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新闻

纽约曼哈顿上城区阿姆斯特丹大道。

坐落在这里的杜洛克国际贸易公司是一家规模不大的进出口商。

从今天早晨起，老板杜洛克就忙的不可开交，他平时待的经理办公室连接外边员工大厅的门一直敞开着，员工们进进出出的拿着一张张发货单要杜洛克签字，而杜洛克根本闲不下来，一有空就跑出去，催促员工们一再的清点存货。

“比利，你再去检查一遍，看看链霉素和异烟肼还有多少？告诉仓库，没有我的签字，一盒都不许放出去！”

“埃尔文，你把这几几天放出的货单核对一下，看看我们已经出了多少货？”

“斯特林小姐，通知花旗银行的斯塔福德先生，让他把杜洛克国际贸易的账面资金汇总一下，给我准备二十万美金，我下午要从香港订新货！”

杜洛克先生那圆圆的秃脑门上忙的全是细细的汗珠，他嘴里不停地发号施令，左手捏着个棕色亚麻布手帕不停的擦着汗。右手则虚空挥舞着，仿佛这样能够使员工们手里的活干的更加快一点似的。

杜洛克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在一把廉价的白色松木椅上坐下来，通过敞开着的经理室大门，幸福的监视着大厅中员工们的紧张工作。

自从和香港的星光行开始医药贸易往来后，杜洛克的幸福生活就从此开始了，首批五万美金的青霉素由于价格优势，在到货前就被预订销售一空。这样的辉煌战绩让杜洛克决定赌一把，又连续订购了三个批次的拜耳青霉素，加上首批的五万美金，总数达到了十二万美金，这已经是杜洛克当时能够调用的全部现金了。

由于杜洛克国际贸易公司长期以来在美国东部有着很好的信誉口碑，而他卖的青霉素价格又是如此之便宜，这使得那些与杜洛克国际贸易有业务往来的销售公司们很快将他的前三笔订单销售一空。

眼看着前三笔订单很快预订一空，在第四笔订单又开始接受美国东部各州星罗棋布的各个小诊所和家庭医生们的销售预订时，第一批五万美金的订单终于在大海上漂泊了接近三周后到货了。

杜洛克此时已经是有些微微的胆寒，万一自己进的货有质量问题，那可就完蛋了。可是接下来的销售反馈却令他大喜过望——居然没有一个医生抱怨这些德国货的质量！所有使用了这种拜耳青霉素的医生都表示，这是他们用过的质量最好的青霉素！

接下来的节奏是一轮更加汹涌的订单！杜洛克在幸福的钱潮汹涌之下，此时唯一大大令他发愁的是，自己的货一批批都还漂在海上，而自己又拿不出更多的现金来囤货。正在这时，星广行通知所有与他们有贸易往来的公司，称他们有了一种新药，一种对付结核病的特效药——链霉素,以及与之配套的口服药——异烟肼。

有鉴于星广行之前的良好信誉和出色的药品质量，杜洛克便联系星光行，希望进一批链霉素，可是一打听才知道，这药的价格居然是青霉素的十几倍，每盒十只装的链霉素售价居然要150美金！异烟肼也要80美金一瓶。杜洛克谨慎地通知星光行，先少量的进五打链霉素，总共9000美金。由于东西少，杜洛克告诉星光行，这批货不要海运，只管发空运，加上四百美金的空运费，也不过是9400美金罢了，加上三十瓶异烟肼，也就是一万多美金。

这样做的好处是，一周后杜洛克就能拿到这种号称对抗结核病的特效药招摇撞骗，即使药效不像星光行吹嘘的这样好，起码对于那些由于对青霉素过敏或者青霉素医治无效的已经被宣判死刑的结核病患者来说，是个救命稻草。杜洛克很清楚这些垂死之人的心情，只要有一线生存希望，别说是中国产的药，哪怕是巫婆神棍提供的鸡屎猫尿，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高价买来吃下去。

当杜洛克收到这些标注着浦海医药公司生产的链霉素后，看着这些工业化生产的铝箔封口的药用小瓶，杜洛克的心放了下来，至少这些中国人没有用该死的纸袋或者腊封木头瓶包装，这样的工业化包装看上去很能蒙人。

每盒链霉素注射干粉中还有详细的中英文使用说明书，甚至包括这年头很少会标注在药品里的药理说明，以及细致入微的副作用说明等等，总之，一切都标注的清清楚楚，这表面文章干的比美国的药品公司还要好，让人看不出一丝漏洞。杜洛克对此很满意，他知道，即使这药没效果，就凭这堂而皇之的包装，这批药就能全部脱手，如果无效，大不了自己下回不进了就是。

