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古镇,山峦锦绣,流瀑垂纱。
青青的山坡之上满布吊脚木楼,红色砂岩砌成的城墙伫立在沱江河畔,半江清水泛出粉红。江水清澈见底,水流悠游而缓和,柔波中有翠绿的水草招摇着,花晴风坐在船头,眺望着两岸奇秀,一时心旷神怡。
老船夫挽着裤腿儿,着古铜色的双腿,轻轻摆着浆,小舟轻盈地划过水面,岸边有捣衣的妇人,抬头看见船尾熟识的老船夫,便向他笑着打声招呼,老船夫带着水锈的脸,于是也绽出一个和霭的微笑。
船舱帘儿一掀,苏雅抱着一个襁褓从舱中出来,刚刚生产不久的紫羽由一个小丫环扶着,随在她的身边,一脸幸福的神色。坐在船头的花晴风扭头看见她们,便赶紧迎上来,从苏雅手中接过那小小的襁褓,看着襁褓中他的骨血正甜甜入睡的样子,也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朝廷敕书已下,花晴风因公染疾,提升半级,以从六品官的身份冠带闲住,回家养病去了。至于能否复出,一看机会,二看他肯不肯抓住机会,即便没有机会复出,他依旧可以享有官员的一切特权。
这是在返乡的路上,凤凰古城风光秀美,花晴风一见便喜欢上了这里,因此携妻妾家眷在此小住两日,现在的花晴风,还真有那么点“有子万事足”的心态了。
葫县方面,白主簿已经就地扶正,从小媳妇儿熬成了婆婆,成了葫县七品正印。他原本就是七品官,说起来不算升迁。不过他毕竟曾被免职,这算是迈出了良好的一步。
叶小天也接到了调令,要前往铜仁上任。至于新任县丞、主簿、典史、驿丞,都需朝廷另外委派,如今四位官员还在路上,不能及时赴任。一下子换了四个主要官员,葫县政坛算是一次大换血了。
杨应龙得知叶小天果然被调往铜仁,心中懊恼不已。可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吩咐人去铜仁,向于俊亭说明,田家虽
秘信结尾,杨应龙又特意叮嘱了一句:“叶小天此人不循章法,好惹是非,把他晾在铜仁即可。切勿招惹于他!”
于俊亭看罢杨应龙的书信,好看的眉毛便轻轻拧了起来:“真是奇怪呢,一向目高于顶的杨天王,居然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县丞?”
文傲询问道:“大人是说叶小天么?”
于俊亭点了点头,眸波倏地一闪。能被杨天王在意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人。可是这个叶小天据她了解只是走了狗屎运,由夏家帮忙争到一个举人功名,成为葫县微末小吏,没背景、没后台,杨天王那样胸怀乾坤的人物为何会如此关注他呢?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于俊亭想着,好奇心就像咬住了饵的一条鱼,被她高高地挑了起来。杨应龙本想叮嘱她一下,免得她节外生枝,却不想因为他的一句话。反而勾起了于俊亭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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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开得正旺,仿佛洒下一地金子,黄灿灿流金溢彩.花香弥漫于天地之间,花丛间萦绕着蜜蜂和蝴蝶,四辆轻车在十数骑骏马的护卫下,从那金灿灿的大地上辗过,踏着花香前进。
叶小天坐在最前面一辆车上,轻轻摇晃着身子,目光眺向远处。远处已经渐渐现出一座雄城的轮廓。屹立于武陵腹地,屏障西南,雄视川湘,这就是铜仁古城了!
叶小天此番调任铜仁,除了女眷和耶佬、华云飞、毛问智、李秋池,就只带了苏循天一人。花晴风返回故里,苏循天便不愿再留在葫县,于是跟着他来了铜仁。
苏循天是吏员,吏员的调动就容易多了。实际上经常有地方大员调动时,把他用惯了的吏员全部带走。而新官上任,也会把他用惯了的吏员带来。不过叶小天初来乍到,一下子不好带太多的人,以免不好安置。
眼看将到城门口,就见城门前搭着一座彩棚,彩棚两侧锣鼓俱备,许多士绅和百姓都挤在棚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苏循天一见这般架势,不禁讶然道:“竟有这么多的士绅百姓出城相迎,想不到大人在铜仁府有这么大的名声。”
叶小天也很意外,心中不免升起一点小小的虚荣心,他感慨地道:“所以说,什么是民心,这就是民心了!民心是一面镜子,一个人为官是否清廉,能否为民做主,百姓们心中有数,民心不可欺,民心也最难欺啊!”
苏循天道:“大人说的是!”
