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漂浮。
“王妃!”
“公子!公子——!”
“江倦。”
黑暗中,呼唤声不绝于耳,江倦觉得好吵,也觉得好疲惫,他谁也不想理会,只想再好好睡上一觉。
意识渐渐散去,声音也在远离,他好似又回到了寂静之处,重新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江倦。”
又有人唤了他一声,男人几乎是咬着牙吐出的名字,他嗓音异常冷漠,语气也不耐烦到了极点。
是王爷。
江倦迷迷糊糊地想。
王爷怎么又生气了呀?
他怎么老是在生气?
江倦有点茫然,飘散开来的意识又重新凝聚在一点,他迟缓地进行思考。
是他睡了太久吗?
不对。
他睡懒觉,王爷才不会生气。
那王爷这又是怎么了?
好像是他——
佛塔之上,台阶回旋,他低头张望,破旧的袈裟一掠而过,后背忽然传来巨大的力道,那一瞬间的失重,江倦失足跌落,天旋地转。
“砰——!”
江倦倏地坐起来。
下一秒,他被拉入一个怀抱。
夜已经很深了,屋内也没有点灯,江倦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这个怀抱他太熟悉了,江倦把额头贴上去。
“王爷……”
细弱的一声,薛放离坐在床边,用力地抱住江倦。
力气之大,好似要将江倦揉碎了,江倦也没有挣扎,他还惊魂未定,被箍得这样紧,反而让他心中踏实了许多。
“我好像摔下楼了。”
“我知道。”
薛放离平静地开口,可他眼中满是血丝,血色更是翻涌不息。
“我……”
江倦觉得自己好倒霉,他伸手摸了一下,似乎只有额角伤到了,也只有这里在疼,但已经被人很好地处理过了。
薛放离:“疼?”
江倦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违心地说:“不疼。”
薛放离盯着他看,过了许久,才笑得嘲讽,“本王宁愿你说疼。”
“……对不起。”
薛放离双目轻阖,“难怪你总是不安,本王确实……护不好你。”
江倦一怔,听得出来王爷情绪不对,江倦连忙说:“王爷,不怪你呀。”
“是我自己想爬塔,也是我自己……”
说着说着,江倦想起来一件事情。
若非老和尚和小和尚出现,若非那一声阿难师父,江倦应该会站在观景台处到处张望,那个时候再被人往下一推,他就是从五层高的佛塔摔落,而不止是摔下楼梯。
江倦睫毛一颤,“王爷……”
不,不行。
王爷本来就已经很自责了,他不能告诉王爷这件事情。
没想起来还好,江倦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薛放离说:“王爷,不怪你,我也不怪你。”
停顿一小会儿,江倦又疑惑地问道:“王爷,天好黑,你不点灯的吗?”
“点灯?”
“嗯。”
薛放离动作一顿,随即抬起了江倦的脸,少年瞳仁乌黑,却是一片无神,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问:“你看不见?”
江倦回答:“这么黑,你看得见吗?”
“……”
寂静,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薛放离压下心头的戾气,听不出情绪地说:“叫太医。”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天光大亮。
孙太医来得很快。
他又是把脉又是检查,不多时,孙太医心下一片了然,他苦笑道:“王妃应当是摔到了头,淤血阻塞不通,这才导致目不能视。”
“不是什么大问题,修养几日,便会自行恢复了。”
毕竟不是什么大问题,孙太医甚至连药也没给江倦开,只叮嘱了一下注意事项,便背着药箱走了。
江倦也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在为自己庆幸,纯粹是江倦太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真的以为自己醒在深夜,这才会问王爷怎么不点灯。
万一他的眼睛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江倦觉得王爷会更愧疚。
想到这里,江倦轻轻地说:“王爷,孙太医说过几天就好了。”
薛放离看他几眼,“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江倦看不清薛放离的脸,更不知道他的表情,想了一下,江倦抬起手,本想摸一摸王爷的脸,可他怎么也摸不着,江倦只好说:“王爷,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啊?”
