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鼎里,几乎没有呼救声,可那敲打的声音,却是声声入耳。
在铜鼎中,杨正的每一次捶打,都足以令人心惊肉跳,莫说是张昌这些叛将,便连陈一寿等人,竟也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咚咚咚……
陈凯之面无表情,而是淡淡道:“取柴火来。”
曾光贤等人明白了,毫不犹豫。
而大殿中,每一个人都大气不敢出。
许多人,终于看到了陈凯之冷酷的一面,这种以将人摧残为乐的冷酷,令人想到了炮烙,想到了烹煮,可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只是恐惧的看着那大鼎。
曾光贤等人抱来了柴火,不等陈凯之的命令,便有人取了火折子引火,随即,浓烟冒出。
似乎铜鼎里的杨正意识到了什么,在铜鼎之内的拍打更急。
而所有人都不为所动,几个锦衣卫力士依旧熟稔的开始烧柴。
这铜鼎在柴火的燃烧之下,渐渐烧的通红起来。
铜鼎之内,杨正无声,却似乎使尽了一切的气力,想要拍打铜鼎,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想象,在这热浪扑面的铜鼎之内,这烧的通红的铜壁,杨正依旧在不甘心的发出最后一丝求救时,那手拍打在灼人的墙面,那手掌被烧的发焦,可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因而,不得不忍着剧痛,继续拍打下去。
到了最后关头,人的求生欲望超越了一切,可这求生的欲望,某种意义而言,不过是徒劳罢了。
这滚滚的浓烟,令殿内的群臣感受到了刺鼻的气息,宦官们则打开了殿中的一扇扇窗,方使大家好受了一些。
张昌等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铜鼎,恐惧的看着陈凯之,他们看到了杨正的下场,听到陈凯之那一句句杀尽杨正子孙的话,他们已是魂不附体,这何止是兔死狐悲,他们自然也明白,他们的下场,只怕也不会比杨正好到哪里去。
虽然明知道,陈凯之必杀杨正,而自己这些人,也将大难临头。
可亲眼看到陈凯之烹杀杨正,给人的震撼,却是全然不同,他们甚至,已经闻到了一丝肉香,而那铜鼎中的杨正,已再没有了声息。
张昌顿时万念俱焚,和所有人一样,狠狠的将头叩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此时,是后悔不迭的,无以伦比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已使他们透不过气来。
陈凯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感,面上,却是一股倦意,陈凯之背着手,转过了身,看向了张昌等人。
张昌等人已是魂不附体,他们似乎感觉到,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饶命,饶命,请陛下饶命。”许多人开始滔滔大哭,有人身如筛糠,有人拼命的以头抢地。
“怎么可能饶命呢,哎……”陈凯之竟是一声叹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都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此时,大家才意识到,这个平时并不轻易动怒的天子,他的任何一个念头,都决定了一人,乃至一家,甚至是一族人的命运。
生杀夺予,不过是一念之间。
陈凯之抿抿嘴,这一声叹息,或许是此时他心情的最好诠释吧,只因为杨正这些人,便引发了一场叛乱,无数人死在这里,甚至……陈凯之相信,有许多的人,至今为止,都是死的不明不白,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就如绵羊被人驱赶而来,最终却被屠夫们宰杀。
陈凯之道:“事到如今,难道你们还认为,自己可以活吗?”
这一句反问,几乎令叛将们俱都崩溃了。
他们本就没有希望,本就意识到,自己没有活路,而陛下这一声反问,也彻底的打断了他们一切的幻想。
“陛下……臣等……万死……”他们或许,可以在临死之前,狠狠的大呼几句,显得自己英勇,可现在,亲眼看到杨正被烹杀,竟发现,自己再无勇气,只是不断磕头,口称万死。
“你们本就该死。”陈凯之冷笑:“若非你们该死,何至于今日死了这么多人,这些人,都是我大陈的子民,事到如今,你们也该有所交代了,来人,赐予他们白绫吧,俱都自行了断,所有参与叛乱的叛军,千户以及千户以上的武官,朕给他们一个留全尸的机会,让他们自行了断,千户以下武官,全部流刑,发配边镇,寻常士卒,统统裁撤掉,一个都不留,准他们还乡,令当地官府监视,若再有不法之事,不需上报,直接处斩。”
“就这样吧,今日为止,死的人已太多太多了,我大陈,理应安养生息,朕……多希望这满朝诸公,都和朕想到一处去,都和朕同气连枝,齐心协力,去开创万世的兴盛,而不是如今日这般,今日他们想要杀朕,明日朕诛灭他们的三族,如此反反复复,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天下之广阔,远高于你们的想象,它的富饶,也非你们所想象,关起门来,争权夺利,最终……你们输了,可其实……朕也输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原以为,在烹杀了杨正之后,接下来,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杀戮,数万甚至牵涉到了数十万人,都将被株连,可谁知道,陛下在这个时候,竟选择了宽恕,张昌这些人,自然是绝无幸免,可陛下既没有将其千刀万剐,也没有将其车裂,不过是令他们自尽而已,千户以下的官兵,竟都留了性命,虽是免不了苦头,可参与叛乱,能留着性命,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甚至……陈凯之没有谈到他们的家人和族人,堂堂天子,当然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事遗忘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陈凯之竟选择了不予株连。
先用杀杨正来震慑满朝文武,接着,却选择了宽恕,这是令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事。
张昌等人,非但没有因为赐自己自尽而恐惧,在此时此刻,他们竟一下子狂喜起来,只是自尽,还可以留一个全尸,不必生不如死的饱受摧残而死,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亲族,竟不必受株连。
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凯之,有人眼里落泪,忍不住哽咽:“臣等,多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
陈凯之却冷漠的看着这些人,只是冷哼一声:“早些死吧,多说无益!”
“臣等遵旨!”似乎生怕陈凯之改变主意,张昌等人再无犹豫,忙是磕头连连,此时……他们只恨自己死的不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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