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曹华准时下班,又乔装打扮来到石泉巷。
汴京百万人口,黑羽卫搜查暂时到不了这里,小巷清幽,只有几个孩童在三颗槐树下玩耍。
走到巷子僻静处,曹华把小包裹背在肩膀上从院墙翻入了闲置宅院。
推开荷塘旁边屋子的房门,黑灯瞎火里面没有点灯,他轻手轻脚关上门,走到床边一瞧。
人不见了!
“嘿?”
他莫名其妙,桌上的干饼熏肉也没了,屋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以为谢怡君已经离开,曹华有些可惜,正准备转身,忽然发现脖子冰凉凉的,一把雪亮长剑搁在上面。
“谢姑娘,是我。”
“苏轼啊...”
虚弱声音响起,长剑移开。
回过头,却见换了身黑衣服的谢怡君,杵着长枪走到桌前坐下,肩膀上也挂着小包,看来是听见动静,准备随时离开。
脸色苍白,但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谢怡君单手撑在桌上,无力笑了一声:“你这小太监,挣开绳子不跑还救我,现在又送东西,莫非...对我有所图谋?”
“姑娘。”他顿时无奈:“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岂会有非分之想,你这样说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
谢怡君醒来后发现伤口被包扎好桌上还留了干粮,便知道绑来的小太监心思不坏,否则她早就远走高飞,岂会在这里等到晚上,方才也不过是打趣一句罢了。
“谢了...欠你一条命。”
“举手之劳。”
他将包袱放在桌上:“你也去典魁司看过了,高手众多根本冲不进去,要不就这样回去吧。”
皇帝不想再看到京城出乱子,他身为典魁司二把手不能光吃饭不干事,又不想害人性命,只能劝这位造反头头离开,在他赚够银子之前别在京城给他惹麻烦。
谢怡君抬手打开送来的包裹,取出里面的伤药打量:“薛老狗杀不掉也罢,曹华必须死。”
“为什么?”曹华颇为无奈。
谢怡君面色微白,眼神却极为坚毅,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百花剑为人义薄云天深受绿林中人敬重,也指点过我,如今被朝廷杀了,我自然要报仇。”
他今天回去翻过案卷,当下皱了皱眉:“百花剑的事情我知道,围杀曹华被反杀,而且她造反本就是死罪,两军交战那有不死人的,你应该把仇算到朝廷身上。”
“我是江湖人,入蜀王麾下还是江湖人,冤有头债有主这是规矩,朝廷自有义军去对付。”
他见道理讲不通,只得问道:“好好的为什么造反?我见这天下挺太平。”
“太平?”
谢怡君眉头一挑,冷笑道:“宦官当道纳江湖败类为走狗,强征花石纲致使流民千里,每年却向敌国进贡岁银,百姓活不下去为什么不造反?”
“有这事?”
他微微蹙眉,这个世界毕竟和北宋不一样,说不定皇帝朝臣能阻止‘靖康之耻’的发生,就算阻止不了也不可能因此造反,那不是火上浇油嘛。
谢怡君见他不信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是汴京。
“我出生在蜀中,自小衣食无忧便以为天下都是这样....不过自从去了趟辽东后,才知道人能有多苦。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官府不救济也罢,连十二三岁的男孩都拉去充当苦役...男人没了就抓女人,最后连老弱也补上去,致使十室九空无人幸免...汴京有多繁华,那边便有多凄苦。”
说的很认真,曹华微微点头。
“银子都在贪官污吏手中,等我灭了朝廷便有军饷,再灭辽金,然后打到草原上去,我去过草原一次,那里的风...很美。”
房间里漆黑,只有窗外荷塘泛着点点星光。
听见谢怡君的豪言壮语,曹华摇头道:“灭辽金可不容易,北宋..咳,历代明君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可不是一句话便能做成的。”
“得民心者得天下。”
谢怡君挺起胸脯,眼神灼灼:“蜀王仁义宽厚,揭起义大旗四方应和,东有梁山的宋哥哥,河北田虎正在招兵买马,听说江南的几位前辈也在谋划,这是大势所趋,我为何不能做成?”
