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经传出,加上一些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令到京城的百姓一片哗然。
刚开始大家仅仅对毁堤淹田这一种恶行进行谴责,谴责的对象更多是徐琨,但随着有心人的引导,京城舆论的矛头渐渐直接指向了当朝次辅徐阶。
“徐阶教子不严,理当受罚!”
“毁堤淹田,此乃十恶不赫,其罪当诛!”
“贵为次辅,当为天下表率,今治家无方,即刻罢相!”
……
京城的士子却不知道是被科举折磨得心理扭曲,还是生来就有满腔的热血,竟然是敢于直接痛斥徐阶。他们不仅在酒楼等公开场所进行谴责,甚至还跑到东江米巷拦轿递状子。
一时之间,对于徐阶的声讨却是不绝于耳,当朝次辅徐阶简直成为了一只过街老鼠,甚至徐璠躲在家中不敢前去衙署。
昨日还是风光无限的徐府,仅仅一夜之间,门庭显得冷落了不少,只有一些徐党核心人物和徐阶的门生进进出出。
大理寺,大牢中。
“我招!我全招!”
在那一个幽暗的刑室中,一个显得惊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事情仅仅过了一日,大理寺卿万采上疏朝廷,将一份何九的供词上呈。
何九不仅招认他是徐家的家仆,还承认是受徐琨的指使进行毁堤,另外坦白了他所犯下的种种罪状,其中便包括杀害曾四一项。
事情到这里,曾四的案子当下正式告破,但这根本不是众人所关心的事情。大家从来都不关心曾四的死活,亦不关心曾四被谁杀害,只知道徐家就是毁堤淹田的幕后指使。
随着传闻变成了真相,京城士子的声讨更是强烈,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徐阶的儿子徐琨犯下如此的恶行,徐阶自然是难逃其咎。
“微臣工部左侍郎刘伯承请将徐琨缉拿归案!”
“微臣刑部右侍郎陈石敬请还松江百姓一个公道!”
“微臣户科给事中张三斗请治徐阶管子不严之罪!”
……
一石激起千层浪,以工部左侍郎刘伯承为首的官员纷纷上疏,请求对毁堤淹田的涉案人员进行严处,同时将矛头指向了当朝首辅徐阶。
跟士子的叫嚣不同,官员却是采取了实际行动。一份份弹劾的奏疏如同雪片般,经由通政司纷纷飞向了西苑,很快就呈到了皇上的案头上。
这么多官员一起上疏,纵使是素来刚愎自用的嘉靖帝,面对如此众多官员的诉求,亦是不得不顾及这些臣子的感受。更为重要的是,维护朝廷的正义性,这是历来帝王的需要和职责。
西苑,万寿宫中,这里显得很是安静。
身穿素白色道袍的嘉靖盘腿坐在一个明黄的蒲团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在鼻间缭绕,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黄锦站立于静室外,哪怕嘉靖在里面静坐玄修,他亦是没有借机偷懒,而是安安分分地候在外面,眼睛警惕地关注着嘉靖的动静,仿佛他就是一个为着嘉靖而活的人。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黄锦站的腿变得发麻,却是稍微挪动一下位置,伸手揉好揉脚肚子,但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冯保虽然深知宫中规矩森严,但难免年少好动,已经蹲在地上研究着那一块刻着飞禽走兽的地砖,对着那一头翱翔的大雕颇为神往。
正是失神间,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轻咳,他当即茫然地寻声望了过去。面对着干爹严肃的目光,他利索地从地上站起来,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咳咳咳……
一连咳嗽声从静室中传出,宛如惊雷般。
黄锦顾不得教训冯保,整张脸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当即急急地朝着里面跑了进来,跪到嘉靖的跟前很是关切地询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回应他的仍然是激烈的咳嗽声,嘉靖已经不再盘腿而坐,堂堂的九五之尊竟然做出了一个半跪着的动作,更是要将胆水咳出来的架势。
黄锦一边指挥着太监和宫女服侍嘉靖,一边进行吩咐道:“快!快传太医!”
“朕无事!”
嘉靖漱了一口水后,淡淡地抬手制止道。纵使是身体不佳,但他还是坚持着帝王的气度,那双眼睛充满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之色。
黄锦很想将陈太医叫过去为皇上诊断,但却丝毫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只能是可怜兮兮地望着嘉靖,渴望嘉靖能够改变主意。
嘉靖的生性执拗,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了,哪怕他爹复生恐怕亦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是他望着仅仅燃烧一半的檀香,却是无奈地下达指令道:“扶朕过去躺会!”
他原本打算在这里静修一柱香,只是现在连半柱香都无法坚持下去,令到他此刻的身体乏累,心却显得更加乏累。
长生还没有看到,身体反倒是越来越不堪,至于他的道心又是受到了一些动摇。
黄锦领着人将嘉靖小心翼翼地扶到了软榻躺下,当即又是带领宫女忙里忙外的,接着小心地询问道:“主子,你好些了吗?”
嘉靖躺在软塌上,气色明显转好,却显得失望地望着殿顶,答非所问地说道:“黄锦,你说朕求长生已经三十多载了,为何至今仍然无法实现呢?”
黄锦的嘴巴发苦,他很想指出世上根本没有长生,但深知这是犯忌讳之事。若是真说出这话,那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到头了,甚至他的小命仍要交待在这里。
皇上虽然是一个比较念旧人,但对于敢于触犯他忌讳之事,那他比谁都要无情。单是这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被杖毙的人员就不是小数。
想了想,他便是讨好地回答道:“这是老天爷还在考验主子的心智!亚圣不是有说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好了!”嘉靖阻止他念下去,但心情明显微微好转,望着殿顶感慨地说道:“只是朕感觉等不起了,朕需要更好的长生之法,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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