轻车驶到彩棚前,车夫一勒马缰,停住了车子。叶小天含笑弯腰,从车中走出来,站在车上,向彩棚下的众士绅百姓们拱一拱手,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士绅百姓,叶某承……”
叶小天正要发表就职演说,就听人群中传出一声兴奋的尖叫:“长风真人来啦!”
那些士绅百姓马上骚动起来,有一位身材圆润的老员外,伸手一撩袍裾,拔腿就跑,众人不甘落后,立即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自叶小天车旁一一绕过,拐向旁边一条小径。
叶小天愕然望去,就见小径上有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前边是两排年轻的道士作导引,一个个身穿蓝色对襟道袍,头戴偃月冠,肩后背一口七星宝剑,手执拂尘。
队伍中间部分有一架滑竿,上边坐着一个中年道人,头戴一顶上清芙蓉冠,身穿一件八宝杏黄衣,一派仙风道骨模样。众乡绅百姓迎上去,隔着十几丈远就已顶礼膜拜下去,有呼“真人”的,有呼“仙长”的,极为虔诚。
叶小天拱手站在车上,张了张嘴巴,讪讪然道:“承……诚请众父老们让个道路!”可怜那彩棚之下除了敲锣打鼓的便再无一人了,何曾有人挡他去路,叶小天臊眉耷眼地坐进车子,挥手道:“进城!”
一行人偃旗息鼓地进了城,苏循天干笑两声道:“这些愚夫愚妇,最喜欢受些神棍蛊惑……”
叶小天很糗地喝道:“够了!”
苏循天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李秋池策马走近,忽然说道:“铜仁僧道两界的人物,学生都了解一些,据学生所知,铜仁道教高人中,唯有一位长春观观主道德威望深孚人望。
不过这位老观主已年逾九旬,轻易不离道观,甚至早已不见一位香客了,只管潜心静修,与这乘滑竿的人并不相符。想必他是新近从别处过来的道士,却已有了如许之多的信徒,倒也了得。”
叶小天酸溜溜地道:“远来的和尚好念经,远来的道士也是一样啊。我是做官的人,人家是侍奉神仙的人,比不了啊。”
铜仁城东三十余里,有一座六龙山,山上有一座七玄观,观前就是碧波滔滔的锦江河,观后就是壁立嶙峋,雄奇险峻的六龙山,山上翠竹成片,绿意盎然,道观置于此处,先天便有了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此时,观内静室之中,正有一个青袍老道盘膝打坐,看他相貌,正是当初在葫县做主簿的王宁。在他对面,坐着一个员外打扮的老者,赫然就是洪百川。洪百川蹙眉道:“我不是让你找陈尘出山么?这是从哪儿找来的神棍?”
王宁叹息道:“陈尘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尘了道人,看来是真的了却尘缘了,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出山。哎!陈尘为了朝廷,已经瘸了一条腿,他既无意于此,我也不忍拖他下水了。”
洪百川默然片刻,无奈地道:“人各有志,那也罢了。只是那个所谓的长风真人,性情太过轻佻,你从哪儿找来的。”
王宁苦笑道:“他是什么道长了,他是我从金陵府的大牢里捞出来的一个犯人!”
洪百川怔了怔,奇道:“犯人?”
王宁道:“不错,此人幼年时曾在茅山学道,其实就是做道僮,道家典藏随着师傅读过几篇,也曾学过一些幻术,后来便离开山门,在江湖上招摇撞骗,还别说,真让他骗了不少豪门富贾。
可惜,这小子后来骗了个死心踏地虔诚信奉于他的富绅,把女儿送与他双修,他对这女人动了真情,居然蠢到对她说出真相,结果被这女子告发,锒铛入狱。我觉得他倒是个可造之材,就把他捞出来了。”
洪百川苦笑道:“我看此人道号不该叫长风,应该叫出风才是,这个人实在太喜欢出风头、过于招摇了!”
王宁笑道:“有什么关系呢,他若不喜欢出风头,如何能这么快就吸引大批信徒?我已打听明白,铜仁于家这位女土司,也是信奉道教的,长风名声远扬,才能引她入彀。”
洪百川皱眉道:“但他终究不是我们的人,如此轻佻的性子,何堪大任。”
王宁道:“大哥放心,他身边的小僮清风、明月,都是我的人,唯一的事就是负责盯着他,一有什么不对,马上就可以置他于死地,而且,他对咱们的事所知极其有限。”
洪百川吁了口气,道:“也罢,此事本由你负责,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另外,叶小天已经调来铜仁了,这个小子,是个好小子,可他总是坏了我们的好事,你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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