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吕映波慢慢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讲了出来。
或许因为有些不习惯,一开始还略有些许散乱,像是毫无半点规则的碎片,但是逐渐便联系在一起,浩荡铺展开,在王安风的眼前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络。
“白虎堂中,最厉害的自然是堂主。”
“虽然我很恨他……但是抛开各人的恩怨,他的武功很可怕,非常可怕,和影子完全是两种层次,刀狂你能够击败他的影子,但是只要那个人还在那里,他就可以形成无数的影子。”
王安风瞳孔骤然收缩,道:
“无数?”
吕映波神色有些沉下来,点了点头,道:“是,无数……据我所知,他的影子消耗全部都是由倒映影子的镜面所提供,比如说我,或者其他人。”
“而对于影子的主人而言,却没有什么损耗的。”
王安风心中第一时间对这个说法产生怀疑,却没有深究,皱了皱眉,缓声道:
“继续。”
吕映波看到刀狂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畏惧,心中稍有安慰,继续道:
“堂主平常并不露面,即便是我,也没有见过他。”
她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旋即自嘲道:
“除去记忆之中。”
“记忆之中我却是和他亲近。”
“堂中事务,都是由副堂主接手。”
“他是个身材寻常的男子,不高不低,不瘦不胖,毫无特点,总是带着面具,没有人见到过他真正的模样,实力的话,我并没有见到过副堂主出手,所以并不清楚。”
“副堂主之下,则是七宿。”
王安风道:
“七宿?”
吕映波点了点头,道:“是,七宿,自然不会是七宿星君,只不过是按照西方七宿作为称号,彼此称呼,不以真实身份相见,所以即便是七宿中人,也不知道其余人的模样和身份。”
“而这七人的称呼,则是奎,娄,胃,昴,毕,觜,参……”
“其中实力最差的奎木狼,气息也在我之上,从过去曾经接触过的感觉来看,应当是三品宗师。”
“我是毕月乌的属下,与我相差仿佛的,毕月乌手下便还有七人。”
“七宿之下,则共计五十四人,先前曾经在各处折损十数人,折损之后,便提拔其余人暂且承担指则,借助各自的神兵之类奇物,至少能够施展出一招宗师的手段。”
“因为原先紫罡珠的缘故,我的实力最强,所以安息事情由我解决……”
王安风神色沉凝,耳畔突然响起古道人悠然的声音。
“你想到了什么?安风……”
王安风下意识抬眸,看到在两人旁边,一身青白道袍的古道人突然出现,但是除去王安风外,吕映波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位气度清雅的道人,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过去之中。
道人落座,看向王安风。
王安风沉默了下,低声道:
“……星宫。”
古道人嘴角微笑收敛,点了点头,道:
“不错……”
“星宫所属,其下传承有周天星辰之数,数百年前,合中原诸国之力,将其击溃,东方家自愿镇守蓬莱,压制星宫遗迹,自此销声匿迹。”
“三十年前,星宫重新出现,意图中原。”
“之后被你父暂且击退,前往西域。”
道人先是徐徐说出王安风所知道的星宫情报,然后话锋一转,道:
“白虎,西方七宿。”
“奎,娄,胃,昴,毕,觜,参。”
“其中毕宿,八星主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曰天高,七宿正有五十四星,刚刚好能够对应得上。”
“安风,你眼前这位通体剧毒的女子,应当就是毕月乌麾下的主星,天高,以此看来,她那一门周身遍体都是剧毒的奇异毒功,正是当年星宫中的一门传承。”
王安风点了点头。
道人叹息一声,道:
“你既然想到了,那便是最好。”
“切记小心。”
王安风点头答应,抬手捏了捏眉心,心中沉吟。
预想中的两个目标,居然有合二为一的趋势……
白虎堂,是星宫的下属吗?
不,也不尽然……
他突然想到了所知的那些事情,星宫在二三十年前有所行动,而更早之前,就已经有白虎堂活动的痕迹。
若说白虎堂是星宫下属的话,星宫当年图谋中原,实力肯定会比起记录中更为庞大,想要击溃会变得更为困难,可若是白虎堂和星宫无关,白虎堂的种种布置,却又和星宫暗合。
推测困在这里,无法更进一步。
王安风左思右想都没有什么想法,不由得有些无能为力。
目前知道的东西毕竟还是太少。
以此而看,白虎堂最起码和星宫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白虎堂究竟是星宫的下属,还是白虎堂之主得到了星宫的部分传承,打算化假为真,舍弃原本的星宫遗迹,自立门派。
如果是前者的话,周天二十八宿。
也就是说,和白虎堂体量相同的庞大势力,很有可能还有三处。
而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星宫当年的传承,恐怕不止一处。
当年肆虐整个天下的势力,其中也有未雨绸缪之辈,提前预料了自己的衰亡,在多处地点,留下了相关的传承之物。
注意到吕映波的声音停了下来,王安风将心中此起彼伏的念头收住,突然想到了一事,放下右手,道:
“对了,还有一事。”
“每年前往大荒寨中,从那里拿取大荒寨七成黄金的紫衣女子,是否是你?”
吕映波未作隐瞒,点了点头,答道:
“大部分时间是我,有时候则是璇儿。”
王安风旋即问出一个压在心中很久的问题,道:
“大荒寨每年劫掠无数商户,早已经引诸国缉杀。”
“白虎堂不过是江湖派别,要那么多黄金做什么?你可知道?”
