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长公主一样心思的女人并不在少数,她们都希望自己儿子跟朱翊钧结下友情,好将来能够得到朱翊钧的重用。
像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之所以能够迅速地爬上高位且得到嘉靖的充分信任,却是离不开他是嘉靖玩伴的身份。
朱翊钧的奶娘张氏今日亦是带着儿子进宫陪伴万历玩耍,只是这个小张公子明显不懂事,在用石片打水漂的游戏比赛中屡屡胜过了朱翊钧。
朱翊钧原本一直引以为傲的技能竟然被这位小张公子碾压,心里甭提多气了。有鉴于自己的娘亲管制很严格,偏偏旁边的宫女和太监是娘亲的眼线,只好是引而不发。
一阵春风轻轻吹过,池面泛起了粼粼的水波,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了一片白光,时而有鱼从中跃起。
这个清澈的池子有三十多平方,由于上一任主人寿妃喜欢垂钓,故而令人在这里修建池子,一直延用至今。
在继续比了两次后,朱翊钧看到张公子打出了七个漂亮的水漂,再听到旁边宫女的惊叹声,心里当即沉到谷底。
朱翊钧今年已经六岁,从小便被周围的太监和宫女捧着,显得小大人般地直接命令道:“本太子渴了!”
小张公子亦是有些口渴了,却是知道宫里有很好喝的酸梅汤,显得眼巴巴地扭头望着当即匆匆离开的太监。
朱翊钧扭头看到眼巴巴的小张公子,却是知道太监会给小张公子一份,心里不由得更加郁闷,便是对着身旁的两个宫女命令道:“本太子饿了,你们一起过去瞧一瞧宴会开始了没有?”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稍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不敢逆了这位皇长子的意,便是告辞并匆匆离开。
小张公子已经从地上又捡起一个合适的石片,却是扭头望向朱翊钧认真地询问道:“殿下,咱们还比吗?”
“你瞧瞧水里有啥?”朱翊钧感觉张公子是在故意挑衅于他,像是发现什么一般,指着有着游鱼的池子疑惑地询问道。
小张公子当即打起精神,眼睛不停地搜罗着湖中的动静,但除了一条游鱼外,似乎再没有其他异样。
“那里,那里!”朱翊钧却是很积极地指明方向,而小张公子有心要讨好朱翊钧,却是不停地顺着他的指引向前。
朱翊钧的眼睛突然闪过一抹愤然,却是将瘦小的小张公子一把推进池水中,心里暗恨道:让你赢我。
不得不说,朱翊钧就像是后世被宠坏的独生子女般。
自他出生到现在,朱翊钧便是隆庆唯一的儿子,早已经被视为未来的皇帝,更是受到周围人的万般宠爱。
只是今日,这个小张公子如此不知好歹,竟然三番五次胜过于他,如何不让他感到愤恨?如何不让这个不知好歹之人长一些教训?
小张公子的脸上闪过一抹惊骇之色,却是在落水之前,扭过头看到满脸得意洋洋的朱翊钧,终于明白老爹所教训的伴君如伴虎,亦意识到李承恩为何不愿意跟朱翊钧玩耍。
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他整个人重重地落到了池水中,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如同一个巨兽般将他吞没。
事情便是如此的巧合,陈皇后一行人来到后花园之时,幸好看到小张公子被推入池中的场景,让陈皇后的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
虽然她知道朱翊钧跟着李贵妃那般视财如命,亦是遗传朱家人的冷酷无情,但万万没想到会做出此等害人之举。
当年汉景帝年少时用棋盘砸死吴国太子刘贤,但那是刘贤过于争强好胜而不知退让所致,却不会像现如今将那个瘦小的小张公子推进池水中。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不知朱翊钧是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错误,还是想要通过此举洗脱自己的嫌疑,却是突然间大声地喊道。
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听到这边的呼喊后,亦是匆匆地赶了过来。只是她们看到在池中挣扎的是小张公子,而朱翊钧正好端端地站在池水,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下心来。
越来的宫女和太监想要拯救在池中不断挣扎的小张公子,只是宫女和太监都不习水性,却是只能在池边干焦急。
有人想到可以用竹竿捞人,但在这里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竹竿,场面显得很是混乱的模样。
“怎么办?该怎么办?”陈皇后亦是赶向池边,只是看到已经沉没池中的小李公子,不由得失去往日皇后的威严很是着急地道。
唐素儿心里突然一沉,却是像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心般,突然朝着池子跑了过去,而后从池边愤然跃下。
“这……寻死?”
