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中之灵的考验?!”
王安风的心重重跳动了下,师怀蝶已经让出了前面的道路,点了点头,声音清淡,道:“不错。”
“千年剑灵,比起人,更接近于传说中的仙神,其考验很有可能神秘莫测,并不是武功足够高就能够通过……”
“言尽于此,我不能再往前走了,接下来如何,只能够靠你自己了。”
王安风心中一瞬间不知道闪过多少细碎的念头闪过,但是他表面上反倒是更为镇定平静,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刀交给左手,右手抬起,按在了草屋的门上。
虽然说是剑灵的梦境,但是触感和真实存在的木材并没有区别。
他动作顿了顿,稍微用力,木门吱呀一声,朝着里面推开。
王安风迈步踏入其中,而在吕映波的视野当中,在王安风的手掌碰到木屋的时候,他就直接消失不见了,连武者的气机都无法感知到,即便这一年来,听从先生之令,成功来到了这一处奇景当中,但是亲眼所见这样一幕,仍旧让她心绪起伏不定。
已经收入剑鞘中的鱼肠剑不断颤抖。
神兵位格第一,神剑位格第一。
即便自古以来,地位也只在神话造物之下,神兵·湛卢。
王安风眼前视野微微一亮,先前所见,不过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木屋,不过数丈方圆,但是一步踏出,天地便是骤然变化,距离和方圆的概念被抽离,眼前的世界不断向着更内部眼神,几乎不曾有过终点。
两侧屏风竖立,上面有一幅一幅粗狂的画面。
刚刚开始的时候,一道身材高大的男子挥舞手中的重锤,带着一男一女,天下行走,他们周围的环境在不断地变化,他带着的两人,从孩子逐渐长大,变成了少年少女,然后是青年,最后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
王安风心中微动,自语道:
“欧冶子挟其精术,径往湛卢山中,于其麓之尤胜且绝者,设炉焉。”
“这是……湛卢剑的来源?”
他将心中那种隐隐的预感埋藏起来,往前走去。
伴随他不断往前走,两侧屏风上的画面在不断地变化,王安风看着这些图景的变化,心中浮现出一句一句曾经在各个典籍当中看到过的只言碎语。
有寻找天下铸剑之物,乃取锡于赤谨之山,致铜于若耶之溪。
雨师洒扫,雷公击劈,蛟龙捧炉,天帝装炭。
三年于此而剑成。
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号。
王安风原先只是以为这些典籍中所记载的不过是夸大言语,是后世之人对于那个神话传说和历史纠缠不清年代的向往,但是若这两侧屏风之上真的是湛卢剑曾经经历的事情,恐怕并非完全只是文人呓语。
最后的画面,铸剑师跪在苍山的巅峰,手中捧着湛卢剑。
墨色的天穹之下,那柄剑仿佛苍天的眼瞳,注视天下苍生。
画面笔触极为粗糙,气魄却浩大苍茫。
王安风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仿佛从千年之前传来,一字一顿,如重锤击空,字字句句,虔诚而睥睨。
“此剑,当无坚不摧。”
“剑刃不染杀机,出之有神,服之有威,以示天下,可知仁者无敌。”
王安风脚步微微一顿,伴随着声音,屏风画面上风起云涌,面容刚毅,两鬓斑白的欧冶子出现在他眼前,身材高大,为求一剑,耗尽二十年光阴的铸剑师手持湛卢剑,剑锋抬起,指向王安风,双目纯粹而热烈,道:
“欲求此剑否?”
王安风脑海中想到了刚刚吕映波所说的话,明白这应当便是剑灵考验的第一个关卡,未曾遮掩自身的目的,右手持刀,坦然道:
“请!”
三千年前的欧冶子大笑,右手持剑,招了招手,道:
“且来!且来!”