薛放离没有过来,但知道江倦想做什么,他抓住江倦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江倦一通乱摸,还是摸不出什么名堂,他气馁地说:“王爷,你现在心情有好一点吗?”
他强调道:“摔伤……我不怪你,眼睛也只是有淤血,过几天就好了。”
受伤的人是江倦,他却还在尽力安抚别人,薛放离望了他许久,神色晦暗不已,“可我……怪我自己。”
话音落下,他放下江倦的手,站起身来。
手一下落了空,江倦下意识去抓他,可绸缎自指尖流过,江倦什么也没有抓住,他坐在床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不安地喊道:“王爷。”
“王爷,你等一下。”
江倦心里着急,他来不及思索,试探着下床,脚一阵试探,终于踩在地上,江倦扶着床沿要站起,可他还没走几步,突然被什么一绊。
他又落入了一个怀抱。
“跑什么?”
男人嗓音冷淡,神色更是阴鸷不已,江倦却一无所觉,甚至主动抱紧了他。
“你才跑什么,”江倦认真地说,“王爷,我真的不怪你,你也不要怪你自己。”
薛放离不置一词,只是抱起江倦,怀里的人轻得好似没什么重量,他望去一眼。
江倦在床上躺了三日,人也清减了不少,他下颌尖细,肤色白得几近透明,孱弱得好似纸做的。
他怎么能不怪自己呢。
薛放离想。
少年本就是个麻烦精,擅长撒娇和弄伤自己。他明知少年的秉性,却还放他一人去爬塔,他也早答应过少年会护好他,却还让他伤成这样。
“王爷,你不要不知好歹,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薛放离不说话,把江倦放回床上,江倦却抱着他不肯松手,像只小动物似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王爷,你听见了没有啊?”
又在撒娇。
怎么就这么爱撒娇呢?
薛放离垂下眼,片刻后,他口吻平常道:“听见了。”
“没有想丢下你,本王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
江倦一听,“啊”了一声,没有听出来他的处理事情只是态度软化后的随口一说,江倦真以为王爷有正事要处理,他立刻松了手,不缠人了,“那好吧,王爷你快去。”
“就是……”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江倦还不太适应,就算知道有很多丫鬟,不止自己一人在,可王爷不在,江倦心里还是不安,他慢吞吞地说:“王爷,我什么也看不见,有点害怕,你能不能快点把事情处理好,回来陪我啊?”
薛放离:“……”
江倦是真的很不安,神色茫然又无措,他坐在床上,不敢大幅度地做什么动作,乖到了可怜的地步。
薛放离没有立刻应声,江倦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等了一小会儿,犹犹豫豫地问:“王爷?”
“王爷,你还在吗?”
薛放离正欲开口,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兰亭在路上碰见孙太医,得知江倦醒了过来,但眼睛暂时出了问题,便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公子!公子!”
兰亭无声地向薛放离行了礼,走来床前,江倦扭过头,“兰亭,是你吗?”
“是奴婢。”
江倦松了一口气,王爷不在,兰亭在也好,不过——
“兰亭,我和你说一件事情,你不要告诉王爷。”
兰亭一怔,扭头看薛放离,薛放离神色淡漠地瞥她一眼,把兰亭的话堵在了口中。
她本要说,王爷就在的。
“我遇见了阿难大师。”
在镜花塔上,江倦就是觉得阿难大师这个名字熟悉,才会去看的,后来他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了。
兰亭向他提起过这个人,还说这位大师为他算过命。
——“他说公子十八这年身逢劫难。若是熬过来了,福缘双至,只是性情会有所改变,若是撑不过来……还好,公子没事。”
兰亭惊诧道:“阿难大师?公子,你遇见他了?”
江倦点头,“他……好像还救了我一命。”
江倦把他登上塔后的事情告诉兰亭,包括阿难把他叫回塔内、三个劫难与他神魂不稳,兰亭捂住嘴,好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只能反复道:“幸好、幸好。”
江倦还挺后怕的,“差一点我就没命了。”
兰亭也惊吓不已,只是她一抬起头,手脚都要软了,发出一声惊呼。
男人站在门口,气息冰冷至极,他双目赤红,形同恶鬼。
江倦问她:“兰亭,怎么了?”