正是急得团团转的太监和宫女看到唐素儿跳下去,不由得更加傻眼了,却不想一波未平又生一波。
啊?
陈皇后看到自己的女官如此寻死,一时间亦是惊讶地瞪起了眼睛。
唐素儿自然不是要寻死,而她亦不会水性。只是当她从池中站起来的时候,池水仅仅到她的腰间,却见她将奄奄一息的小张公子从池中抱了起来。
由于这里的动静不小,加上今日的承禧宫本就是人满为患,在得知这里出现事故后,不断有人朝着这里赶来。
一个有经验的太监检查小张公子的情况后,当即替小张公子进行了急救,而小张公子亦是呛了一口水苏醒过来。
却不知是被水呛糊涂了,还是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宣扬,却是哭着投进自己闻讯而来的奶娘怀中,对落入池中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
朱翊钧却是突然哭了起来,当即招来长公主的关心和安慰,同时长公主对着那两名离开的宫女进行痛斥和责罚。
李贵妃在得知事故后,却是生怕自己儿子落水,亦是在丫环的挽扶下挺着那个大肚子闻讯赶来。在看到朱翊钧平安无事后,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陈皇后注意到李贵妃刚刚赶过来瞧到她的那个严厉眼色,却是意外看到李贵妃温顺下的另一面,猜到这个瓦泥匠的女儿怀疑是她想要谋害朱翊钧了。
正当大家都松下一口气之时,却是听到皇上到来的消息,大家不由得又纷纷朝着前院的方向赶去。
只是她们才没走几步,正要跟着前往的李贵妃突然站在原地,表情显得痛苦地吐出一个字道:“疼!”
啊……
一个宫女看到李贵妃裙下的血迹,当即便是惊叫了起来。
一些有经验的诰命夫人见状,当即便知道刚刚的事情已然是破了羊胎水,却是急忙让人却将稳婆叫过来。
隆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突然间愣住了。
刚刚的事故已然被众人抛之脑后,大家显得七手八脚地将李贵妃送进产房,静静地等待着生产的结果。
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生产是一个风险系数相对比较高的事情,妇人难产而死的事情是屡见不鲜。
陈皇后却是不愿意跟隆庆待在一起等待产房的结果,看着周围人都是忙里忙外的,便是先行回坤宁宫等候了。
长公主看着陈皇后离开,当即在隆庆面前挑拨离间地道:“皇上哥哥,你瞧瞧皇后嫂子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气度,我觉得还是贵妃嫂子最好!”
隆庆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觉得陈皇后的心胸狭窄。
唐素儿作为刚刚勇于跳池救下小张公子的英雄已然被人淡忘,回到坤宁宫便换上一套干净的女官衣服,然后来到陈皇后身旁侯命。
“唐尚仪,刚刚幸得有你!”正在喝茶的陈皇后抬头望向出现在眼前的唐素心,显得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唐素儿看得出陈皇后确实是不愿看到小张公子被淹死,显得谦虚地回应道。
陈皇后茶杯端在手中,却是疑惑地询问道:“你应该不通水性吧?”
“不懂,我们女儿家岂能懂水性!”唐素儿面对这个问题,当即老实地摇头道。
陈皇后轻啐了一口茶水,显得更加不解地询问道:“那你为何方才敢于跳下池中救人呢?”
“我是看皇后您当时很着急,而我亦不愿看到小张公子被淹死,想着自己是在阎王爷那里走过一遭的人,便是索性赌上一把!”唐素儿回忆当时的情况,便是坦白当时的想法道。
陈皇后先是愣了一下,但想着唐素儿当时确实是瞧了自己一眼,便是带着责备的语气道:“下次做事不可如此鲁莽!”
此次亦是幸得池水不深,如果真能将唐素儿淹没,那么不仅小张公子被淹死,连同唐素儿本人亦要将性命葬送在那里。
“下官遵命!”唐素儿知道陈皇后这是关心自己,便是认真地拱手道。
陈皇后又喝了一口茶水,而后认真地感谢道:“此番多谢你了!”