王安风右手持刀,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身心境中掠过,但是于他而言,并不曾感觉到什么异样,反倒觉得自身气机更为顺畅三分,握刀的手掌越发有力,看到欧冶子已经持剑奔来,当下收摄全部杂念,持刃上前。
手中墨刀斜持,猛然向上逆战而去。
刀剑相击,铮然鸣啸。
………………
“问心路……”
少林寺中,圆慈罕见睁开了双眼,看着‘外面’。
王安风本身武功达到四品的高度,而欧冶子是古代铸剑师,史载他铸造五兵,每铸造一柄神剑,自身境界便会向上一步,当最后,威压天下,承天地之命,却不带丝毫杀机的湛卢铸成之后,踏入大宗师,是精彩绝艳的人物。
但是现在他不过是历史上存在的铸造大宗师留下的影子。
这个影子和王安风正攻杀在一起,而王安风正逐渐占据上风。
古道人看出了问题,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是问心……唯独得到认可的人,才能够拥有持剑的资格,而资格并不是以武功境界而决定的。”
“只要达到心境的要求,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能够通过。”
“而若是来人没能满足要求,可能会面对三千年前,铸造湛卢神兵之后,心境通透,达到巅峰境界的大宗师罢……眼前来看,安风似乎并非极为满足,但是也不算是被排斥。”
鸿落羽咕哝道:“这把剑,是打算找一个和自己性子相投的人?”
“又不是搭伙儿过日子,怎么这么多要求?”
古道人叹到:“大概是见识过天下人杰之后,要求就越来越多了吧,三千年神兵通灵,这把剑不是谁都有资格拔起来的。”
“不过这样子,他最后会遇到的人,恐怕是……”
鸿落羽挠了挠头发,安静下来。
而在这个时候,王安风最后一刀横斩,击破了眼前的铸剑师,欧冶子叹息一声,满足地消失不见,王安风缓缓将手中之刀收归于鞘,这个时候也猜出了考验的真相,呼吸不觉稍微有些用力。
第一个是铸剑的欧冶子。
那么最后一个就是……
他抿了抿唇,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的道路,手中握刀,大步而去。
?六岁去世……对,那个时候,他六岁,可是现在,他马上就要十九岁了……
?十三年。?
三千年岁月,湛卢剑的剑主却并不多,最多也不过三百年一人,有的时候甚至于是五百年一次,王安风不断往前,心无旁骛,手中之刀不曾有半点迟疑,湛卢剑乃仁道之剑,有私欲者难进一步,但是他所求却恰好和湛卢剑所提防的无关。
不为天下,不为权势,也不为了得到纵横江湖的力量。
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人想要再见他的父亲一眼会是不合仁道的事情。
势如破竹,终于抵达了最后的地方。
手中之刀震颤嗡鸣。
王安风抬眸看着前面最后一人。
是眉宇中和他有七八分相像的书生,穿着一身蓝衣,右手持剑,手掌修长白皙,和王安风记忆之中病弱的书生完全不同,他眉宇之间意气飞扬,眼底带着荡尽天下的三千丈豪气,有凭栏邀月的三千字风流。
那个常常咳嗽的病弱男子,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啊。
王安风脚步停下,心中有千万种情绪堆积在一起,想要说什么,却又完全说不出话来。
眉宇间有少年风流昂扬气魄的王天策抬眸看着对面的人,王安风心中一片空白,王天策却不识得他。
此刻的他只是存在于神兵湛卢的记忆之中,曾经得到这柄神剑认可的剑主倒影,和先前的欧冶子一样,并没有自身的思绪和记忆,唯有纯粹的意愿。
铮然剑啸当中,右手持剑,蓝衫倜傥的少年看向恢复真容的王安风,如先前每一代剑主一般,坦然道:
“持此剑者,当为天下而动。”
“含私欲者为宵小,不配此剑。”
王安风深深看了少年王天策一眼,手中之刀抬起,刀锋震颤,两人旋即上前,王天策不过只是寻常读书人的剑术,不过竖斩横劈,却自有方度,王安风尽数施以守策,未曾攻出一刀,刀剑碰撞,近距离看着王天策。
那是那个男人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眉宇之中都是自信和骄傲。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却会变成那个样子。
最后一次刀剑碰撞的时候,王天策的虚影似乎耗去了属于他的力量,慢慢散去,王安风胸中情绪起伏,抿了抿唇,看着微笑散去的书生,那许多情绪涌动出来,只是道:
“爹……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你不用担心我。”
“勿佑,永安。”
只要说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他闭上眼睛。
不用担心我……?
