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利申书随便写写也可以,但要想防止海浪般的侵权,就一定要写的极认真方可,而且必须有律师辅导来写。
所谓术业有专攻,搞科研的人也许擅长自己的科研领域,但要将自己的科研成果申请成专利,却少不了专业的专利律师的辅助。
医药行业尤其如此,就以杨锐读研时的经历来说,那些邀请学校教授去指导的药厂,多数目的都是给成型的化合物加一个没用的侧链,比如阿莫西林,中国少说有两位数的厂家在生产侧链不同,效果雷同的阿莫西林,还都不触犯专利法。
若是要形容的话,这就相当于各个厂商给一颗相同的树嫁接不同的纸条,然后嫁接后的树种去卖一样。
起效果的是树干,而不是嫁接后的树干,但专利律师无法证明此点,树干的专利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当然,嫁接,或者说增加侧链也不是说增加就能增加的。给一个化合物增加侧链容易,要侧链不发挥作用却不容易。通常来说,增加了侧链的化合物都会有有益或有害的结果,有害的居多。如果得到有益的结果,那自然最好,如果得到有害的结果,比如降低了效力,增加了副作用,那就要看有没有超过标准。
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要撰写极其专业的专利申请书,并且往往需要专利律师据理力争,才能得到。
另外,全球200多个国家,就有200多种不同的医药法律。外国并不是一个国家,欧美也不是一个国家,甚至美国的法律都不是一种,要想在联邦制的美国申请专利,不可避免的要在不同的州做不同的法律工作。
这些都要花钱,而且价格不菲。
律师们的收费,一向是怎么贵怎么来的。
八十年代或者九十年代的中国企业为什么不愿意申请专利?因为根本不划算,律师们的机票钱,他们都付不起。
事实上,哪怕是世界上最大的医药公司,也不可能同时在全世界200多个国申请专利,他们也依旧是有侧重点的。
比如中国,直到加入WTO以前,都是游离于专利圈子之外的,即使是大型医药公司,也不指望从中国拿到专利费用。
因为中国的法律复杂,大型医药公司找不到合适的代理人,找到了合适的代理人也难以打赢官司,打赢了官司也难以执行,在这种情况下,跨国医药公司也不会轻易启动法律武器——这武器没用,又贵,要它做什么。
也许有人会说,这样的状态似乎很不错,仿制药能够大幅度降低人们的医疗成本,省下给老外的专利费,能投入到更多的民生工作当中去。
然而,现实向来是奖勤罚懒的。且不说经济和社会学的层面,就药品本身而言,不付专利费的生活也坚持不了多久。
人体基因组计划以后,世界各国的药企都开始关注基因学了,用不了十年二十年,针对基因的药物就会出现,与之带来的副作用或许就是针对人体的基因不同,会有不同的解决方案。
实际上,二战后的研究已经发现,一些药物对不同种群的人会有不同的效果,不仅仅是药效问题,还有副作用问题。
比如80年代就有的别嘌醇,它对黄种人的副作用几率极高,副作用种类极多,且有致死率,但对白种人和黑种人则不会有致死的副作用,发生过敏的几率也较低。因此,海外华人若是使用这种药,都要做一次基因筛查,看有没有致死基因,因为基因筛查要花数百元,国人自然都是不做的,医院也懒得搞,致死不致死的,就凭运气了,反正几率和中彩票差不多,运气好的话还能急救过来……
现代药物经常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投放市场,如果中国人始终游离于于专利圈子之外,依靠专利吃饭的国外医药公司是不会免费制作针对中国人的药物的。中国药企如果努努力,也许能做出几种针对中国人的药物,但地球上的疾病千千万,同样的病,老外吃吃药就好,中国人只能家人眼泪汪汪,怎么想都是不舒服的。
对杨锐来说,PCR的利益也必须通过专利来体现。
而为了牢牢的抓住PCR的专利权,杨锐亦是不惜血本,李章镇找来的律师不仅履历漂亮,职业生涯可圈可点,收费亦是可圈可点,从踏上飞机开始算钱,每小时300美元的收费,意味着光是到北京市,就要杨锐数千美元,整个案子下来,少说得一个星期时间,起码得五万美元。
84年的5万美元,放在美国也是一个普通教授的工资了。这还只是采证的时间,后续的专利申请可能耗时数月乃至数年,还有的是花销。
所以说,专利是有钱人的专利,是马太效应的体现。然而,在保护自己的权利的各种方法中,专利立法是最便宜简单的。
在等待律师办理入境事宜的时间里,杨锐再接再厉,继续实验。
如果是中式的人物传记,或许凝胶做出条带就算是大功告成了,然而,真实的实验室,从来都只讲究真实的证据。
研究做到一半,把最宝贵的灵感都表现出来就不做了,然后被人抢了研究成果的傻瓜,不知凡几。
杨锐先是在录像机的全程拍摄下,又将原来的实验做了一遍,幸运而理所当然的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顺便花了上千美元的录像带钱。
如流水般哗哗的花了出去的钱,看的黄茂也是眼皮直跳。
身为实验室的副主任,黄茂觉得自己有责任规劝杨锐,最重要的是,他和涂宪、王晓芸辞职来到华锐实验室,并不仅仅看重了高薪,他们还希望在这个改革的时代,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如果华锐实验室因为杨锐的胡作非为而倒闭的话,无论事业还是高薪,都将是无根之萍。
不过,规劝也是应该讲究方法的。
黄茂首先研究了杨锐的工作,认真了解他的工作内容,接着,黄茂抢在杨锐开始新一轮的实验和拍摄前,拉着杨锐道:“我想提出一个意见。”
“你说。”杨锐目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精神也高度集中。
黄茂理解这种状态,因此,黄茂也是从研究方面道:“我觉得你现在没必要进行拍摄,因为你的实验并不完备。你没有对照组,我觉得,摄像起码应该等到有对照组,最好是对照组都做出来以后,重复实验的时候再拍,你说是不是?”