“啊?”唐素儿正要检讨自己的行为,闻言当即惊讶地抬头,眼睛充满着愕然,一度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陈皇后将茶杯放下,对着满脸惊愕的唐素儿语重心长地道:“如果那个小张公子真在哀家眼皮底下被淹死,哀家今后恐怕会寝食难安,亦是会陷入于两难之中。”
虽然这后宫亦是不乏争斗,但她更愿意做一个清心寡欲之人。
如果今日小张公子真被淹死,那么她一旦将事情捅出来,便是要跟李贵妃不死不休。只是将这个事情隐瞒下来,那么她必定又要受到良心的遣责。
幸得面对危局之时,唐素儿却是不惜以身犯险,勇于跳进池中捞起危在旦夕的小张公子。正是这个见义勇为的举动,让她不需要面对那个两难的抉择。
“下官幸难替皇后娘娘分忧!”唐素儿确实皇后是真的感谢自己,当即便是表态道。
陈皇后对唐素儿的好感度已然大增,又是认真地告诫道:“刚刚你已经跟小丽她们交待了,你切不可将今日所见之事张扬出去!”
“下官知晓,定然守口如瓶!”唐素儿进入皇宫亦是见惯了勾心斗角,却是知道此事的严重后果,当即便是认真地表态道。
陈皇后却是扭头望向窗外,突然开口地道:“不过你可以将此事汇报给林阁老!”
“皇后,下官……”唐素儿听到陈皇后突然挑明这个关系,心里不由得一紧地惊慌起来。
陈皇后似乎有其他的想法,却是直接打断她的话道:“哀家不知道你跟林家是什么关系,但这是命令!”
“是,下官遵命!”唐素儿听到这个解释,当即便是领命道。
虽然她跟林家的亲密关系是后宫所不容,只是她隐隐地感觉得到,之所以能够成为皇后身旁最依重的女官,并不是她多么出色,反倒是因为她跟林家有着微妙的关系。
或许不仅仅是她唐素儿,哪怕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亦是需要林家给她做靠山,需要林家的助力才能像如今这般掌控后宫。
黄昏时分,整个紫禁城显得是金碧辉煌,承禧宫仍旧是忙里忙外的模样。
由于李贵妃的突然生产,午后的宴会亦是草草收场。只是李贵妃的情况似乎不妙,进入产房已经一个时辰,仍旧没能顺利生产。
隆庆本是神经大条之人,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亦是渐渐地担心起李贵妃和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却是在外面急得回来蹭步。
哇……
在将晚时分,产房终于传来了一个婴孩的啼哭声。
“恭喜皇上,李贵妃给陛下诞下了皇子!”滕祥一直守在产房门口,却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汇报道。
隆庆得知李贵妃生下的是皇子,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当到产房前看到自己刚刚出生的二儿子之时,便是当即赐名朱翊鏐,同时吩咐陈洪明日便命礼部登识玉牒。
皇子的出生并不是一件小事,却是要将出生的时间准确地记录在案。
明初设官起居注,只是现在已经废除,转而由司礼监负责记录皇宫的日常之事,负责记录朱翊鏐生辰的一名司礼监胖太监提着笔突然疑惑地求证道:“今日真是三月三?”
“你刚刚喝糊涂了不成,今日当然是三月三,你若记错皇二子的出生日子,当心被诛九族!”旁边的矮瘦太监听到这话,当即便是告诫道。
这名胖太监写生辰写下,却是看着四下无人才认真地询问道:“你可还记得上个月中旬我跟你出宫所听到的童谣?”
“什么童谣!”脑子清醒的瘦太监反倒突然糊涂了,却是全然没有印象地反问道。
胖太监认真地望着瘦太监的眼睛,显得异常认真地道:“三月三,皇庶生!”
“这个童谣就这么一句?”瘦太监仍旧想不起那个童谣,便是困惑地询问道。
胖太监咽了咽吐沫,扭头望着左右无人,显得脸色凝重地道:“后面的,我……我现在不敢说了!”
随着西边的山头将最后一缕阳光收了回来,京城慢慢被夜色所笼罩,这个朝堂的走向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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