最后的对手消失不见,周围的环境再度发生了变化,一点烛火亮起,重新变成了那座木屋的模样,最里面倒插着一柄剑,长剑通体墨色,相较于其锋芒毕露,更为明显的,应当是其宽厚。
在长剑的旁边,一桌一椅,看上去很寻常,甚至于有些许陈旧。
一名书生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卷书,身着蓝衣,眉眼温和,王安风的心跳速度在这个时候微微加快,很快就沉静下来。
那个书生抬起头来。
整个人的面庞他并不熟悉,并不是他期待中的那个人。
书生看向王安风的方向,微笑颔首,道:
“做的不错。”
“虽然和往日那些人的破局方法不同,但是别有执念,能够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也算是别开生面,不过最令在下吃惊的却是,没曾想在这样的世代,还能够见得到‘道友’所在,委实令人惊讶。”
“我以为他们都一同埋葬在那个时代了。”
他看向王安风的右手手腕。
空中有冷澈的声音淡淡道:
“终有例外。”
伴随这样的声音,在王安风的身旁无声无息出现一人,眉目清俊,身着青衫,只一抬眸,便是兰芝玉树风骨,眼底却有习惯性的冷淡,和宽厚温和的剑灵气度截然相反。
剑灵微微颔首,复又看向王安风,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微笑道:
“你来这里的意思,经过方才之事,我已经足够明白了。”
“不过很可惜,我不可能让你将这柄剑带走的。”
王安风微微一怔,道:
“为何?”
剑灵遗憾道:“不合适。”
“你的心和往日那些人不一样,你或者有足够坚定的心志,有足够高超的武功,但是却不具备背负这样沉重命运的器量,这并非是小看你,只是身为游侠,就不要去做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
剑灵声音微顿,眉头皱起,手指轻轻敲击眉心,似乎有些头痛,道:
“但是你毕竟通过了……”
“我存在天地之间,已经三千年有余,却不能言而无信,唔……你若是担忧有人想要将此剑带走的话,则大可以不必,便是前代那几人,也不过是和我颇为投缘,我帮他们一把而已,每一人三次出手机会,而今却没有什么合眼缘之人。”
“虽天下之大,暂且还无一人有持剑的器量。”
“所以,你大可以不必担忧,不过,就这样将你打发了,却又有些不合道理,毕竟连家中长辈都出来了。”
他含笑看了一眼青衫文士,文士神态仍旧冷淡,书生想了想,抚掌笑道:
“这样罢,小家伙,将你那柄剑取出来。”
王安风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抬眸见旁边的青衫文士点了点头,方才张开右手,五指之间,流光仿佛星辰,交错变换,一柄木剑从虚化实,现出身来。
旋即握合剑柄,便有一声悠长剑鸣响起。
剑灵对于这一柄剑似乎颇有兴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道:
“原来如此,竟也算是‘天御与之’的位格,不过还太稚嫩了,原先的灵韵只是来自于一柄寻常的神兵残骸而已,若非有人共鸣使其苏醒活跃,也无法达到这一步……材质上,似乎也不够,那么在下便有些逾越了。”
“还请道友助我。”
他看向赢先生,补充了一句。
“不知道以这样的资质,能够吃得下多少年的灵韵?”
王安风未曾明白过来的时候,湛卢已经张开了右手,那柄木剑铮然鸣啸一声,旋即浮在空中,被无穷尽星光笼罩其中,旁边青衫文士淡淡抬眸,注视着漂浮起来的木剑。
伴随着破碎的声音,本应该绝不可能碎裂的木剑从剑柄之下开始碎裂,但是那些碎片却不曾跌坠在地,仍旧悬浮在空中,组成剑的形状。
天机珠升腾而起,镶嵌于剑柄当中。
麒麟双拳崩碎,汇聚于星光之中,化作了赤金色流焱,仿佛岩浆一般,在剑身上的裂纹之中缓慢流淌,混合了星辰光辉,麒麟火焰,以及天机气息的流焱慢慢凝固,化作了实体。
剑灵似乎颇为满足,点了点头,微笑道:
“算是对你能够闯来此处的些许奖励罢,这湛卢剑中,超过百年积蓄而来的灵韵,已然尽数在此了。”
“麒麟环绕,以为镇压,一方世界环绕星辰,作为剑身的支撑。”
“这样的手段,足以支撑住‘天造神兵’的位格。”
“这柄剑,若放在三千年前,以经足以参与到神话当中,不过,现在似乎有些吃撑了。”
“小家伙,我在这柄剑中留下了一道湛卢剑的剑意。”
“我和你挺投缘的,若是你能有担负天下之器,随你一去,倒也无妨,只是可惜,世上太多有缘无份了。”
王安风握紧了手中的剑。
沉默了一会儿,看到剑灵似乎并不打算在说什么,看了一眼先前王天策所在的位置,起身告辞,现在吕映波他们还在外面守着,既然剑灵所说,不会为白虎堂所用,他也只能离去。
还有很多事情要他去处理。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书生模样的剑灵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抬手一拍额头,轻声笑道:
“糟糕糟糕,三千年了,记性反倒一日不如一日了。”
“差点忘记,好险好险。”
他抬眸看向王安风,道:
“你是不是姓王?”