对照组和多项试验是现代科研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没有它们,就不能通过常规的科研评测。
杨锐早有准备的道:“我知道,之前,我首先要进行的工作是证明扩增可行,现在我证明了,之后我会将包括对照组在内的实验补齐,这也是我下一阶段的主要工作,为了节省时间,我还是想边拍边做。”
直到目前为止,杨锐仍然不能就学术意义上证明PCR成功。
PCR复制的是DNA,DNA在显微镜下能看到,但要证明PCR复制出来的都是想要的DNA——这是关键——是需要一系列的理化检测的。
换言之,杨锐知道自己做出来了,他还要证明自己做出来了,才会得到学术界的认可。
如果是宗教,这时候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时候了,科学没有这种毛病,评估一种方法的现实性和可操作性,是有一定之规的。
杨锐在前面几个月里准备的仪器和资源,大部分是为了证明而准备的。
黄茂恰恰是看着这些仪器和资源心疼,勉强笑道:“你以前不是做完实验就发表论文,然后让同行们去给你查遗补缺吗?我还是觉得这种方法好,效率高,省钱,省时间。”
“我以后可能仍然喜欢这种办法,唯独这个实验不行,我要自己做完所有的对照实验,还有其他该做的实验。”杨锐可不准备把任何一点功劳分出去,哪怕这并不会影响他的荣誉。
黄茂愁容满面:“所有的对照实验?那多少?”
“大概30个左右吧。”杨锐叹了口气,这个工作量是着实不小的。
黄茂却已是瞠目结舌:“你就这么看好这个项目?”
“非常看好,你想想看,他能用几十个小时的时间,将一条DNA扩展到几十亿条,这个用途太大了。”
对学术讨论,黄茂向来是有一说一的道:“我们有必要生产那么多DNA吗?还是相同的DNA?”
“当然有必要,这是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非常重要。”杨锐立即开始讲述PCR的重要作用:“PCR可以简化克隆步骤,可以消除反应本底,强化杂交信号,大量DNA的合成,还能让实验室里的样品处理变的更容易,我们可以轻易的给实验样品做出拷贝,而且拷贝的结果可行。”
“拷贝的结果可行,目前还不能确定吧。”黄茂并不因为杨锐是老板而有所偏颇,认真的道:“凝胶中的DNA是扩增了没错,但是不是有杂质,还不好说。”
任何论文都可以写出成千上万字的重要作用,可基金会批准的时候,仍然有成千上万的项目被放弃。
黄茂没有就实验本身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角度劝道:“现在的生物技术的热点是抗癌药物。你看美国的药谷,能够得到经费的,要到风险投资的,都在做抗癌药物,咱们虽然不说也要跟风做这个,但这个项目,实在没必要投入太多的资金。”
最后一句话,才是黄茂谈话的主要目的。
华锐实验室的资源是有限的,杨锐对PCR项目倾注的资源,已经影响到了其他的项目。
杨锐想都没想就拒绝,开玩笑,华锐实验室成立之初的目标就是PCR,如果有必要,他会将所有资源倾注在PCR项目上。
然而,杨锐还是想了一下,细心解释了起来。
做出成果是第一步,证明成果是第二步。
而证明成果,就需要这群小牛们?帮忙了,杨锐不得不开始人生第一次的说服式教育:论我的项目有多牛!
李文强、张学通、涂宪等人都围拢了过来。他们现在都是科研猿的干活,与科研狗的最大不同,就是允许拥有自由意志和自由思想,毕竟属于灵长类动物了,如果说实验室里的体力活是属于科研狗的,那脑力活就是科研猿的。
而要让动脑子的人努力工作,就得让他们理解和赞同你。
这是每名实验室管理者都要面临和解决的问题——寻求理解和赞同。
爱迪生需要解释为什么换灯丝,而不是灯头;奥本海默需要解释为什么选择内爆式而非枪式;阿波罗登月计划也需要解决航天飞机还是宇宙飞船的选择困难。
除了向手下解释,向投资人和老板解释和推销自己,亦是实验室负责人的主要工作。
杨锐以往的学术经验帮不上多少忙,倒是做补习班的时候,每天给学生家长做解释,锻炼了他的说服能力。
杨锐干脆就将几个人当做学生家长,开始推销自己的项目与方案。
李文强等人连上门推销都没有经受过,哪里是杨锐的对手,一会儿就听的不自觉点头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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