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真的是自愿营业的。
到了地方,江倦被揽在怀中,薛放离开始看奏折,江倦无聊得很,便从案上摸来纸张,开始打发时间。
说的是没多久,等江倦叠了满怀的千纸鹤和纸船,薛放离却还没好。
江倦忍不住问他:“你还没好吗?”
薛放离“嗯”了一声,头也不抬道:“再等一会。”
江倦等了几秒,慢吞吞地说:“一会儿到了。”
薛放离:“……”
他要笑不笑地觑向江倦,江倦直接往书案上一趴,压住奏折,不让他再看了。
“说好的要不了多久,你这都好久好久了。”
江倦拧起眉尖,小声地抱怨起来,他像只耍赖的小动物,趴在书案上捣乱,让人只能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哄他。
薛放离环住他的腰,手上微微用力,要把人拉回来,江倦伸手抱住书案,就是不肯起来,他咕哝着说:“你让我陪你过来的时候,可没说要这么久的。”
“你趴得越久,待得就越久。”
薛放离瞥他一眼,“忘了后来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江倦:“……”
他那不是担心吗。
现在后悔了不行吗。
江倦生无可恋地坐起来,枕在薛放离的肩上,“你别跟我说话,你快点干活,我要回床上睡觉。”
打扰人的是他,催人快一点的也是他,什么话都让江倦说尽了,薛放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奏折,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江倦只好再挤出来一点耐心。
好无聊,真的好无聊。
不行,他坐不住了。
从杯盏里有多少片茶叶数到垂落的珠帘有多少颗琉璃珠,再从垂手侍立的侍女数到汪总管衣上的花纹,江倦实在受不了了。
他瞟了一眼薛放离,感觉他这会儿的状态还行,就决定跑路了。
但跑路也是有讲究的,来都来了,江倦知道薛放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酝酿了好一会儿,江倦“哎呀”一声,伸手捂住心口,脑袋也慢慢垂下来,他的额头几乎抵在书案上。
“不舒服?”
骨节明晰的手伸来,垫在最下方,免得江倦撞疼自己,薛放离揽紧他,吩咐道:“来人,传太——”
“不用,”江倦虚弱地摇头,“不用让太医来。就是刚才突然跳了好重的一下,有点疼,现在还好,只有一点闷。”
薛放离皱眉,“当真不用?”
江倦细若游丝道:“不用的。”
他瞄了一眼薛放离,装模作样地说:“我出去透透气,再回去歇一会儿就好了吧。”
薛放离目光轻垂,看了江倦几秒。
少年眉尖轻蹙,是不太舒服的样子,但远不到痛苦的地步,大抵确实没什么事,况且他往日就有这个毛病,在室内待太久会喘不过来气
可同样是待在室内,他若是睡觉,睡得再久,却都不会有什么不舒服。
“怎么了?”
薛放离没说话,江倦就问了他一声,薛放离只是问:“陪你?”
江倦摇摇头,“你快点弄完再回来陪我就好了,免得……”
他还没躺多久,又被拉过来营业。
知道江倦在想什么,薛放离掀唇笑了一下,颔首道:“慢一点。若还是有不舒服,就与人说,让他们传太医。”
江倦答应下来,“好。”
跑路归跑路,薛放离今日还没服药,江倦可还记着呢,临走之前,他特意对汪总管说:“现在可以帮陛下把药煮上吗?”