吕映波下意识就要回答,神色突然微微凝滞,双眼眩晕,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朝着前面倒去,王安风神色微变,闪身瞬间出现在吕映波的身后,右手伸出,暗运佛门功力,搭在吕映波的肩膀上。
一身浩荡内力涌入其中。
伴随淡金色佛光流转不定,清净自在,诛邪不侵的气韵越发明显。
吕映波脸上的痛苦逐渐消散,双眼之中,满是血丝,咬牙道:
“大荒寨,还有……”
“我,我不记得了。”
王安风见她还要强行回想,抬手一掌切在她的脖颈上,吕映波双眸一片茫然,失去了意识,朝着桌子上倒去,整个人的气息越发萎靡不振,几乎有从四品境跌坠的趋势。
古道人抬手点在她眉心,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吕映波的面容稍微缓和下来,道人收回右手,看向王安风,道:
“那个白虎堂堂主,手段比想象中的还要狠辣。”
“即便是影子被抽离,却仍旧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刚刚她回忆那部分记忆的时候,触动了留下的痕迹,遭到反噬,现在,恐怕连带着那段时间对于武道的体悟,都全部变成了碎片,难以回忆了。”
王安风沉默了下,道:
“已经足够了。”
道人微微抬眸:“哦?”
王安风轻声道:“我原本只是将大荒寨看作是白虎堂的敛财手段,但是既然他不惜留下这种手段,也要消除吕映波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那么大荒寨的事情显然,远比我想的还要更重要。”
“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只要选择破坏他们的行动就可以了。”
“最起码不会做错。”
声音顿了顿,补充道:
“这是先生教我的……”
“嗯?嗯?!”
道人的眸子微微瞪大。
……………………
吕映波这一次足足昏迷了数日夜的时间。
只是当夜,王安风已经带着她离开了原本暂且落脚的院子,然后以曲折行尽的方式,离开了附近的城池,最后在一座比较大的绿洲里落了脚。
一直过去三日夜的时间,吕映波才勉强苏醒过来。
守在吕映波旁边的顾倾寒第一时间告知了王安风,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古道人所预料的那样。
吕映波对于很多事情都还记得,但是大荒寨却像是已经彻底被某种外力强行从她的大脑中抹去了一般,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存下来。
甚至于连真正的大荒寨位于西域三十六国的那个位置都不在记得。
没有办法找到大荒寨的位置,就连破坏这种最简单的行为都无法做到。
吕映波没有关于大荒寨的记忆。
而大荒寨所在之处又几位隐蔽,西域三十六国都拿它没有办法。
线索在入手之后的瞬间,就被强行破坏,即便是王安风,也觉得有些许的挫败,这一丝挫败很快被压制,旋即心中就浮现出忌惮。
白虎堂之主恐怕没有想到自己的影子会被师父以禅宗因果抽离。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有对应的手段,将其自身可能遭受到的损失降到最低。
王安风想到这里,心里甚至于有些许的庆幸。
幸亏那影子被抹去了,否则的话,那个白虎堂之主就会提前知道他的存在,若是这位毫不在乎还好,若是稍微提起些精神的话,他的麻烦就会比起现在大太多。
王安风收拾心神,略作思考,派出了顾倾寒和生哲瀚这两个家伙出去打探有关大荒寨的消息。一边则是心中决定,打探消息的同时,往百越国的方向移动。
吕映波身负的传承以毒为主。
而百越国中有现在天下用毒第一的门派。
虽然说当日在大秦曾经和百越国的碧瞳儿发生了冲突,但是毕竟没有下了狠手,而且还有当代的东方家第一潜伏在那里,或者可以从那里得到典籍,知道吕映波身上毒功的来历,借以暗推白虎堂的活动范围。
刀狂可没有和百越国人有任何的冲突。
退而求其次,凭借着自身武功,加上神兵麒麟,最起码能够全身而退。
………………
少林寺中,古道人立在文士身前,一双眸子平淡地看着他。
青衫文士视若无睹,平静饮茶。
压抑的气氛过于诡异,即便是最喜欢凑热闹的鸿落羽都无法呆在那里,才凑过去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主动跑去找了吴长青。
过去了许久,古道人冷哼一声,开口道:
“你教的好徒弟。”
青衫文士淡淡道:“本座不记得收过他做弟子。”
道人脸上轻蔑一笑,道:
“那你教了他些什么?”
“不过是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谁的道理?”
“本座的道理,不可以么?”
“你……”
侧峰峰顶之上,鸿落羽盘腿在地,怀里抱着些瓜果,一边啃,一边侧耳倾听,突然啧啧啧地咂了咂嘴,道:
“奇怪奇怪,果然奇怪!”
吴长青从医书之中抬起头来,好奇道:
“奇怪?何处奇怪?”
鸿落羽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挤眉弄眼,满脸怪笑道:
“姓赢的刚刚一炷香的时间里,居然连续喝了二十七口茶水。”
吴长青愕然,想了想,道:
“可能先生今日比较渴?”
鸿落羽怪笑道:
“那他喝了这么多次,但是那茶水怎么还是那么多?”
“这可和他往日不一样,大不一样!”
“而且他居然会说‘不可以么’这四个字?!这可是那个男人!”
“老药罐子,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到死都不可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这四个字,这简直,简直太舒坦了!我原本以为就算母猪会上树,他都不会……”
鸿落羽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脚下突然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洞,旋即像是有千百倍的重力拉扯,将他直接拉坠入洞中。
而在吴长青愕然的视线中,鸿落羽脸上的表情满足而欣慰,组合成‘洒家这辈子值了’的奇异模样,才挥了挥手,就飞速坠落。
主峰之上青衫文士抬手饮茶,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稍微往上推了下茶盏。
然后将空下去三分之一的茶盏放在旁边,淡淡道:
“只是他自己用的不好而已。”
“若是本座处于他的境地,开局落子,绝不至于如此。”
古道人呵了一声,道:
“是指提着太阿剑去落子吗?”
文士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抬眸看他,直到古道人都有些不自在,才淡淡道:
“那叫做掀桌。”
“不是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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