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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赵俊臣担任钦差大臣离开京城前往西北之后,京城中枢的政治氛围就有些奇怪了。
原本还算是稳定的党派平衡,因为“赵党”的群龙无首,却是突然间被打破了。
这段时间以来,“周党”、“沈党”、“太子党”,甚至还有“帝党”,皆是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占一些“赵党”的便宜、插手“赵党”的势力范围。
尤其是最近几天,朝廷各大派系可谓是动作频频,或者是伺机寻找“赵党”的几位核心人物的麻烦,又或者是编造理由想要插手工部与户部的政务,甚至是觊觎“联合船行”的控制权,动作虽然还不算大,但态度叵测、引人深思。
有许多明眼人已是看明白了,这些动作只是试探罢了,各大派系一旦是摸清楚了“赵党”的虚实底线,恐怕很快就会有大动作!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赵党”的麻烦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好戏开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与赵俊臣一同离京前往西北办差的钦差副使鲍文杰突然间匆匆赶回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鲍文杰没有任何耽搁,紧急入宫觐见了德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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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结束了早朝之后,几位内阁阁老就来到了紫禁城文华殿,商议政务、批复公文。
近段时间,朝廷表面上最主要的事情是赵俊臣所提议的农务整改,赵俊臣所制定的计划虽然也算是详尽,但各地的情况大不相同,民间农户们也不理解朝廷的政令,许多官员又是阴奉阳违,执行之际却是不如人意,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些问题,有许多都是呈送到了内阁,需要内阁几位阁老们商议决定。
除了农务整改之外,朝廷在暗中也紧紧盯着南直隶的局势变化,相比较农务整改的事情,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内阁阁老,皆是更加重视朝廷从南京六部收权的事情。
此时的文华殿之中,阁老们正在商议这两件事情。
“河南布政使送来消息,称是玉米种植的推广不顺,朝廷虽然是无偿送给了农户们玉米种子,但农户们大都还是愿意种植谷物,地方官员们也不敢强行推广,担心是激生民变……”
周尚景翻阅着河南送来的奏疏,花白眉毛微微皱着,苍老的面庞上看不出息怒,缓声说道。
首辅沈常茂冷笑道:“类似的奏疏,如今已经收到七八份了吧?眼看着秋种即将要结束,赵俊臣的农改计划却连三CD没有完成,恐怕是必然要失败了……依老夫来看,这个农改计划原本就是赵俊臣拍脑袋决定的,完全没有准备,临到秋种一个月之前才匆匆宣布,各地都没有任何准备,时至今日,玉米的种植还算是好的,那个土豆的推广种植就更加不堪了,至今都没有收集到足够的种子,又谈何推广?这一次,赵俊臣必然是要闹出一个笑话,如今因为这件事情,他已经被民间百姓们骂惨了,一旦是劳民伤财、激起民怨,老夫倒要看他如何收场!”
左兰山看了沈常茂一眼,却是饱含深意的说道:“农改计划并不仅仅只是推广玉米与土豆这一项,户部所编纂的新农书还是得到了一些好评的,工部在各地大兴水利,建造水渠、水车等物,同样是迎来了百姓称赞……事实上,若不是有人暗中编制不切实际的流言,恶意的造谣生事,宣称这件事乃是户部盘剥百姓的举动,新作物的推广也未必会这么不顺利……”
沈常茂看了左兰山一眼,完全没有接话,只是依旧冷笑不停。
这段时间以来,针对赵俊臣整改农务的计划,沈常茂确实是暗中搞了许多小动作,他本身就认为赵俊臣的这个计划乃是天方夜谭,注定会失败,就想要趁机把赵俊臣的名声进一步搞臭,但这一切全都是在暗中进行,沈常茂目前还不想与“赵党”彻底翻脸,所以他听到左兰山的暗示与警告之后,却只是假装听不懂。
见到沈常茂与左兰山的暗藏机锋,梁辅臣却是说了一句公道话:“赵俊臣这次的农务整改计划,确实是有些仓促,恐怕在短时间内很难见到成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今年注定是不会有什么成绩,但农务之事往往需要四五年才能见到成效,仅仅依靠目前的情况就断定这个计划的失败,同样是有些草率了……依我的看法,赵俊臣的初心还是好的,今年虽然是仓促了一些,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朝廷的粮食确实是遇到了问题。”
周尚景抬头打量了几位阁老一眼,突然笑了一笑,说道:“依老夫来看,赵俊臣的计划还是很详尽的,颇是下了一番心思,各位切不要小觑于他……老夫收到了消息,那些与赵俊臣关系紧密的晋商、徽商们,目前已是与户部联手了,到了明天秋收之际,将会抬高价格收购玉米与土豆等作物,到了那个时候,农户们见到这些作物有利可图,态度必然会发生变化,所以今年只不过是赵俊臣的试水罢了,真正的成效还要再等两年……再等到赵俊臣所负责的商税整顿、川盐开发、农务整改等等事情纷纷有了成效,他就会成为朝廷的大功臣,任谁也压不住他,等到明年或者后年的时候,这文华殿里面,就要再多一个座位了。”
听到周尚景的暗示,在场的几位阁老皆是面色微变。
赵俊臣如今尚未入阁,就已经有了这般大的声势权力,若是让他入阁辅政,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要受到压制?