汪总管忙道:“自然可以,老奴这就去。”
江倦满意地点头,他叮嘱薛放离:“药煮好了你记得趁热喝。”
薛放离望他一眼,江倦又补充道:“我鼻子很灵的,你要是没喝还糊弄我,你今晚小心一点。”
薛放离轻啧一声,“知道了。”
江倦这才往外走,结果他没留意脚下,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还好薛放离伸出手,扶住了他。
差点摔一跤,真的很丢人,江倦正在绞尽脑汁找借口,薛放离却一把抱起他,淡声道:“怎就柔弱至此。”
显然是误会江倦这一下,是心疾导致的。
江倦:“……”
他本想解释,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吧。
心疾让他柔弱无力,甚至连路都走不了,总比他自己脚滑好一点,也没那么丢人。
“我也不想的。”
江倦咕哝了一声,薛放离抬脚往外走去,亲自把江倦抱上轿以后,薛放离才道:“回去好好休息,若是不舒服不要忍着。”
只要让他回去躺平,怎么都好,江倦满口答应道:“嗯,好的。”
一路摇摇晃晃,快抵达陵光殿之时,江倦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
“公子!”
是兰亭。她正站在宫殿外翘首以待。
前几日江倦离开王府,兰亭说她不放心白雪朝,江倦就没带她一起回来,突然见到人,江倦还有点奇怪,他撩开帘子要问呢,兰亭笑着说:“公子,华神医到了!”
华神医?
江倦愣了一下,兰亭提醒他道:“就是先生的好友。你不是想让他给陛下看一看吗?”
竟然来得这么快,江倦反应过来了,连忙问她:“他在哪儿?”
“就在王府上呢。”
这一次,江倦这一条咸鱼,是真的自愿放弃躺平的,他对抬轿的宫人说:“去离王府,现在我要去一趟离王府。”
“是,皇后。”
轿子转了向,江倦心里还挺高兴的。
外祖父的这位好友,既然被称为神医,那肯定是厉害的,薛放离病得这样厉害,动辄咳血,说不定真能给他医好,否则他再这样咳下去,江倦觉得自己迟早得守寡。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守寡了!
与此同时,汪总管才让人把药煮上,正要踏入殿内,禁卫军上前来,对他低语几句,汪总管听后,眼前一亮。
“陛下,”汪总管走入殿内,“神医来了,就是那一位——在江南颇有名望的神医,华灵,他进京了。”
翻阅奏折的动作一顿,薛放离抬起头,“在哪里?”
汪总管答道:“在离王府。听说他与白先生交好,是以去了离王府上。”
薛放离颔首,“备车。”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汪总管应了声,匆匆跑出去,薛放离的手指轻敲几下书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江南神医。
他最好真的担得起神医之名,治得好少年的心疾。
否则……
少年心疾发作得如此频繁,人也柔弱成这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思及此,薛放离冷下了脸。
江倦急着见神医,可陵光殿地处偏远,光是出宫,就用了不少时间,更何况到离王府,也有一段距离,待赶到那边,时间已经不早了。
江倦一下轿,就让兰亭在前面带路。
兰亭哭笑不得道:“公子,又没人和你抢,你怎么急成这样了?”
是没人跟他抢,但江倦想问神医能不能治好薛放离,当然会心急,“快点儿,我有事情问他。”
兰亭没办法了,只好加快步伐。
“就在这儿。”
步入一座院落,兰亭抬手指了一下,江倦一溜烟就跑了过去。
兰亭:“……”
说实话,她们公子,这一段时间真是懒得出奇,兰亭已经习惯了他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这还是第一回见他跑这么快。
下一刻,兰亭就发现,她们公子不止是跑得快了!
因为太过心急,什么社交礼仪,江倦统统不记得了,别说敲门了,“砰”的一声,江倦一脚踹开房门。
“大夫,我夫君经常咳血,体恤无力,我暂时还不想守寡,可否……”
房门内,薛放离单手捏住华神医的脖子将他提起,他满面阴鸷道:“孤的皇后心疾动辄发作,柔弱不能自理,你治,还是不……”
话音未落,两人目光相对。
江倦:“?”
薛放离:“?”
江倦喃喃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你怎么能单手拎起他?你不是咳血咳得体虚吗?你……”
薛放离则缓缓道:“你踹得动门?不是心疾发作,连路也走不了?”
