边的玉玺,沉默许久,也只能喃喃说上一句:
“大宋,难道真的气数已尽...”
太宰郑居中脸色阴沉,看着一帮子束手无策的官吏,只能开口道:
“上次招安,曹华觉得封地太小,想要川峡四路做为封地,且不放手兵权,如今...”
“如今曹华已经坐拥川峡四路,要不就封他个异姓王,只要他不往东继续打,愿意把火炮交出来...”
“...也只能如此...”
诸多朝臣绝口不提弑君的事儿,毕竟大宋都岌岌可危,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稳住曹华,先把大都督炮弄过来,等朝廷积蓄足够的实力,到时候就算再闹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边倒的挨打。
赵辙揉着额头,思索许久,沉声道:
“他已经是蜀王了,何须朕来敕封。”
“嗯....朝廷敕封,总归是...名正言顺...”
郑居中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诸多朝臣:
“尔等,可有异议?”
诸多朝臣对视几眼,无人说话。
刚过年关,成都府的大街小巷都挂着红灯笼,百姓已经逐渐习惯被蜀军占据的日子,因为尽量不扰民的政策,本就影响不大的成都府,随着川峡四路再度统一,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谭稹坐在马车上,在禁军的护卫下,再次进入成都府的城门。
明明是在大宋的疆域之内,谭稹却有一种出使辽金虎狼之地的感觉,上次害怕曹华一怒之下把他砍了,这次倒是希望曹华直接把他砍了,至少这样,就不用再呕心沥血酝酿每一句措辞,不用担心事败之后,如何向朝廷交代。
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谭稹只觉得这是一根烫手的烙铁,这道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圣旨,独独现在的曹华不会稀罕,因为曹华已经在蜀地站稳了脚跟,朝廷根本无可奈何,总不能让北边的重兵西下入蜀,那样做得话,金兵便直接长驱直入,前狼后虎,他除了期望曹华答应下来就此罢手,还能如何?
马车驶过长街,看着远方的几根烟囱和巨大水车,谭稹知道那是曹华的火器工坊,在他眼中,那就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可以把大宋拖入无敌深渊蚕食殆尽的巨兽。
马车在蜀王府外缓缓停下,谭稹下了马车,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人接待,只有几个黑羽卫站在门口,似乎根本不知道他要来。
谭稹佝偻着腰,捧着圣旨站在大门外面,通报一句后便安静等待。
潇潇落雪降下,随行诸多官吏,除了幽然一叹,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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