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诺大的茶楼大厅中,汇集着数十名士子。
这里不仅有常住京城的士子,有准备参加院试的顺天府士子,有游学到这里的读书人,还有在国子监就读的监生,可谓是“鱼龙混杂”。
只是他们都属于读书人的范畴,都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看在眼里。
谁都没有想到,刚刚那几个一副为民请命的热血士子,竟然是由一帮地痞无赖假扮,上演了一出显得有些荒唐的戏剧。
为民请命,历来都是他们读书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要劳烦这些为祸百姓的地痞无赖来充当了?这不是要砸他们饭碗吗?
众士子在发现被三个地痞流氓所蒙骗后,虽然心里感到了一阵愤怒,但注意力还快便被那位同样是“假士子”的年轻人所吸引住了。
林晧然出身于贫寒之家,以连中六元的身姿横空出世,入仕尚不足五年,便已经官至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已然成为天下士子的偶像。
“晚生张晚荣见过府尹大人!”
“晚生刘在辉见过府尹大人!”
“晚生陈明镜见过府尹大人!”
……
众多读书人得知林晧然的身份后,宛如是见到了明星一般,眼睛当即透露着亮光,便是纷纷围了过来,都是争先恐后地介绍着自己。
仅仅是离桌子一丈远的地方,已然是挤着数十名士子。若不是有护卫拦在前面,他们恐怕是不顾读书人的形象,已然是扑到林晧然的脚下跪舔了。
王军和沈涛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早知道他们的老师深受天下的士子所崇拜,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士子会是如此的狂热。
林晧然的脸上保持着谦和之色,站起来对着众士子进行了回礼,接着逮住刚刚很活跃的一名士子问道:“你是刘生?”
“不才刘生,见过府尹大人!”刘生被热情的士子裹胁在前面,根本无法抽身离去,此时显得忐忑不安地施礼道。
众士子不明所以,都是纷纷羡慕地望向名为刘生的士子。
林晧然却是一眼便将他看穿,当即盯住刘生的眼睛,沉着脸询问道:“刚刚听你高呼要联名上疏恢复盐政旧例,可是如此?”
众士子听到是谈及正事,亦是纷纷闭上了嘴,将目光落向了刘生的身上。
“学……学生以为鄢懋卿在地方为祸百姓,理当废除其恶政,让两淮恢复旧例!”刘生面对着林晧然犀利的目光,硬着头皮回答道。
周围的士子听到这一番话,则是纷纷点头望向林晧然,以示他们亦是这般认为。
不得不承认,在当下很多人的观念中。一旦认定这个人的品行低劣,便会武断地认为这人所做的事情,同样很是卑劣。
殊不知,很多事情却要分开来看待。哪怕被后世视为大奸的刘瑾,虽然做了很多的坏事,但曾经亦是一度想要整顿军屯,而整顿军屯实则是拯救大明的良策。
虽然吴山在九卿理财会议上公然表态,只是这种消息算是比较隐秘,加上很多官员有意淡化,故而京城的绝太多数士子都不知情,自然不会知晓林晧然的立场。
林晧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却是主动迎向众人关注的目光,当即侃侃而谈地道:“你们这帮士子是大明未来的栋梁,但对有一些事情认识还是不够全面!你们说鄢懋卿此人应当严惩,本府亦是深以为然,此人的品行为世人唾之。然盐政之事,并非朝廷取一分利,民损一分利。而是朝廷取一分利,盐商得利八分,民损九分。今年朝廷取二分利,盐商仍要取八分利,故民损十分。当下地方盐价高涨,罪非朝廷,实在盐商矣。”
没有过多的含蓄,亦没有拐弯抹角,矛头直接指向了盐商。如果到现在还不清楚林晧然对盐政的态度,那当真是枉为读书人了。
之所以在公开场合进行表态,这是林晧然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随着吴山表明了立场,不说他本就是整顿盐政的实际倡导人,以他跟吴山如此亲密的关系,官场亦会自然而然将他归为“反对派”。
现在徐阶那边有意忽视他们这边,仍然按部就班地推进他们的计划,从而将淮盐恢复旧例。若是他们这边再没有所行动,那事情很快便会盖棺定论,很难再有回旋的余地。
林晧然选择在此进行表明立场,一是主动走进这一场围绕于盐政的斗争漩涡之中,二是要打乱徐党和两淮商盐的舆论造势。
终究而言,政治斗争不仅仅是在力量上的较量,还有是在民意上的较量。徐党和两淮盐商之所以选择造势,正是要想蒙蔽民意,从而顺理成章地恢复旧制。
这……
在听到这一番话后,不仅是周围的士子一阵震惊,连同前来送茶的茶水叮当的嘴巴地微微张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大家都以为盐价上涨是因为鄢懋卿实行“暴政”的结果,但却没有想到,在背后使坏的竟然是两淮那帮唯利是图的盐商们。
“林府尹,你此言并无实据,学生以为你在信口开河?”刘生犹豫了一下,咬着牙进行质疑道。
咦?
王弘海等人将目光落向了刘生身上,已然发现这一个书生存在着问题,而旁边的士子更是凶神恶煞地望向了刘生。
林晧然看着张军要发难,便是抬手制止,而是迎着刘生的目光讥笑道:“刚才那几个地痞无懒鼓动要恢复两淮旧制,他们明明自称是京城人士,却说湖广的一些百姓脖子大如水缸,你可向他们要了实据?怎么到了本府尹这里,你反倒认为本府尹是在信口开河,还索取真凭实据了呢?”
“这……”
刘生当即被驳得哑口无言,突然发现面前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一个能够轻易招惹的主,言词更是字字带着刀刃一般。
“我看他如此积极,分明就是他们一伙的!”
“方才我在外面便见他跟那三个地痞一道在巷道中,进来后才分桌而坐!”
“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跟那三个地痞是一道的,故意一唱一和,让我们都着了他们的道!”
……
这帮士子自然是跟偶像站到一边,亦是开始重新审量这个叫刘生的士子,特别有士子站出来揭露张生的面目后,便是将矛头指向了刘生。
事情已然再明显不过,单凭王猴子三个地痞无懒是成不了事,而需要一个读书人做配合,而陈生无疑便是他们的同党。
刘生终究是一个读书人,被那个士子当面戳穿,又面对众士子的指责,那张脸当即红成猪肝色,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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