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时分,北京城上空的阴云渐渐消散了不少,头顶的云层有一处显得格外透亮,颇有一种拨云见日的味道。
“林部堂,这边请!”
两个轿子一前一后来到了西苑前,司直郎张四维又亲自跑了一趟礼部,从轿子下来之后,便是跑到另一座轿子前恭敬地道。
身穿三品服官的林晧然从轿子中出来,虽然他还是一张白净的脸庞配着稀疏的胡须,但整个人隐隐又平添几分官威。
林晧然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宫门,却是没有急于上前,而是扭头打量身旁的张四维似笑非笑地道:“张编修,你觉得戚继光和俞大猷诛杀倭人几千之多,此次的军功当不当赏呢?”
张四维是山西蒲州人士,跟着杨博不仅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两家更是定下了一门儿女亲事,身上有着很浓厚的杨博烙印。
随着《顺天日报》的那篇文章,加上魏时亮那份弹劾奏疏,林晧然跟杨博的矛盾几乎是公开化。此时林晧然如此一问,已然是有着为难之意。
张四维的脸上不由得露出苦笑之色,但却又不得不向这位上官进行回话,便是拱了拱手回应道:“如果按照军制,朝廷理由要进行奖赏!不过兵部选择不赏亦有不赏的道理,现在东南倭事还不甚明朗,难免倭人还会卷土重来,现今适当地压一压戚继光和俞大猷此二人,却能更保东南的安定!”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一旦能够牵扯到百姓的安定或民族大义,哪怕是一件再不公平的事情,似乎亦是能够情有可原。
林晧然不由得高看了张四维一眼,还真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却又是进行询问道:“如果本部堂说是东南倭事已平,你以为如何呢?”
张四维犹豫了一下,却是硬着头皮回应道:“林部堂,此言怕是言之过早吧!”
“不管是广东到南洋的航线,还是广州到杭州的航线,却是没有发生过商船被劫的海事,亦没有发现大股倭寇的信息。关于这一点,大明东南各地亦是没有报告大股倭寇的踪迹,敢问东南哪里还有倭寇的踪迹?”林晧然的脸色一正,当即进行反问道。
倭寇自然不可能是杀之不尽,从日本飘洋过海的倭人其实冒着藏身大海的风险,而随着越来越多倭人的一去不返,选择冒险的倭人只会越来越少。
随着广东开海不断推进,那些昔日因海禁铤而走险的海商则会重新投身于航海贸易中去,毕竟海上贸易的利润却是超乎想象。
当然,朝廷和兵部都不可能轻易认同这一点,特别兵部那帮北方系的官员恨不得再起倭事,怎么可能会给南方系将士这么大的功绩。
张四维倒没有想得太深,只是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林晧然进行争辩,却是灵机一动,便是试探林晧然的口风道:“既然林部堂以为东南倭事已平,却不知您以为当如此奖赏戚继光和俞大猷呢?”
林晧然抬头望了一眼南方的天空,便是将想法说出来道:“戚继光倒是无所谓,毕竟他去年刚从浙江副总兵升迁福建总兵,还得了世袭千户的恩荫。只是俞大猷在兴化一役同样建功颇丰,去年从福建总兵平调到广东总兵,现在立下此大功若再不行封赏,却是未免令人心寒!怕是有人会说……咱们现在朝廷比不上严嵩当政之时,连五十两都省下了!”
虽然后世大家首推戚继光,但实质俞大猷的军事才能不逞多让。
俞大猷虽然是世袭百户,但却是考取了武举人,从而一举成为千户,开启了他充满起伏的军旅生涯。
经过了多年的军旅生涯,俞大猷于嘉靖三十五年出任浙江总兵,不仅彻底平定了浙西的倭寇,而且大破徐海所统率的倭寇,得以升任署都督同知。
岑港战役之中,胡宗宪看到岑港久攻难破,便有意放任倭寇出走。只是此举遭到御史李湖弹劾,胡宗宪为了自保,便是将俞大猷做了替罪羊,险些丧命于狱中。
俞大猷先后在大同巡抚李文进手下任职,而后因功升为镇篁参将,并参与了对飞龙国王张琏的征缴,最后将张琏部下萧雪峰等生擒。
去年兴化城被破,震惊朝野,俞大猷临危受命,被委以福建总兵,跟着戚继光、刘显一起收复了兴化府,并重创了这伙倭寇。
只是在战后的论功行赏中,不仅没有谋得高升,反而被平调到了广东总兵。
时隔不足一年,面对着入犯的倭患,俞大猷却是率兵痛痛快快地给这伙倭寇迎头一击,无数倭寇被藏身于海上,而登岸的二千余名倭寇几乎全歼。
若是要论军事才能和战功,俞大猷可以说是当下大明数一数二的名将。只是奈何,他虽然做了胡宗宪的替罪羊,但身上胡宗宪的烙印太深,却注定不被杨博所喜。
纵使现在立下了如此赫赫战功,但朝廷却没有奖赏的意思,似乎将俞大猷留在广东总兵的位置已然是最大的恩赏了。
不过林晧然却不是这般以为,他觉得朝廷不应该因为俞大猷是胡宗宪的旧部而进行打压,理应对俞大猷论功行赏。
五十两?
张四维则是微微一愣,不明白林晧然这个五十两意指的什么。
林晧然却是没有再跟张四维继续多言,毕竟他跟张四维的地位其实是有着天壤之别,便是径直走进了西苑,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无逸殿的次辅值房。
袁炜的身材矮小,但眼眸黧黑,令到他整个人给人一种炯炯有神的感觉。论到皇上的恩宠,他却是比徐阶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着严嵩的“独相”作风不同,他得到了一些奏疏的票拟权。虽然这些都是地方官员递上来的无关紧要的奏疏,但他很是认真地进行票拟,视为他成为首辅前的一项修炼。
“下官拜见袁阁老!”
林晧然走进次辅值房内,尽管因为岳父差点栽在袁炜的日食之争一事上,但这段仇怨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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