于是，杜洛克试探着向纽约本地市面上推这批新药，价格定在每盒400美金，平均一瓶就要40美金！如果一个结核病人连续注射一个月，要花1200美元，这相当于此时的美国工厂里一名日薪40美金的低收入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不休息、一个月下来的全部工资！但是，相对于一种宣称可以救命的药物来说，这不算贵，当然也不算便宜。

很快的，一家纽约本地的私人诊所就找上门来，这位皮埃尔大夫表示，他的一位病人接受了这种药可能带来的副作用，愿意使用这药碰一碰运气。

杜洛克有些犹豫，皮埃尔大夫的这个病人只有十二岁，由于对青霉素过敏，这个孩子已经被结核病折磨的奄奄一息了，杜洛克对皮埃尔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并且要他签署了免责协议，并要求这个孩子的家属也签署协议。

即便如此，杜洛克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可是一想到这药的利润，他便不再犹豫了。这正如马克思所说，当资本家面对100%的利润时，他们就会铤而走险……

当皮埃尔医生带着从杜洛克国际贸易买来的三盒链霉素来到谢夫尔先生的家中时，谢夫尔太太满怀希望的睁着一双憔悴的大眼睛望着他道：“皮埃尔医生，那药你搞到了？”

“是的，不过在用药前，还请你和谢夫尔先生在免责协议上签字，这种药有可能引起一些副作用，我想应该先让你们知道。”

闻讯后从书房走进客厅的谢夫尔先生接过皮埃尔医生从链霉素盒子里取出的说明书，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是中国药？？？！！！这说明书写的很详细啊？有可能引起听力下降、耳鸣、面部麻木……中国人有用过先例吗？效果怎么样？”

皮埃尔医生犹豫的道：“应该是有效的，这份说明说我反复看过，药理学说明非常透彻，甚至写清了代谢原理和途径，这应该是有良知的知识渊博的医学家编写的，据说中国人已经在使用这种药物了，效果很好。只是不知道对我们白种人有没有效。”

谢夫尔先生迅速一把就接过了免责协议，从衣兜里取出钢笔，立刻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他扭头看着谢夫尔太太道：“丽莎，我相信这会有用的，中国人可以用，我们的孩子一定也可以用！这说明书写的非常好，虽然我不能完全看懂。但是我相信，这能救麦克！”

谢夫尔太太憔悴而焦虑的连连点头道：“大卫，我也愿意，我不能再看着我的孩子这样下去了，麦克每天都在咳血，他每次咳嗽，都好像要把心脏都咳出来一般，我的心都要碎了……”

皮埃尔大夫收起谢夫尔夫妇签署后的免责协议书，戴上口罩，跟着谢夫尔夫妇来到楼下的孩子病房里。

皮埃尔大夫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医药箱，一边向链霉素干粉药瓶里注射蒸馏水溶解粉剂，一边耐心的对床上躺着的面白如纸、咳嗽抽动的孩子道：

“麦克，忍一忍，不要咳嗽，我要给你注射了，这是一种新药，他也许会救你的命。”

注射完毕后，皮埃尔大夫将一瓶中国生产的特效药——异烟肼交给谢夫尔夫妇，告诉了他们每天的药量后离开。

在连续注射链霉素伴随口服异烟肼一周后，那个瘦弱的孩子麦克已经能够在床上坐起来了，并且不再咳嗽，即使偶尔咳嗽也不再伴随着出血。

皮埃尔大夫看着谢夫尔夫妇的笑容，感到欣慰极了，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在催促着他。在征得谢夫尔夫妇同意之后，他用真实姓名写了一篇文章寄给了纽约时报，文章题为《结核病人的希望》。

“……看着麦克一天天恢复起来，看着笑容重新出现在谢夫尔先生和太太的脸上，我觉得，我有义务告诉所有人，从今天起，结核病的治疗再也不是什么难题了……美国科学家在1944年就发现了链霉素能够对结核病菌有杀灭作用，可是中国人却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将链霉素做到了低毒工业化生产……我们发现了对氨基水杨酸能够杀灭结核病菌，但是对于这种物质给皮肤与呼吸道带来的强烈刺激无能为力，而中国人却第一个发明了抗结核病的口服药异烟肼……我从来没见过药效如此之快的抗结核病药物，而副作用在这例患者身上也不算厉害，相比一条被拯救的生命，那小小的副作用实在是可以不做考虑了……作为一个医生，我必须向我的中国同行致敬，他们生产出了两种了不起的药物，这将为世界上所有结核病人带来生命的新曙光，而这两种新药结合的疗法，必将拯救无数人的生命，这对于人类来说，意义之伟大甚至超过一次反法西斯世界大战！仅仅在美国，这种药每年就能治疗三十万垂死的结核病人，拯救他们的生命，这相当于美国在二战中阵亡的士兵总和！……这里，我还要感谢杜洛克先生的敏锐眼光和仁慈的爱心，如果不是他及时的引进，可怜的麦克也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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