王安风微怔。
书生模样的剑灵自顾自笑道:
“我看你模样,应当是那个人的后裔吧?他的儿子,还是孙子?。”
“王天策,唔,气息如此相近,应当是儿子了,若你是他的儿子的话,那么他当年曾经有一句话,一定要我带给你,当年他三个要求,前两个已经满足,最后一个,便留在了这里。”
王天策的话?
少林寺中,鸿落羽摸着下巴,故作深沉,道:
“原来是那个男人,我就说,他不可能不留下什么后手的,啧啧啧,自古以来,那帮人总喜欢算算自己死后会出什么事情,王天策能够做这么多的事情,没有可能算不到啊。”
“搞不好就是对于白虎堂的计策,还是说针对星宫的布置?”
“总之前面有他,后面有姓赢的,这一局那不是稳赢了?一个心里够脏的就已经不错了,嘿嘿,两个,这样怎么输,你就说怎么……”
古道人手中剑鞘轻轻在鸿落羽后脑勺砸了下,发出轰然巨响。
鸿落羽干脆利落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灰。
眼角泪痣的道人姿态娴雅,收回手中之剑,认真思考道:
“休要乱讲话。”
“不过,偷儿所说,倒也不无道理,以王天策在上一个世代表现出的手段,若是没有什么布置的话,反倒说不过去了。”
吴长青抚须道:
“可是,依老夫之见,这种人若是有布置的话,一定早就留下了伏笔,要让他留到现在,不惜以神兵湛卢剑的一次全力出手作为代价,也要保留的话,不知道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定然足够重要……”
“或者是我们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也说不一定。”
剑灵悠然看着王安风,道:
“如何,要听听看吗?”
旁边青衫文士已经消失不见,王安风收回视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剑灵一笑,袖口轻拂,天地陡然变化。
世界变得一片开阔,天地昏黄,一片湖泊岸边的芦苇地,有一名年轻的书生拄着长剑,背对着王安风,察觉到了后面的变化,慢慢转过身来。
他看上去只是二十多岁,只是比此刻的王安风大几岁,眉宇之中,却已经满是沉静,他就站在王安风的身前,他们两个人有类似的容貌。
只是那书生看上去,沉静之中,仍旧有着些许的轻佻。
王安风气质却安静而沉厚,除此之外,几乎像是在照镜子一样,恍惚间若不注意,几乎以为是一个人。
王安风看着前面的青年书生,那书生看上去只是比他大了一两岁,眉宇之间,却已经满是浩荡,天策上将,曾经呼啸席卷上一个时代的男人,神兵湛卢最后一代的剑主,也是最能发挥出这柄神兵的人。
王安风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念沉下去,静心听着王天策即将说出的话,要将他不惜以催动神兵全力一击的机会,将身为神兵之主的资格作为代价,也要留下来的话深深记住。
王天策望了望前面的王安风的方向,微笑道:
“没有想到,再见到你,会是这样的局面。”
王安风愕然,这个瞬间几乎以为前面的就是真人,但是从眼前的人感受到的,和前面那个神兵虚影一般无二,心中的情绪蜂拥,仿佛是为了要说服自己一样,王安风呼出一口气来,轻声道:
“这只是神兵器灵留存下来的倒影,并不是真的……”
王天策一挑眉,微微笑了笑,轻声开口。?
“是吗?神兵虚像?”
王安风敛目:
“气机和存在一样……是虚影,提前猜到了我的反应吗?”