江倦:“……”
薛放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华神医一头雾水道:“两位……”
薛放离冷冷地瞥他一眼,“出去。”
江倦拧着眉说:“没你的事儿。”
“……”
华神医看看薛放离,再看看江倦,出去就出去吧,直觉这俩人气氛不对,他慌忙要告退,只是还没走几步,薛放离又制止道:“等一下。”
他下颌轻抬,“给他诊一下脉。”
不久之前,江倦尚且柔弱地躺在他怀里,走几步路都站不稳,这会儿却活蹦乱跳起来,甚至还可以踹开门,薛放离盯着他看了几眼,心中自然有一个猜想。
或许应当不止是猜想。
“你总是心疾发作,是装出来的?”
他反应过来了,江倦当然也差不多醒悟了,“你动不动就咳血,还说什么自己命不久矣,是不是也只是在吓唬我?”
薛放离:“你先诊脉。”
江倦不甘示弱道:“诊脉就诊脉,你待会儿也得看。”
话是这样说的,华神医走过来,江倦把手伸给他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挺虚的。
华神医抬手,凝神片刻,“咦”了一声。
江倦问他:“怎么了?”
华神医道:“皇后,您这……没事啊。”
江倦挣扎道:“可我不是先天不良吗?”
华神医笑道:“皇后确实是有先天不良。但您这些年来调养得很好,不可能会发作的。”
江倦:“……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万一呢?”
华神医傲然道:“没可能的,因为您的先天不良,过去许多年,是草民亲自为您调养的,现在已然稳定下来。”
江倦:“……”
他都不敢去看薛放离的表情,但江倦觉得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翻车,他就说:“那你再给他看看,他老是咳血,还对我说他时日无多。”
华神医便走过去,“陛下,请。”
薛放离沉着脸伸出一只手,华神医再度触上去。
江倦问:“怎么样?”
华神医:“这……”
他艰难地说:“陛下倒是有一些小毛病,但问题不大,也不到咳血的地步,至于时日无多,这……”
华神医含蓄道:“陛下,待您回去以后,大可以把给您诊脉的太医从太医院逐出去。”
江倦:“……”
薛放离:“……”
事情到这里,一切都很清楚了。
江倦的心疾,是装的。
薛放离的咳血,也是装的。
江倦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难怪呢。”
“今天是你要我陪你看奏折,我不肯,你就开始咳嗽,害我担心得不得了,陪你一起过去;上一次,我说玉佩拿去当掉,你说收进库房,结果你非但没收进去,还送了别人,我跟你生气,结果你又咳血,我又是担心得不得了,都顾不上再和你生气了。”
“还有……”
在别庄的时候,薛放离让高管事问他要香囊,江倦觉得奇怪,就过去了一趟,结果又看见薛放离咳血,江倦放不下心他,当晚就留宿在那边。
这些事情,江倦以前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会儿察觉他的咳血是假以后,再回头一捋,反而全是问题。
江倦震惊地问薛放离:“你是人吗,我们还在别庄的时候,你就在用咳血骗我和你睡觉了?”
“你、你——”
江倦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薛放离神色也不太好看。
“你的心疾呢,不也成日在发作。”
往日他也想过,江倦的心疾,发作的时间总是太巧。每当江倦不愿意做什么——让他碰、让他抱,或是与他外出之时,就会刚好发作。
江倦大声地说:“那又怎么样!我只骗了你一个心疾,你骗了我两件事,你在我面前装好人,你还骗我咳血,害我一直心疼你。”
“你——”
江倦懊恼道:“你这个骗子,我不跟你过了!”
说完,江倦扭头就走,他好似真是气狠了,也被骗懵了,用力地抿着唇,眼中更是潮润润的一片,要哭不哭的。
可实际上,一走出房门,江倦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反应够快,先朝薛放离发了一场脾气,吵得也够大声,否则他必定要被借题发挥,狠狠地收拾一通。
薛放离这个东西有多坏,江倦可太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傻崽,你真以为你逃得过吗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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