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是一个雨水渐多的时节。
初夏的第一场暴雨来临,黄豆大的雨滴打在城中连绵的青砖宅子上,落在那纵横交错的街道中,正在洗漱着这一座古色古香的帝都。
这场暴雨给京城的所有人都带来了不便,哪怕是乘坐轿子出入的官员亦是受到雨水的影响,要么顶着风雨办事,要么则是老实地等候着雨水过去。
大明的朝堂已然是暗流涌动,一场大风暴似乎随时都会突然降临。
随着袁炜的离任,填补阁臣成员成为势在必行之事,哪怕是当朝首辅徐阶亦是不希望这种“独相”的局面持续太久。
徐阶在三年前上位之时,便摆出了一个“贤相”的姿态,若是内阁仅有他一位首辅,这跟昔日独裁的严嵩又有何区别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他恐怕会成为当年严嵩那般,成为科道言官眼里的“奸臣”。到了那个时候,科道言官不再是他的攻坚利器,而是一把扎手的铁刺。
填补内阁成员,这已经成为各方的共识,谁填补入阁,此次填补几位阁臣成员,已然是当前朝堂上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徐阶知道“独相”不可为,亦是主动上疏道:“今袁炜去职数日,然阁中诸事无人能与臣商榷,增补几位廉静平实的阁臣,可防臣如同夏言、严嵩一般独断专权,臣恳请皇上早日增补阁臣。”
这一道奏疏并没有进行保密,徐阶让人抄了一份副本给五科廊,很快这份奏疏的内容通过邸报公之于天下。
“元辅贤相也!”
“此举有丞相之胸襟!”
“严嵩之徒不及徐阁老万一矣!”
……
在得知徐阶上疏皇上请求内阁增员,很多官员纷纷对徐阶的举动竖起了大拇指,却是不乏一些谄媚的官员说一句肉麻的赞美之词。
只是不管如何,徐阶主动上疏请求嘉靖填补内阁成员,已然是赢得朝堂上下的一致赞誉。
嘉靖对这个事情似乎不怎么上心,连日闭关在万寿宫中修玄,过了好几天才将徐阶叫到万寿宫相商。
“臣徐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来到充满檀香气息的殿中,对着许久不见的嘉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嘉靖这几日的身体不适,偶尔有几声咳嗽,对政务亦是有了明显的松懈,让徐阶平身之后,当即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徐爱卿,你提议内阁增补人员,却不知增补几人?谁人比较合适?”
“臣以为内阁之事固然重中之重,然六部亦需要能臣执理,人事不宜动荡过甚。臣以为增补阁员两人为宜,若以廉静平实而论,则首推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李春芳!”徐阶沉思片刻,当即推荐了这两个人道。
黄锦听到所推荐的两个内阁成员人选,却是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嘉靖的反应。
严讷和李春芳都是南直隶人士,如果由这两个人入阁的话,那么内阁的三位阁臣都是南直隶的同乡了。
徐阶在将人选抛出来的时候,其实亦是小心地观察着嘉靖的反应。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对着徐阶进行询问道:“董份有何不可?”
“早在几年之前,御史耿定向弹劾董份徇私照拂于原吏部尚书吴鹏的幼子,今科榜眼是国子监生范应期跟他关系颇为亲近,此次亦是有徇私的嫌疑。京城的士子对董份颇有怨言,今科大比结束不久,臣以为其暂缓入阁,一则算是皇上对其行径的敲打,二则董份可主持六部一衙门为陛下分忧!”徐阶显得忠心耿耿的模样,显得有理有据地进行道。
在四位轮值于西苑的重臣中,董份虽然早已经挂着工部尚书的头衔,但其主职却是吏部左侍郎,并没有真正执正堂印。
却不得不承认,徐阶所抛出的理由,可谓很是充分。
嘉靖斟酌了一下,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吴曰静和董份一同入阁,此举当真不妥?”
这……
黄锦听到这个话,眼睛不由得微微地瞪了起来。
虽然他觉得两位南直隶的同乡一同不入不妥,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都不是皇上的心属之人,而皇上想要的阁臣人选竟然是吴山和董份。
徐阶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当即主动请罪地道:“臣所荐皆非皇上属意之人,请皇上治臣识人不察之罪!”
“徐爱卿,你不用如此慌张,严讷和李春芳亦是阁臣的可选之人,你并没有过错!”嘉靖满意地看着徐阶的反应,显得大度地道。
徐阶的心微微心安,却是仍然跪在地上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由谁入阁,自是由皇上说得算,只是内阁和六部同等重要,士子的舆论亦不可不慎,还请皇上酌情考虑!”
嘉靖揉了揉眉心,近日的灵丹让他脑壳生痛,心里涌起了一份莫名的烦躁道:“此等俗事令朕心烦,无怪乎修道终是反复进退!”
“若是皇上觉得为难,不若举行廷推如何?”徐阶灵机一动,当即进行提议地道。
在大礼仪之争中,嘉靖为了分化文官的阵营,当时大力地扶持护礼派的官员,直接提拔了不少护礼派官员。
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直接给入仕仅六年的非翰林官的张璁下了一道圣旨,将张璁直接召入内阁,打破阁臣由廷推入阁的惯例。
亦是那个时候开始,内阁的阁臣增员并不再经由廷推,而是直接由皇上钦点官员,阁臣的人事权亦是牢牢地攥在嘉靖的手里。
不管是现任的首辅徐阶,还是刚刚请辞不久的次辅袁炜,二人都是由“中旨”入阁。
嘉靖的目光落到了徐阶身上,脸上显得阴晴不定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黄锦见状,却是不免担忧地望向徐阶,虽然有心提醒徐阶,但此刻并不敢声张。
跪在地上的徐阶仿佛额头长眼睛般,又是进行补充道:“当然,此次廷推的结果仅供参考,谁能入阁还是由皇上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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