他揉了揉额头,这个世界形势和他了解的天差地别,没有辩驳的基础,只得提醒道:“别去梁山,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明年会派人前去剿匪。”
从卷宗里注意到梁山后,他自然留心,虽然只是个小水寨,但进了典魁司案牍库抽出时间肯定会收拾。
听见他的提醒,谢怡君点头轻笑:“梁山的人来请过我一次,不过那地方我呆不住...我见你一身反骨,要不加入蜀王麾下在京城当个探子?事成之后封你个侯爷,不会让你白忙活。”
听见这话,‘武安侯’曹华连连摇头,他又不傻,名正言顺的侯爷不当,干嘛去信反贼画的大饼。
“我还想多活几天,你伤好了便离开,最近黑羽卫查的严,等风声过去立刻出城。”
谢怡君叹了口气,倒也不坚持,造反这种事情要掉脑袋,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心甘情愿。
天色渐暗。
谢怡君从包裹里取出伤药,打开闻了闻,然后起身准备上药。只是伤口在后背,看不见摸不着有些麻烦。
曹华见状起身道:“我帮你,病不忌医。”
话虽说的不错,但这朝代女子,那能真当着男人面脱衣服。谢怡君眉头微蹙,拿着小药瓶,站在屋里略显犹豫。
他颇为无奈:“我是宦官,调去典魁司前经常帮宫里娘娘公主洗澡,你若是嫌弃,便罢了。”
说着,曹公公转身出门。
谢怡君犹豫少许,倒也不扭捏,转身走到床前:“是我得罪。”她褪去外衣露出脊背,纤腰白皙身材极好显出两个浅浅腰窝,挺翘曲线被黑色裙子挡住更添韵味,只可惜背上满是青紫伤痕。
谢怡君大方的趴在床上,偏过头轻声道:“麻烦你了。”
“无妨。”
他咳嗽一声,一本正经走到床前,解开女子后背的蝴蝶结和小衣系带...
略---
清理完伤口,其实满背淤青伤痕没有太多美感,也就腋下积压出的弧度诱人。他认真处理结痂伤口,此时倒也没了乱看的心思。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气氛难免不对。
谢怡君趴在床上,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烫,便找了个话头:“宫里那些娘娘...长的好看吗?”
“一般货色。”
他撇了撇嘴,以前可从资料里面看过清代的妃子,那真是不堪入目,根本没眼前这个古代悍匪好看。
“是嘛!”
谢怡君若有所思,转眼看向认真处理伤口的曹华,凝视许久:“你长的挺俊,特别是眼睛,当太监可惜。”
剑眉如墨,眸可摘心。
京都太岁曹华一双眼睛,不知让多少人神往,更多人胆寒,见过便忘不掉。
被姑娘夸长得帅,他抬了抬眉毛:“自古红颜多坎坷,难得春闺梦里人,只希望姑娘日后,四季如春!”
这也算是一句祝福,彼此经历不同,曹华难以理解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提刀造反,但心底里还是希望所有人平平安安,特别是这种志向高远的女子。
话太酥,谢怡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嗤笑道:“你这小太监,油嘴滑舌又才气过人,若是生在江南,不知要祸害多少官家小姐。”
他呵呵一笑,重新给绷带扎了个蝴蝶结:“黑羽卫暂时不会找到这里,我给你送了干粮,等伤好了走吧,典魁司的人真的无处不在。”
谢怡君依旧趴在床上休息,轻声道:“好...日后若要找我帮忙,可以去茗楼找环儿姑娘,暗号:南边来了个大和尚。她自会帮你联系到我。”
他脚步顿住,沉默许久才说到:“我还没造反,这些事情以后不要乱说。”
当着典魁司二把手报暗号,他若真是京都太岁,明天那个暗桩可能得被千刀万剐。
谢怡君却是面带微笑,认真道:
“我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