程远道有些难以接受,突然插口道:“哪里有这么顺利!农务整改的事情如今已是阻力重重,川盐开发的事情依然是一团乱麻,商税整顿倒是成效显著,但我查过户部的账目,也不过是增加了不足百万两的商税入账,仅凭这么一点政绩,还远远不足以让他入阁辅政!……赵俊臣年纪太轻了,声誉也不好,若是想要入阁辅政,除了陛下的鼎力扶持之外,政绩也必须要格外显著才成!”
听到程远道的反驳,周尚景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并没有继续解释——他的这番表态,只是想要增加几位阁老的心中紧迫感,如今已经达到了目标,周尚景自然是不会再多说什么,像是程远道、沈常茂等人皆是性格固执,周尚景也懒得浪费口舌说服他们。
眼见到几位阁老渐渐开始偏离主题,李和问道:“河南布政使的奏疏应该如何回复?可还是依照前例?”
周尚景点了点头,说道:“还是依照前例吧,让河南官员们尽力即可,不必强求,更不要激生民变,哪怕是不能完成朝廷的任务,朝廷也不会刻意责罚他们……地方官员屡屡呈送这样的奏疏,不外乎就是想要得到这句保证罢了,既然如此,咱们也无须刁难他们。”
见到周尚景完全没有尊重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的意思,直接下了结论,沈常茂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不满。
但沈常茂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反倒是开启了下一个议题,说道:“就在昨天,王保仁从应天府送来消息,称是新任的六位南京尚书已经赴任了,王保仁他们也很快就会返回京城……针对南京六部的计划,也已经开始了下一阶段。”
周尚景点头道:“也不知道赵俊臣何时返回京城,下一步的计划,还是需要他亲自操办……”
周尚景刚刚说到一半,就见到一位文华殿的当差太监匆匆走来,并且是递给了周尚景一张纸条,轻声说道:“周阁老,这是宫外送来的消息。”
周尚景轻轻点头,伸手接过了纸条,拆开阅读之后,花白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一双老眼闪过了深思之色。
其余几个阁老见到这一幕,就知道周尚景必然是收到了什么紧要情报,不由是心中好奇,但他们原本也没指望周尚景会向他们解释。
不过,周尚景思索了片刻之后,却是没有任何隐瞒,将纸条放在手边之后,向众人说道:“刚刚收到消息,与赵俊臣一同离开京城的钦差副使鲍文杰已经回到了京城,并且是紧急觐见了陛下,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众位阁老皆是心中一惊。
左兰山连忙问道:“仅仅只是鲍文杰?赵尚书可有回京?”
周尚景摇头道:“赵俊臣并未回京,应该是还留在西北办差……看样子,西北的情况,要比咱们想象中更加复杂!”
说到这里,周尚景想起了潞安知府孙淼前几日送来的密信,心中隐隐有些忧虑。
而就在几位阁老暗暗思索的时候,德庆皇帝的随身太监张德急匆匆的进入了文华殿内。
进入文华殿之后,张德表情严肃的说道:“各位阁老,陛下他要各位紧急前往御书房觐见!有紧急事情需要各位阁老一同商议!”
见到这一幕,几位阁老更是心中一沉。
沈常茂问道:“可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张德摇头道:“具体的事情,咱家也不清楚,只知道钦差副使鲍文杰突然回京,并且是向陛下呈交了钦差赵大人的一份密疏,陛下看过密疏之后,就大发雷霆,还险些掀了御案!如今陛下已经喝退了御书房的所有人,只留下了鲍文杰谈话,所以咱家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只是,陛下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震怒了,必然不会是小事情!”
几位阁老相互对视一眼,表情愈加严肃。
然后,他们纷纷起身,在张德的带领下离开了文华殿、向着御书房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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