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toutofhere,yousonofh!”
两秒钟前还像雕塑一般呆在那里的老人突然大叫一声。他的声音又尖又细,不像从腹腔发出来的,倒像是从他那双喷火的眼睛里放射出来的。陆放鸣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一位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嘴里也会吐出这样的脏字。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个老人已经冲了过来,陆放鸣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地一闪。谁知,那个脸红得像猪肝似的男人只是伸手揽过王丽娜,柔声对她说:“Honey,I’vetoldyounottohangoutwith&hinesepeople.Theyarethieves!I’msorryforleavingyouathome.Letmetakeyouupstairs.”
王丽娜一边挣扎着,一边说:“Henry,heismyfriend.Heisnotthief.Please,pleasedon’thurthim.”“Well,Ipromisehewillbefine.”男人哄孩子似地连拖带拉把王丽娜架上楼。
听到“咚”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几分钟以后,被王丽娜叫做亨利的男人毫无声息地站在楼梯上,目光冷冷地盯着陆放鸣,像个幽灵。
陆放鸣抬眼望去,不由打了个冷战。刚才红得像罗汉般的一张脸此刻像纸一样白,额上和嘴角布满了刀刻似的皱纹,仿佛顷刻之间老了十几岁。碰上亨利的目光,陆放鸣心里又是一惊,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冷酷的眼神。几乎与此同时,他听到亨利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来:
“Whatareyouwaitingfor?You&hinesethief!Getoutofhere,now!”
“I’mnotathief,youare!Yousonofh!”
陆放鸣大声回敬了一句,逃似地跑了出去。直到坐进了车里,他的心还砰砰乱跳,好像那个不可理喻的洋鬼子会追来。
陆放鸣没有去老纪家,而是直接踏上了归程。这几天听了太多,见了太多,他的脑子有点不堪重负。一路上,王丽娜被亨利强行架上楼时回头看他的那一眼老在眼前晃动。那是一只羊羔被拉上祭坛时的目光。他突然为王丽娜担心起来,那个又老又没风度的洋鬼子会把她怎样呢?不行,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管。他从最近的一个出口出去,掉转头向G城的方向驶去。。。。。。
“你说这个陆放鸣,跟着了魔似的。茫茫人海,要找一个躲着他的人,不是天方夜谭嘛。”王德霖一边翻看着当天的,一边对盘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上网的李羚说。
“要是我离家出走,你会这么满世界找我吗?”李羚漫不经心地答道。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
“前提不成立,本人拒绝回答。我还不了解你,你是不会离家出走的。”王德霖语气轻松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李羚抬头注意地看了王德霖一眼,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一家庭妇女,吃喝都靠老公,离家出走,不是找死吗?”
“咱可没这意思。你别又想歪了。我说你这人怎么现在这么敏感,啥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扯。我是说,你比东方涓成熟。她就是脑子里太多不切实际的念头。两口子过日子,哪能没点磕磕绊绊?有点分歧就离家出走,也太由着性子了嘛。”
“哎,王德霖,你说陆放鸣为什么对王坚的事儿这么感兴趣?你看,他这次来咱家,都没太问东方的去向,反而把王坚、刘小艺在G城时候的情况问了个底儿透,他不会又发现什么线索了吧?别看了,跟我聊聊。人家心里挺乱的。”李羚把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沙发上,坐到王德霖旁边,伸手把王德霖的头从报纸扭转过来,对着自己。
“别闹!我琢磨着他知道你跟东方涓特铁,打你这儿也掏不出什么了。他是想从高原那条线顺藤摸瓜。他不是找了王丽娜了?”
“找王丽娜有什么用!和东方涓的事,高原瞒王丽娜还来不及呢。再说了,就算他弄清楚了王坚的死因,这对找东方涓有什么帮助?”
“对了,你上次说的王坚出事前计划去G城的话是真的吗?”
“当然。小艺亲口对别人说的。”
“她怎么说?”
“她说王坚那段时间正往G城那边联系找工作。春节还打算过去一趟探探路。她还说,鬼才相信他去G城是为了工作。那个巴掌大的地方能有多少机会?”
“难道她怀疑王坚在G城另有新欢?”
“不是怀疑,而是根本就很肯定。”
“跟谁?”
“她没讲。为这个,她一直不开心。惨案发生前的一个月,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开始是王坚提出离婚,她也同意了。后来,她知道王坚离了婚就要去G城,感情上又受不了,反悔了。但据说后来两人终于达成一致了,正在办离婚手续。”
“你让陆放鸣去找王丽娜,是不是怀疑她和王坚。。。。。。”
“我可什么都没说!王丽娜是王坚和小艺多年的邻居,要问当然是问她。那个女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整天一付心思重重的模样,最让男人们我见犹怜了。当年王坚夫妇又跟她家走得那么近,谁知道能闹出什么事儿。你没在G城呆过,当然想像不出早期留学的这帮人有多折腾。”
“你呢,你也包括在内?”王德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羚,一个突然冒出的念头把他吓住了。他想起还在国内的时候,为了联系学校的事,给在G城读书的李羚挂的那个长途电话。那次接到阿尔伯达大学电子工程系的一位教授的来信,说可以接收他读博士,还提供全额奖学金。他兴奋坏了,找到一位大学同学,请他帮忙挂个国际长途。那个同学的单位因为有国际业务,偶尔可以假公济私,免费往国外拨个电话。那时国际长途的电话费非常昂贵,像王德霖这样的大学助教那点可怜的工资绝对是负担不起的。所以,虽然他手上有李羚在加拿大住处的电话,却从来没有打过。想到一旦去阿尔伯达读书,他和李羚就可以在大洋彼岸见面,结束现在这种牛郎织女的生活,他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毕竟他们才结婚半年,正是如胶似漆的时期。好话说了一箩筐,他的同学终于答应帮他冒险往那个叫做G城的加拿大小镇挂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响了好几声,却没人接。王德霖失望地刚想挂,却意外地听到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Hello?”王德霖看看笔记本,没错,就是李羚给他的那个号码。正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可疑的喘息声,和一个女人撒娇的声音:“快来嘛。”他赶紧说了句:“对不起,打错了。”然后放下了电话。这件事,他从没跟李羚提起过。他不想让李羚认为他不信任她。他和李羚,是在清华读书时的同班同学。同学四年,他对李羚太了解了。出身大学教授家庭的李羚,无忧无虑,性格开朗,很有一股男孩子的豪爽气概。他们在一起,没有太多儿女情长,却是非常默契。他们电工专业女少男多,李羚唯独看上了貌不惊人的他,说是跟他在一起踏实。
那次电话之后,王德霖患上了电话恐惧症。无论李羚信里怎么要求他,他就是不肯主动打电话过去。好在半年以后他就顺利拿到了签证,在阿尔伯达大学开始了留学生活。放春假和圣诞新年长假时,他就去G城和李羚相聚。李羚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对他还是像过去一样。渐渐的,王德霖也就把那个困扰他的电话淡忘了。在国外求学立足,有太多让人操心的事儿,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算什么呢。
十几年了,怎么突然会想起这件小事呢,难道我真的老了。人老的一个特征就是旧事清楚,近事糊涂。王德霖有点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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