兰亭哆哆嗦嗦地说:“没、没怎么,只是想到公子你险些被人推下塔,奴婢……”
她都被吓成这样,更别说王爷了,江倦说:“兰亭,你不要告诉王爷,他听了肯定更不好受。”
“……好。”
就在兰亭应下声的同时,薛放离抬脚就走,神色凶狠不已。
阿难大师?
什么大师,不过是在装神弄鬼。
本没有什么事情处理,可现在,薛放离却又突然有事情可处理了。
让人找这个阿难。
以及——
折磨伤到江倦的人。
少年险些被推下塔。
他险些……就丧了命。
薛放离阖了阖眼,眼底涌动着血色。
说好的早点回来陪他,王爷再回来,江倦却觉得都过了好久,久到他又睡了长长的一觉。
被揽入熟悉的怀抱,江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他又重新闭上了,有气无力地抱怨:“王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还一回来就弄醒了他。
薛放离抚着他的后背,微微一笑,“事情有点棘手。”
江倦“哦”了一声,王爷才沐过浴,身上是好闻的味道,只不过好像还夹杂了别的味道。
江倦顿时警觉起来,睡意也没有了,在他怀里动来动去,闻了半天,确定不是别人的味道以后,江倦又疑惑不已。
“王爷,是我闻错了吗?你身上怎么有一股……铁锈味?”
薛放离神色不变道:“有吗?”
他这样问,江倦也不确定了,只好问道:“你去哪儿了啊?”
薛放离淡淡地说:“书房。”
书房。
书房应该是墨臭啊。
江倦百思不得其解,他还要再问,下颌却被人抬起,“问题这么多,是睡够了?”
话音落下,江倦的嘴唇被什么轻轻舔过,湿软一片,是无声的威胁。
江倦睫毛动了动,要是往常,他肯定立刻就老实下来了,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挨亲,江倦就也舔了一下嘴唇,吞吞吐吐地说:“王爷,我有点睡够了。”
薛放离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江倦等了好一会儿,不大高兴了,“王爷,抱人你不行,怎么亲人你也不行啊,我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
薛放离似笑非笑地问他:“你这张嘴,怎么惯会气人?”
江倦摸到他的脸,“会气人,但是也甜,你真的不要亲吗?”
薛放离慢条斯理道:“本王不行,怎么亲?”
江倦郁闷地说:“……让你亲的时候你不亲,不让你亲的时候你偏要亲,王爷,你真是不合时宜。”
王爷就是不行,江倦有了结论,王爷不动他自己动,江倦的手大致摸索了一下,然后主动亲过来。
亲歪了。
手指摸来摸去,柔软的唇也蹭来蹭去,江倦这小动物似的亲法只让人欲壑难填,薛放离轻啧一声,扣紧江倦的下颌,终于吻了回来。
不同于江倦的青涩,他的亲吻,极具侵略性,甚至不单只是一个吻,而是在把江倦生吞活剥,滚烫又炙热。
薛放离好似习惯了为江倦按揉心口,在亲吻他的同时,手也在动作。
江倦几乎被亲得软成一滩水,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忘了他此刻心疾并没有复发,不需要被揉心口,也忘了——
就算是揉心口,手指不需要探入衣襟。
不知道过了多久,哗啦一声,外面起了风,半掩着的窗户“哐当”一声,把江倦吓醒了。
他下意识伸手推薛放离,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江倦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褪下,皱巴巴地堆在手肘处,这个吻已经不再仅限于他的双唇,甚至一度有往下的趋势。
江倦:“……”
江倦:“…………”
他恼羞成怒,一下咬住薛放离的肩。
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在舌尖蔓延,江倦蹙起了眉尖,本想抱怨,可电光石火之间,江倦想起来了什么,身体一僵。
不是铁锈味。
王爷身上的味道,不是铁锈味。
是被冲淡了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狗男人,不行你亲什么,动什么手。
啊,又开始疯狂卡文了_(:3」∠)_
今天也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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