王天策摇了摇头,笑道:
“也罢,能够看到这一幕,也算是你合格了。”
“那么,最后,所谓神兵虚像的我,最后的一句话。”
天策上将神色上的轻佻收起,看着王安风的方向。
王安风抬眸看他,少林寺中,鸿落羽,古道人,吴长青仔细在听,心中好奇,他是要说什么。
白虎堂,大荒寨?
江湖,还是天下局势?
能够让这样的人付出代价留下来的,无论怎么样想,都是足够重要的才是,这一瞬间的安静,仿佛漫长到有近二十年的时间。
王天策微微一笑,笑容温醇,看着王安风,柔声道:
“屹今为止的人生,……可还喜欢吗?”
“我和你娘都不在,有没有受欺负?”
有没有受欺负?
像极了一个偏袒儿子的父亲。
神武府天策上将军,纵横天下,以神兵之主的资格为代价,要神器器灵流传后世的,也就只有这一句话而已。
王安风的身躯颤抖了下,眼中有雾气。
少林寺中,数人愕然,旋即缄默。
三次出剑。
第一次度天下,为黎民百姓不惜己身。
第二次退星宫,保江湖二十年平静。
第三次,便再此了。
眼前的虚影微微僵了下,然后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像是机关木偶一样,在王安风的面前,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僵硬平常,没有曾经天下谋士的从容。
“没有想到,再见到你,会是这样的局面。”
“屹今为止的人生……”
“可还喜欢吗?”
王安风眼中控制不住有雾气升腾。
喜欢啊……为什么不?
他已经去过了江南,走过了塞北,在西域的边关雄城扬刀,在苍凉的异国骑着马,听过古朴的调子走过‘他’曾经走过的大漠,他在‘他’的口中听过无数的故事,但是现在,他自己已经可以是故事中的人物,仗剑天下。
他走过的很多地方,都有‘他’曾经留下的痕迹。
这样的天下,这样的人生,为什么不喜欢??
旁边神兵剑灵再度浮现,看着不断重复一段话的‘王天策’,耸了耸肩膀,道:
“你没有猜错,他确实是虚幻的。”
“只不过是当年留下的而已,是假的,不过他当年说一定要吓你一跳,几句话想了很久。”
“但是我不大明白……明明只是假的,全部只是假的,当时他只是面对不存在的你,你眼前也只是不存在的他。我不是他,无法体会他的感情,这一段也只是虚幻,并不存在的东西罢了,所以,你觉得呢?”
“双方都只是假的而已。”
剑灵望向王安风,饶有兴趣道:
“他是不是在白费功夫?”
“真的是蠢货,用人的话说,是蠢货吧?”
王安风没有回答,剑灵看到刚刚锋芒毕露的少年人仰起头来,眼角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脸上的神色变得平和,叹了口气,背对着王安风,抬起头来,笑叹道:
“所以说,那个蠢货的思念,有好好地传达过了吗……”
“是吗?”
“如果这样的话,真的太好了。”
“算是,不负一场相交,不负所托了罢?”
………………
记忆之中,曾经如此发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湛卢剑域永远存在下去?”
“道士,武者,帝王将相,不是都在追求永生不死吗?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没有天下风景可看,没有美食可吃,长生不过朽木,死了算了,清净些,至于你说的什么遗憾?”
书生回答毫不负责,想了想,又说。
“湛卢,你可知道,天下真正的大事,没有一个是一个人,一代人能够做到的?我做到我能做到的极致了……接下来就是退场才对,挣扎着抓紧最后的时间,那样太狼狈了,不像是我。”
“长生?”
念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人的语气何等轻蔑。
记忆中年不过双十,两鬓已经斑白的书生拄着长剑,肩膀上披着纯白大氅,作为剑灵,乃是无心之物,无法体会人的感情,但是记忆之中,那时白色的芦苇花及腰,风吹过的时候,书生抬眸看着远空,神色复杂:
“生老病死,天下常理,即便如你一般,终有一日会剑锋折断。”
“不过,那一刻应该还很遥远,但是当在千载之后,你看到有另外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和我此刻见到一般无二的风景,吟出千百年前从我口中说出的诗句,便会明白罢……不,你大概也不会明白的。”
书生抬了抬眸子,嘴中咬着一根芦苇,轻声道。
“此生已了无遗憾,生为王天策,死为王天策,残魄留世,已然非我。”
“再说,世间万物,唯传承不死……”
“岂非,长生?”
PS:今日更新奉上…………
七千四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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